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瑜皇宫
初春的早晨,空气中本应该带着泥土的芬芳,然而太和殿前,提着水桶刷洗地砖上血迹的宫女和太监的鼻子里只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所有人都低着头拼命地刷,动作不敢太大,怕惊动了玉阶之上的男子。
一个年纪最小的宫女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去,只见那人一身淡金色锦袍,头戴紫金白玉发冠,身材颀长高挑,他容颜俊朗,任何人站在他身边,都黯然失色。虽然此刻他眼眶下有些淡淡的青黑色痕迹,眼底有着藏不住的疲惫,也依旧未能折损他半分气度风华。
他微微抬头看向远方,神情冷峻,小宫女看得太出神了,手里的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引来男子随意的一瞥。只这一眼,就吓得小宫女连忙趴伏在地上,不敢再看,刚才那一刻,她以为她会死掉。
他身后站着两名男子,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二十出头,两人皆穿着一身铠甲,手握长剑,细看之下,两人长得还有几分相像。
楚将军在庄逐言身后站了快一刻钟了,前面的人还是盯着天边的朝霞,一句话也不说。他剑眉微蹙,忍不住说道:“殿下,宫中余孽已经清理干净了,臣已查明,胡子奇手下只有八万人却谎称二十万,其中三万还是沿途召收的一些流民,全都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楚烽已经带领五万楚家军前去围剿,不出一月必定将他们全数剿灭。”
良久,才听到那人低沉的嗓音淡淡地说道:“舅舅辛苦了。”
楚将军爽朗地一笑,“这是臣应当做的,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准备殿下登基的事了。”
“不急……”
庄逐言的声音很轻,轻得都快被风吹散了。楚将军很是不解,不急?筹谋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怎么能不急呢?说起来,殿下这次回来,和以往确有些不同,虽然依旧运筹帷幄志勇双全,但总给人兴致缺缺心不在焉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楚将军略感不安,连忙劝道:“皇上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御医说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这次朝堂动荡,空出了很多官职,殿下正好安排整顿一番。登基乃大事,该准备的东西很多,怎么能不急?”
“朝堂上的事,可以着手去办,新的官员,孤已经拟好了。明日解开宫禁,拟一张圣旨,让皇上过目,没问题就发下去。孤说不急,是说孤称帝的之事,不急。”
皇上早就昏迷不醒,所谓过目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楚将军实在想不明白,如今朝堂都已经掌握在殿下手里了,他为何不肯登基?
楚将军想问为什么,手腕上一重,扭头看去,楚时正在对他使眼色,还打起了圆场,“爹,殿下最近已经很累了,登基的事,过几天再说吧。”
楚将军也不是不懂察言观色,心知此事暂时急不来,也只能闭上嘴。
“报!”
远处,一名禁卫军,手里举着一份奏报,朝着玉阶的方向飞奔而来。
小将单膝跪地,将奏报送到庄逐言面前。
庄逐言接过奏报,扫了一眼之后,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爽朗愉悦,把楚家父子吓了一跳,他们都不记得又多久没见过他这样笑了。
楚将军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庄逐言心情果然很好,眼间眉梢都是笑意,晃了晃手里的奏报,说道:“刘将军送来八百里加急,一天前,两万夙家军集结在西瑜与穹岳接壤的森林外,将进出西瑜的通道全部封死。”
“什么?”楚将军双眼圆睁,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剑,不敢置信地问道:“确定是夙家军?”
“奏报中言明,红衫黑甲,不会错。”庄逐言嘴角的笑都没有褪下去过,反而有越扬越高的趋势。
楚将军不知道他高兴什么,那可是夙家军啊,虽然只有两万,那也足可以抵得过十万大军。最重要的是,夙家他们西瑜是得罪不起的。
以他对夙家军的了解,他们从未无故侵略小国,西瑜和穹岳又没有什么冲突,夙家军此举必有原因,楚将军渐渐冷静下来,问道:“他们有什么要求?”
“这次夙家军带队的是穹岳的甯公主,公主说,西瑜三皇子勾起安阳候齐沪,私自开采穹岳矿洞,贩卖兵器,还指使齐沪炸毁矿洞,谋害公主。让西瑜五日内交出庄璟,不然的话,就攻打西瑜。”
楚将军怪异地看着神色愉悦的庄逐言,被夙家军堵到家门口来了,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平日的稳重老成呢?眼前这个喜形于色的人到底是谁?!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楚时也看出庄逐言的不对劲了,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庄逐言捏着手中的奏报,似笑非笑地说道:“内宫戒严,外面已有十多天没有宫里的消息了吧。”
是啊?不就是你命令戒严的吗,可是戒严和夙家军堵到门口要人有什么关系?
等等,刚才殿下说,是燕甯带队?
“难道是因为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燕甯担心你,所以直接打上门来逼迫西瑜交出庄璟,助你登基?”眼看着庄逐言的嘴角越裂越大,楚时瞠目结舌,惊道:“这动静也太大了些吧,还惊动了夙家军,她不是说不管我们西瑜的事吗?”
这就更说明她在乎他!这个认知让庄逐言整颗心都泡在蜜罐里一样,甜滋滋的。
庄逐言心里美得直冒泡,楚将军却眉头紧锁,“现在怎么办?交出三皇子倒没什么,问题是谁去交?”毕竟对方是穹岳最尊贵的公主,身份不够的人去那是折辱了人家。
“夙家军咱们得罪不起,自然由孤亲自把庄璟押出去送给公主殿下,顺便陪个不是。”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燕甯,庄逐言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将军大惊,急道:“殿下,您不能去,如今局势还未完全控制住,胡子奇那厮也未抓获,宫中还需要殿下主持大局!”
“楚烽如果连胡子奇都解决不了,威武将军他也不用做了。都城里还有些人不安分,摇摆不定,不过是因为庄璟还没死。如今庄璟就要被送往穹岳了,他们没了主子,已经彻底败了。舅舅,皇上还活着呢,登基之事暂时莫要再说,免得落人口实。”
“那若是这期间,皇上……”楚将军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皇上驾崩了,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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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逐言微微扭头,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勾,冷声说道:“孤没说他驾崩,他怎会驾崩?”
楚将军愣了一下,人怎么可能操控生死,转念一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话的意思,竟是……他不同意,就算皇上死了,也不得发丧?!
楚将军还在震惊,庄逐言早已经朝宫门外走去。
他竟就这样……走了!
“殿下……”楚将军仍觉得不妥,还想追上去,胳膊被自家儿子抓着,“爹,你别劝了,还是让殿下去吧。那位就是冲着他来的,若是见不到人,她真地打进来可怎么办?”
楚将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脸悔不当初,“这事怪我,我原来以为那位甯公主只是受宠而已,想不到性格竟如此彪悍,直接带兵打上门来。”
楚将军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用力一拍大腿,急道:“若那甯公主把殿下拐去做了驸马,那西瑜岂不、岂不没了皇上!”
“……”楚时很想说自作孽不可活,又怕被揍,只能憋着心里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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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九,正是穹岳要求西瑜交出庄璟的最后期限。
不知道是不是说出心中隐藏多年的事,靳羽的病情反而好了很多。这几日她都没有带面具,情绪也很平稳,甚至同意楼辰去给她把脉,调理身体。
今日楼辰和靳衍痕去永穆族给靳羽针灸调理身体,没过来凑热闹,夙素却是一大早就拉着墨渊过来等着了。她对能让甯姐姐冲冠一怒为蓝颜的“庄逐言”特别好奇,听说他长得非常俊俏,就连西北大营的将士们都一致认定,是位美人。这得漂亮到什么程度呢?
夙素想象不出来,只能在燕甯身边占了个好位置,等着一睹美人风采。
巳时,一队人马从森林深处走来,庄逐言这次只带了一百禁卫军前来,跟在他身边的是在矿洞里被砸晕了,治疗了几个月终于把身体养好的归云。
庄逐言穿着浅金色的广绣锦袍,头发束在紫金白玉发冠中,骑着黑色的骏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解决了西瑜国内的危机,又即将看到心仪的姑娘,他此刻简直可以用容光焕发来形容。本就十分艳丽的脸,现在更增色几分,尤其是嘴角那一抹因愉悦而飞扬的笑容,淡化了那一身威仪,让他整个人如春花绽放,光彩照人。
燕甯一眼就看到了庄逐言,觉得他好像瘦了一些,脸颊和下巴的轮廓越发锋利,气质上也发生了变化。之前的庄逐言总有一种带着脚铐跳舞的感觉,即使脸上笑得多明朗,依旧难掩压抑沉郁。如今的他就仿佛打开了枷锁,眉宇间自信飞扬,目光坚定还带着锐利的锋芒,仿佛破茧成蝶一般。
这么显眼的人,夙素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他,容颜昳丽,鲜衣怒马,少年风华,看得人心肝颤。
“哇呜~”夙素瞪大眼睛,忍不住狼嚎了一声,“好俊!天啊,甯姐姐,你从哪里找到的妖孽,驸马爷光靠脸,就能征服全天下了吧!”
燕甯也才从勾人摄魄的俊脸中回过神来,听到夙素的话,连忙低声呵道:“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了,难道他长得不俊?”
“谁和你说俊不俊的问题,我说的是……”
在夙素亮晶晶的眸光注视下,燕甯默默把驸马两个字咽了回去。
夙素嘿嘿笑了起来,还想多笑话燕甯两句,忽然后颈一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时候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某人的脸色奇差,周身的低气压,吓得芭蕉都从袋子里窜了出来,躲得远远地。
“?!”夙素瞬间小鸟依人地轻轻靠在墨渊肩膀上蹭了两下,用发誓一般地语气说道:“其实看久了也没那么俊了,我有芭蕉和你就够了!”
“……”
厉阳嘴角抽了抽,和芭蕉地位相等,主人也不会很高兴吧。
说话间,庄逐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夙家军的营地前,和一眼看不到边的夙家军相比,他带来的这一百来人实在少得可怜。好在他们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兵良将,面对气势惊人的夙家军,也没有露出惧意。
庄逐言是来见心上人的,又不是来谈判的,夙家军气场再强,他也没放在心上。
庄逐言下了马,先深深地看了燕甯一眼,之后走到了一名容貌端丽,身材清瘦,随意站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眼的女子面前,作揖行礼。
顾云微微挑眉,她今天本就打算让小辈们自己解决自己的事,并没站在主位上,这青年竟还一眼认出了她。
顾云近距离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自认为见过不少美人的她,都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美得耀眼。这种美还不仅仅来源于那张脸,那一身不卑不亢,沉稳内敛的气度,也为他加分不少,难怪阿甯喜欢。
“你是庄煜?”
庄逐言笑着回道:“是,见过夙夫人,夫人叫我逐言就好。”
顾云对他印象还不错,点了点头,说道:“犯人就交给我吧,逐言既然来了佩城,就到西北军营休息两日再回去不迟。”
庄逐言这次来,可没打算两日就回去,不过这时候,还不适合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笑着应道:“是。”
夙素刚才花痴得太过,为了安抚墨渊,她这回可没敢往前凑,庄逐言一眼就看到了与燕甯并肩而立的楼曦。
白衣青年笑容温暖,气质斐然。
归云亲眼见过楼曦之后,才知道公主殿下那时为何说主子和楼曦一点都不像了。确实是不像,主子穿上白衣也完全没有这种温润如玉,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气质。
庄逐言已经走到了燕甯面前,眼睛却是看向楼曦。那目光算不上友好,楼曦也不以为意,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感受这种眼神了,他微微揖手,“二皇子殿下,久仰大名。”
“楼公子,彼此彼此。”庄逐言想起燕甯对楼曦的那些溢美之词,心里有些不太爽快,脸上倒没有表现出来,也作揖还礼。只是敏锐的人还是能发现,两人间,气场暗潮汹涌。
“气氛好像不太对耶。”夙素扯了扯墨渊的衣袖,脸上写着几个字——“好想过去看热闹”。
燕甯离他们最近,自然也感觉到了两人正在暗自较劲。她记得,楼曦有时候心眼还挺小的,估计他还在为上次被人冒名顶替的事情不高兴吧。燕甯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看着楼曦说道:“阿曦,你别欺负他,是我让他假扮你的,你若不高兴,我补偿你好了。”
情商奇低的燕甯自认为是在缓和双方的关系,结果却是让两个男人的心情都不太美丽。
楼曦:这女生向外也太严重了吧,我还没说什么呢就护上了!肯定是被庄逐言带坏了。
庄逐言:我看起来就这么弱,随随便便就会被人欺负吗?
两个本来只是有些看不顺眼对方的男人,莫名结下梁子。
燕甯:发生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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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会让你们只听其声不见其人,我这是开门见山!不对,是开门见壮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