十一沉琴绝酒从此孤

十一 沉琴绝酒,从此孤

高辛的夏季酷热难耐,小夭好动怕热,阿珩常带着小夭去漪清园避暑纳凉。

园子里放养着不少水禽,这几年疏于打理,一个两个野性十足。小夭天生腿大,个头还没有仙鹤高,就敢去抓仙鹤,鹤啄她,她一边哭,一边就是揪着仙鹤的脖子不放。

阿珩常常是拿着一卷书,坐往一旁看书,并不管小夭,不管是跌倒了,还是被飞禽追着啄,她都只是旁观。以至于小夭话都说不利落,却已经懂得了:跌倒了要自己爬起来;既然敢招惹猛禽,那就要承受猛禽的攻击,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去面对。

被啄得满臂伤痕后,小夭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各种应对方法,混成了漪清园的小霸王,仙鹤、鸳鸯、白鹭这些鸟一见她就跑,鹗、鹞、鸢、鹫这些猛禽则把她看作了朋友,和她一起戏耍。

一日阿珩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笑看着小夭嬉闹。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她诧异地回头,见是一个老妇人快步行来,也不知道是哪殿的宫人。

老妇人走到她身前,跪下磕头,“俊帝想见您一面。”

一瞬后,阿珩反应过来,这个俊帝不是少昊,而是住在第五峰的那位。她知道少昊对此事十分忌讳,沉吟不语,老妇人用力磕头,哀求道:“陛下时日不多了。”听到有脚步声过来,老妇人匆匆起身,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

两个侍女过来,“奴婢们刚才一时大意,好像让人溜进来了。”

阿珩笑着说:“你们眼花了吧?我也常常不小心把树丛间的鸟看作人影。”

打发走了侍女,阿珩抱起正跟着鹗一块儿捉鱼的小夭,“我们去找爷爷玩,好不好?”

小夭兴奋地拍掌,“爷爷!要爷爷!”其实她压根儿不懂爷爷的意思。

阿珩召来烈阳和阿獙,赶往第五峰的琪园。

第五蜂守卫森严,很难进入。阿珩只能假传少昊旨意,“小夭很想见爷爷,陛下就让我带着她来见爷爷一面。”所幸外人一直知道他们夫妻恩爱,并不怀疑阿珩,又都知道少昊极宠这个女儿,要星星就绝不会给月亮。

侍卫迟疑地说:“陛下有旨意,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阿珩摘下挂在小夭脖子上的玉珏,扔到侍卫怀里,这是昨日小夭从少昊身上拽下来的,少昊看她喜欢就由着她拿去玩了。

“你们是在怀疑我假传旨意吗?”

侍卫们惊慌地跪倒,小夭看母亲一直不走,不耐烦地扭着身子,大叫:“爷爷,爷爷!要爷爷!”

侍卫们彼此看了一眼,忙让开了路。

阿珩抱着小夭走进琪园。

琪园的得名由来是因为山顶有一个天然的冰泉叫琪池,某代俊帝依着琪池建了一座园子,人工开凿了数个小池,将冰泉水引入,开凿小池的泥土则堆做小岛,形成了岛中有池,池中有岛的奇景。

一路行来,岛上林荫匝地,池边藤萝粉披,亭台馆榭、长廊拱桥彼此相通,行走其间,回廊起伏,繁花异草,水波倒影,别有情趣。亭台楼榭都有名字,取景入名,用名点景。阿珩不禁感叹,强盛也许一代就能完成,可修养却非要多代积累,轩辕的宫殿和高辛的比起来,就好似暴发户与书香门第,难怪高门子弟总是瞧不起蓬门寒士。

俊帝住在红蓼芦,两个老宫人正在服侍,看到阿珩进来,他们立即抹着眼泪跪倒,阿珩把小夭交给两个老宫人,嘱咐他们带着她出去玩。

俊帝躺于榻上,沉沉而睡,比上次更显苍老了,双颊凹陷,头发枯白。阿珩叫:“父王。”

俊帝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勉强笑了笑,“你竟然来了?看来还是有人知道’情义‘二字如何写。”

阿珩不解,按道理来说她配置的“毒药”应该早就自行消解了,怎么俊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呢?她跪在榻前,捧起俊帝的手去查探他的病情,随着灵力在俊帝体内运行完一周,她又惊又怒,心沉了下去,原来另有新毒,已经毒入膏肓,无药可救。

俊帝看到她的脸色,微笑着说:“我早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没有关系,我早就是生不如死了!”

阿珩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自从嫁入高辛,俊帝一直善待她,把她引为知己,可她却让他从风流儒雅的翩翩公子变成了形销骨立的垂死老者。

俊帝说:“叫你来是因为有件事情一直放不下,本不适合求你,可少昊看得太严,思来想去只有你能进出这里。”

“父王,只要我能做到,必定尽力。”

“事已至此,没有人再能扭转乾坤,可宴龙和中容他们还看不透。少昊上次答应我,只要我出席瑶瑶的生辰宴就饶宴龙一命,可我不信他,如今他留着他们的命来要挟我,我怕我一死,少昊就会下毒手,你能帮我救宴龙母子一命吗?”俊帝的手哆哆嗦嗦地去枕头下摸,阿珩忙帮他把一方从里衣上撕下的布帛取出来,上面血字斑斑。

“把这封血书交给宴龙。”

俊帝又挣扎着脱下手上的玉扳指,放到阿珩手里。玉扳指化成了一个水玉盒,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只断掌,因为有归墟水玉保护,常年被俊帝的生气呵护,仍旧好似刚从身体上砍下。

俊帝说:“这是宴龙的手掌,他自小嗜琴如命,琴技冠绝天下,却断了手掌,无法再弹琴,我一直引以为憾,遍寻天下名医,想帮他把手掌续回去。”

阿珩说道:“父王,我会医术,可以帮宴龙把手掌接回去。”

“不必了,你把它们交给宴龙就行了,我已经在帛书里叮嘱了宴龙,让他把断掌亲自献给少昊。”

阿珩想明白了其中因由后,不禁凄然落泪。

俊帝说:“告诉少昊,他不是个好儿子,不是个好兄长,不过希望他能是个好国君。”

俊帝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阿珩发现俊帝竟然在自散灵力,阿珩急叫:“父王,不要这样!”

俊帝用力抓住她的手,“少昊有胆子下毒手,却没有胆子来见我最后一面,你既然是他的妻子,他的错,你也要受一半,那就麻烦你送我最后一程了。”

他的灵体开始溃散,身体在痛苦地剧颤,阿珩的身体跟着他一起在抖,一切的痛苦都感同身受,她想抽手,却怎么抽都抽不出来,“父王,不要这样,求你!”

俊帝的瞳孔越瞪越大,面容扭曲恐怖,抓住阿珩的手越来越用力,就好似要掐到阿珩的肉里,让她牢牢记住他是如何痛苦地死去。

阿珩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地死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哭叫“父王”。

随着生命的远离,痛苦渐渐消失了,俊帝的手从阿珩的腕上无力地滑下,阿珩此时又用力地握住他,似乎想抓住他最后的生命。

俊帝的眼睛越来越晦暗,头搭在枕畔,正好对着窗户。

他凝望着窗外,微微而笑,惨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阿珩忙贴在他唇边。

“美人桃,美人——”

阿珩不明白,“父王,你是想见哪个美人吗?”

俊帝笑了,神色安详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息,眼珠中倒映着窗外的一树繁花。

“父王,父王……”

曾经的三大帝王之一,大荒内最风流儒雅的君王。斜阳花影里笙歌管弦,翠湖烟波中春衫纵情,美人簇拥,儿女成群,最后却被幽禁于一方园子,孤零零地死于冷榻上。

阿珩伏在榻上,失声痛哭。她虽未杀俊帝,可今日的惨剧何尝没有她的份呢?

少昊发现阿珩假传旨意,擅闯琪园。立即扔下一切,含怒而来,步若流星,刚踏上小桥,阿珩的痛哭声传来。

他的步子猛地停住,呆望着藤萝掩映中的红蓼芦。

红蓼芦前碧波荡漾,累累蓼花色红欲燃,风起处,乱红阵阵,吹入帷幕,枝头的子规声声啼,凄长的一声又一声“不苦、不苦”,似在啼血送王孙。

少昊手上青筋急跳,紧抓住了桥头的雕柱,眼中隐有泪光。

桥下水流无声,微微皴起的水面上映出一个白色身影,五官端雅,因为悲伤,眉眼中没有了山般的肃杀之气,只余了水般的温润,酷似那个人,就在眼前看着他,少昊心惊肉跳,猛地遮住了眼睛,竟然不敢再看。

再难抑制,泪水渗入了指间。

子规不停地啼着:“不苦,不苦——”

阿珩若游魂一般地走出屋子,居然看到少昊静站在屋前。

“你答应过我什么?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啊!宴龙三番四次陷害你,哪一次不是死罪?他却从没有想过杀你!”她气怒攻心,一巴掌扇了过去,少昊没有闪避,啪的一声落实。

阿珩泪如雨下,举着双手问少昊,“为什么要让我变成凶手?你知道不知道,父王抓住我的手,让我感受他的死亡?他在惩戒我……”她的手腕上一道发青的手印,深深陷入肉中。

“对不起!”少昊抱住阿珩,脸埋在阿珩的青丝中,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他不知道是想给阿珩一点安慰,还是自己想寻求一点慰藉。

阿珩用力推开了他,泣不成声,“究竟为什么啊?你已经幽禁了他!夺走了他的一切!为什么还要毒杀他?”

少昊沉默不言。

他也曾天真地以为只要幽禁了父王,一切就结束了,可原来不是。他如今推行的改革会破坏无数贵族的利益,只要父王在一日,这些贵族就会日日思谋如何拥护父王复辟王位。中容他们又无论如何都不肯退让,一直步步紧逼,企图推翻他。如果他们复辟了父王的王位,那么他就是篡国的乱臣贼子,会被乱刀诛杀。一国无二君,不是生就是死,他不得不如此。

这条路就如青阳所说,是一条绝路,一旦踏上,就回不了头,必须一条道走到底。青阳就是看到这一点,所以不肯踏上,而他却……

可是,不管有多少个不得已的理由,做了就是做了!他既然做了,就应该承受亲人的怨恨,世人的唾弃。

少昊的身体越站越直,神情越来越冷。

阿珩看着他,一步步后退,犹如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少昊看到她的表情和动作,心狠狠地抽动,窒息般地疼痛。神情却越发平静,紧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不知道何时两个老宫人带着小夭回来了,他们跪在地上,头紧贴着地面,无声而泣。

小夭站在-旁,手中拿着一枝桃花,不解地看着父亲和母亲,“爹,娘?”

桥旁种着一株桃树,因为这里地气特殊,桃树现在依旧开着花,粉色的复瓣桃花,灼灼压满枝头。

阿珩突然痴痴地向桃树走去,连小夭叫她,她都没反应。

她走到桃树下,仰头看了一会儿桃花,又看向屋子,正好透过窗户,看到俊帝。

俊帝双眸平静,笑意安详,好似赏着赏着花沉睡了过去。阿珩含着眼泪笑了,“原来这叫美人桃。”

少昊没听明白,阿珩说:“还记得吗?父王召我去承恩宫看桃花,正要和我解说这株稀罕的桃树,你突然进来打断了我们,父王笑着叫你一起赏花,还说你小时候,他告诉过你这叫什么,你却听而不闻,只要求父王下旨幽禁宴龙……从那之后父王就被幽禁于此,父王只怕也再没真正赏过这株桃树,刚才父王告诉我,这是美人桃。”

少昊看向桃树,一树繁花,笑傲在风中。他当然记得美人桃的名字,那一年他五岁,父王绘制了一幅桃花美人图,美人是他的母亲,桃花叫美人桃,父王握着他的手在画旁写下悼念母亲的诗。

阿珩幽幽说:“父王已经原谅你了。”

俊帝原本深恨少昊毒杀他,甚至不惜以痛苦死亡的方式来惩戒少昊的妻子,可在最后一瞬,他从窗口看到了这一树美丽的桃花。生死刹那间,他把什么都放下了。

他微笑着告诉阿珩,那叫“美人桃”。在生命的最后一瞬,他念念不忘的不是王位,不是仇恨,而是生命中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美好。他会忘记父子反目,只记住他抱着少昊,父子俩欢笑看花的日子。

少昊盯着桃花,脸色煞白,身子簌簌直抖,猛然转身扑向屋内,跪倒在榻前,头伏在俊帝的胳膊上,半晌后,才听到压抑的泣声微不可闻地传来。

阿珩弯身抱起小夭,一边哭,一边走。小夭抹着母亲的泪,学着母亲哄自己的样子,“娘,乖宝宝,不哭!”

停在桃树枝头的子规歪头盯着窗内跪在榻前的少昊,一声又一声不停地啼叫:“不苦,不苦——”

若人生无苦,也许能不哭,可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七情六欲皆是苦,而苦中苦就是恨不得亦爱不得。

当日夜里,阿珩潜入了五神山下的地牢。

地牢是用龙骨搭建,又借助了五神山的地气,专门用来囚禁有灵力的神族和妖族,地牢共有三层,越往下被囚的人灵力越高,到第三层时,其实已经没几个人有资格被关押在这里。

阿珩看了看阴气森森的四周,不知道宴龙究竟被囚禁在哪里。

忽然听到断断续续的乐声传来,她不禁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渐渐地,乐声越来越清晰。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却说不出的好听。

阿珩轻轻走近,看见宴龙披头散发,席地而坐,地上摆着一溜大小不一的破碗片,他仅剩的一只手拿着一枚玉佩敲打着破碗片。碗片大小不同,声音高低就不同,合在一起就成了一首曲子。

阿珩停住了步子,静静聆听,想起了几百年前,绿榕荫里,红槿花下,宴龙锦衣玉带,缓步而来,谈吐风流,神采飞逸,为求西陵公子一诺,不惜以王子之尊,屈尊降贵,任凭差遣。

他出生尊贵,仪容出众,又自小用功,聪颖过人,年纪轻轻就凭借独创的音袭之术闻名天下,谈笑间,一曲琴音就能令千军万马灰飞烟灭。想必他也曾金戺玉阶顾盼飞扬,依红揽翠快马疾驰,雉翎轻裘指点江山。可是,既生宴龙,何生少昊?王位只能坐得下一个人,不成王则成寇。

宴龙奏完一曲,才抬头看来者,没有说话,只是靠壁而卧,含笑看着阿珩。

阿珩走到牢门前,口舌发干,说不出话来。

宴龙讥嘲:“难不成王妃星夜而来只是为了看我的落魄相?”

阿珩把藏着断掌的玉扳指和俊帝的帛书递给宴龙。宴龙就着牢间晦暗的磷光,快速浏览过,读完后,他怔怔摸着帛上的血字,两行泪水,无声而下。

“父王他什么时候走的?”

“今日下午。”

宴龙双手紧抓着帛书,头深埋着,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身子一直在颤抖。

半晌后,他抬起头问:“他走得可安详?”

阿珩想了下说:“他的窗外有一株桃树开花了,他说的最后一旬话是’那叫美人桃‘。”

宴龙轻声而笑,“父王还是这样,小时候,师傅们督促我用功,恨不得我不睡觉地修炼,父王却偷偷带着我去园子里玩,教我辨认各种金鱼。有繁花相送,想来父王不会觉得太痛苦。”

阿珩眼睛发涩,“我得走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宴龙张了张嘴,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他的手不自禁地动着,细细看去,都是抚琴的动作。嗜酒者不可一日无酒,宴龙是个音痴,日日不可离开乐器,可是宴龙手中的乐器就是神兵利器,在他另一只手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少昊不会让他碰乐器。

阿珩溜出地牢,没走几步,却见漫天星辰下,少昊一袭白衣,临风而立。

阿珩见被发现,索性摘下了掩面的纱巾,“你可有算有遗策的时候?”

少昊淡淡说:“不是我周详,而是你太大意。五神山下的地牢建于盘古大帝时,历经七代俊帝加建,比王宫都严密,若不是我放你进去,你怎么可能溜进去?”

阿珩戒备地问:“你想怎么样?”

少昊看到她的样子,心中一痛,面上却十分冷淡,对着阿珩身后吩咐:“把宫中最好的乐器取出,送到监牢,让宴龙挑选。”

“是!”几个人影隐在暗处,向少昊行礼。

阿珩看了少昊一眼,什么都没说,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向着山上行去。

少昊默默地站着,良久都一动不动。

侍卫捧着一方水玉匣过来,“罪臣宴龙自称甘愿认罪,说要把这个盒子献给陛下。”

少昊看都没看,随手接过,召来玄鸟,向归墟飞去。

水晶棺中,青阳无声无息地躺着。少昊坐在棺材边,打开了水玉盒,才发现是宴龙的断掌,不禁大笑,他的父亲根本不信他,竟然以此来表明宴龙再无意和他为敌,求他饶宴龙一命。

少昊一边悲笑,一边把手掌连着玉盒全扔了出去。

他提起酒坛,对青阳说:“陪我喝酒,咱们不醉不归!”一切都被青阳说中了,自从他决定逼宫夺位,就注定了要众叛亲离,从今而后,也只有青阳敢陪着他喝酒,听他说话了。

独自喝酒易醉,少昊不一会儿就醉了,他问青阳,“你想听我弹琴吗?”

青阳默默不语。

少昊弹着琴,是一曲高辛的民间小调,人人会唱。弹着弹着,少昊突然全身抽搐,俯身呕吐,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他大笑着拍打棺材,“青阳,这首曲子是父王教我弹的第一首曲子,那时我才刚会说话,他手把手教我弹琴,告诉我君子有琴相伴,永不会寂寞……哈哈哈……我杀死了教会我弹琴的亲生父亲,却还指望依靠琴音陪伴,消解孤寂……哈哈哈……天下还有比我更无耻的人吗……”

少昊举掌拍下,绝代名琴断裂,他把琴沉入归墟,教会他弹琴的人都已经被他杀了,他有何面目再弹琴?

少昊醉躺到棺材边,举起酒坛猛灌,转眼一坛酒就空了,他笑着叫,“青阳,你也喝!”青阳沉睡不动,少昊怒了,“连你也害怕我,不敢喝我酿的酒了吗?我又没有在酒里下毒!”他打开棺材,举起酒坛,强把酒灌给青阳,酒水浸湿了青阳的脸颊,模糊了他的容颜。

少昊心头一个激灵,举着半空的酒坛,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酒坛,遍体生寒。这些全是他酿的酒,有的已经封存了上千年,曾经青阳央求好几次,他才会给他一坛。他可以欺骗世人,青阳还活着,却骗不了自己,这世上已经再没有人会品评他酿的酒,与他共醉了。

无人饮的酒,他酿来给谁喝呢?

少昊摇摇晃晃地走着,举起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拍下去,把-坛又一坛酒砸碎,不一会儿,地上再没有一坛酒。

已经没有人要饮他的酒,从此之后,他不会再酿酒。

几日后,少昊昭告天下,七世俊帝因病仙逝,高辛举国哀悼。

消息传到五神山下的地牢,已经被废的俊后趁着一个雷雨夜,引天火而下,自灭灵体而亡。

少昊下旨恢复俊后的封号,允入王陵,葬于俊帝墓旁,恰与早逝的第一位俊后一左一右地陪着俊帝。

发丧那日,少昊释放了幽禁于五神山下的宴龙,宴龙哭晕在俊帝和俊后的棺前,中容他们兄弟五个也是哀声痛哭,几乎难以成步。

少昊自始至终面无表情,不露一丝伤色,似乎下葬的不是他的父亲。

中容当众指责他不孝,少昊沉默不言,只冷冷盯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少昊不显伤色,身体却忠实地反映着他的内心,人迅速消瘦下来,往日合身的王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在朝臣和百姓的印象中,少昊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慢慢地,他们发现少昊变了,就好似随着他的消瘦,少昊身上的温暖也在消失。

他的话越来越少,行动却越来越严酷。俊帝百日忌辰后,少昊以雷霆手段,削去了中容的王位,将他贬去海外的孤岛,虽然风光如画,却地处大海深处,与陆地不通消息,等于变相的幽禁。宴龙被贬为庶民,削去神籍,其他几位王子也是贬的贬,流放的流放。几个积极鼓动中容谋反的武将被凌迟处死。但凡为他们求情的朝臣也全部重罚。

再没有人敢与少昊比肩而立,再没有人敢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话,再没有人敢质疑他的政令,也再没有人敢私下聚会,商量着废除少昊。

少昊不再打铁,不再酿酒,也不再抚琴,他不喜女色,不喜歌舞,不喜游乐,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所有时间都在勤勉理政,唯一的休憩就是累了时,喜欢独自一人站在玄鸟背上,俯瞰高辛的万家灯火,没有人知道他何来此古怪的癖好。

渐渐地,大家都忘记了曾经的少昊是什么样子,只记得如今的少昊寡言少语,目光冰冷,神色阴沉,身体瘦削单薄,却好似孤峭的万仞山峰,令所有人从心底深处感到畏惧害怕。

十三誓将碧血报国恨九山盟犹在情缘难续十八曾因国难披金甲十七山河破碎风飘絮十二世间并无双全法尾曲十八曾因国难披金甲二纵使相逢应不识六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十六桃花落生离别八思郎恨郎郎不知十六桃花落生离别十二世间并无双全法尾曲十五留恋处军角催发二纵使相逢应不识八思郎恨郎郎不知十八曾因国难披金甲十八曾因国难披金甲三天能老情难绝七与君世世为兄弟十五留恋处军角催发十七山河破碎风飘絮四路险难兮独后来二纵使相逢应不识六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十一沉琴绝酒从此孤十三誓将碧血报国恨十七山河破碎风飘絮十一沉琴绝酒从此孤十六桃花落生离别十三誓将碧血报国恨九山盟犹在情缘难续十一沉琴绝酒从此孤六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二纵使相逢应不识十三誓将碧血报国恨十二世间并无双全法一不思量自难忘十三誓将碧血报国恨三天能老情难绝六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三天能老情难绝五东风恶欢情薄十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十五留恋处军角催发六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七与君世世为兄弟九山盟犹在情缘难续尾曲十八曾因国难披金甲三天能老情难绝十二世间并无双全法十多情自古空余恨尾曲五东风恶欢情薄十多情自古空余恨十多情自古空余恨十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六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六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十四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六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十五留恋处军角催发四路险难兮独后来十二世间并无双全法一不思量自难忘尾曲十四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二纵使相逢应不识六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四路险难兮独后来八思郎恨郎郎不知十三誓将碧血报国恨九山盟犹在情缘难续八思郎恨郎郎不知十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十八曾因国难披金甲四路险难兮独后来十三誓将碧血报国恨九山盟犹在情缘难续四路险难兮独后来十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六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四路险难兮独后来三天能老情难绝十三誓将碧血报国恨八思郎恨郎郎不知八思郎恨郎郎不知尾曲九山盟犹在情缘难续八思郎恨郎郎不知十一沉琴绝酒从此孤四路险难兮独后来十五留恋处军角催发九山盟犹在情缘难续十四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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