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山镇到落叶峰虽然才四五十里,但山路难走,一行人来到落叶峰下的时候,已快申时了。密林遮蔽下,光线很是昏暗,好在今日阳光灿烂,还是能看得清路。
苏之函接管了落叶峰之后,就派了军营带出来的四名小将守在山脚下,看到庄逐言一行人,一名小将立刻领着他们上山。
不知是不是有人早一步上山通报,他们刚上到半山腰,就看到苏之函已经站在矿洞前等着他们。
“你们来了!”苏之函的嗓音很洪亮,特有的军人气质让他看起来威严又挺拔,明明矿洞门口只有几个衙役守在那里,但因为苏之函地存在,竟让人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刘宇书率先迎了上去,拱了拱手,笑道:“辛苦都尉大人了。”
苏之函挥了挥手,不甚在意地笑道:“小事一桩。”
苏之函先对着庄逐言和燕甯点了点头,正准备转向齐沪,意思意思打个招呼的时候,目光却被燕甯身后的黑衣青年吸引了。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燕甯身旁,黑衣挺拔,冷面无情,晃眼之下,会误会他是燕甯的侍卫,然而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整个人都在演示两个字,危险。是的,就是危险,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居然会让他感觉到危险,这真是怪事。
苏之函一直盯着未离看,那如狼似虎的目光,燕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未离却好似毫无所觉般,就像楚时想的那样,除了燕甯,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死人……
最后还是齐沪打破了这怪异的气氛,神色不耐地说道:“天色不早了,苏都尉都把人关押在哪里?要审案就尽快吧,不然天黑也都回不去。”
“是是是。”刘宇书连连点头,他可不想在这荒山野地过夜。
苏之函终于收回视线,领着一行人进了山洞。
进入这个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山洞之后,眼前同样出现了上次看到三个岔路口。上一次,燕甯和庄逐言进的是右边的岔路,这次苏之函带他们走的,是正中间的岔路。
这条通道特别的宽,很是平坦,两边插着火把,将通道照得很亮,比上次两人选的那条道好走无数倍。走了不一会,这条通道又分成两条岔路,右边的宽一些,左边要小一点。
苏之函领着他们往右边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人我已经分开关押了,铁匠和苦力两百八十六人,一个都没逃,现在全都关在右边最大的山洞里,铸造好的四箱兵器也一并封存在那里。那边的小矿洞里关在四十三个护卫,还有十几个跑了。”
说完苏之函又用大掌拍拍通道内壁,继续说道:“这个矿洞不算大,但里面的铁矿都差不多开采完了,根本不像是几个月前发现的,我猜起码发现了一年多了。”也就是说,这个矿洞早就在使用,里面不知出产了多少兵器铁器,得来的钱也不知饱了多少私囊,更严重的是,到底还有多少这种小矿洞被人自私昧下,朝堂中又有多少人卷入其中。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未尽之语不必说完,各自心中已然有数。唯有刘宇书心底叫苦,这种倒霉的事,怎么就让他撞上了!
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一个洞口前,庄逐言忽然问道:“管事地抓住了吗?”
苏之函指了指面前的山洞,回道:“抓住了,一起关在大矿洞里了。”
刚走进这个巨大的山洞,燕甯就认出来了,这里正是上次他们意外发现专门铸造兵器的山洞。从中间的岔路进来只需小半柱香的时间,他们走右边的岔路却走了将近半刻钟。
山洞内,三十多个铁匠炉仍在,却已没有了上次见到热火朝天铸造兵器的景象,因常年炉火旺盛,虽然现在炉灶内的火已经灭了,洞内的温度还是比外面要热一些。
洞内空间很大,可容下千余人,近三百人被分成三队,每一百人由十名衙役负责看守,犯人全都被绑了手脚,缩在山洞角落。听到人声,不少人纷纷抬头看去,却不敢发出声音。
苏之函对身边的一名小将说道:“把那管事押过来。”
“是。”一名小将很快从一群人中,抓出一名男子,将人带到一行人面前。
男子年纪不大,身材消瘦,皮肤黝黑,穿得确实比铁匠和苦力们略好些,待看清那人长相,庄逐言笑了。这也是个熟人,却不是上回在洞中遇到的锦衣男子,而是锦衣男子身边狐假虎威的仆从。
庄逐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冷声道:“你就是管事的?”
那人半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低弱蚊他吟,“是。”
庄逐言微微弯腰,一只大手按在那人脑袋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那锦衣玉袍的你主子呢?”
男子浑身抖得厉害,只觉得灵魂都要被头顶的那只手抓碎了,牙齿一直在打颤,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命都捏着这人手上。想不顾一切地招供,但一想到主子许下的各种好处,又舍不得放弃,强撑着一口气,哆哆嗦嗦地回道:“我、我、我没有主子。我就是拿钱办事而已,有人请我来管着这些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这男子没用成这样,一看就不可能真的是管事的人,所有人都以为庄逐言接下来会严加拷问,谁知他竟然放开了男子,手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男子提着的心还没来得及
子提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那人冷得像要结冰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现在让你说你不说,一会你就没机会说了。”
男子心尖一颤,茫然又惊恐地抬眼看去,那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青年已经背过身去,对着被抓起来的两百多人朗声说道:“所有人都听着,谁能说出管事的下落,我就放了他,还赏他一百两白银。”
他话音刚落,山洞里立时喧闹起来,几百人不需要有人大声说话,只小声的窃窃私语,那嗡嗡作响的声音就足够让人心烦意乱。
庄逐言仿佛觉得不够般,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个人四十岁出头,穿着一身锦衣,高七尺一寸,长相端正……”
随着他描述的越来越细致,不仅那些铁匠奴仆们讨论得越发激烈,就连齐沪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高大健硕的年轻男子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我、我知道。”
之前众人只是窃窃私语,年轻男子地举动,就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瞬间就炸开了。开始有人纷纷站起身,大声嚷嚷了起来。
“我也知道,那位大人每隔一天都会来查看我等地进度。”
“我昨日还看到他了!”
“我也看到了。”
昨日?很好!
昨日正是苏之函派人围剿的日子,也就是说,其实那位锦衣大人很有可能,根本就没逃出去。
苏之函也想到了这点,立刻对着刘宇书说道:“刘大人,这个矿洞不算大,但是岔路不少,还有许多已经挖空了的矿坑,我带的人手不够,昨日只来得及大致搜了一遍。今日大人又带了三十名衙役来,正好可以再搜查一遍,如何?”
好不容易有了新线索,刘宇书自然不会反对,立刻答道:“好,来人,将这个矿洞里里外外再搜一遍!”
“是!”
“随我来。”苏之函竟是自己带着衙役们出去搜查了。
原先还一直嘴硬的男子忽然往前一扑,跪在庄逐言脚边,急忙讨好地说道:“大人,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求大人饶小的一条命!”
庄逐言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就知道他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之前不说,是心存侥幸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而一旦找到那位锦衣大人,他这种小人物根本可有可无。他又不像是那些铁匠苦力完全一无所知,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庄逐言轻笑一声,说道:“好,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说的属实,立下大功,便可还你一条性命。”
男子显然做惯了见风使舵之事,得了庄逐言的话,心中一喜,立刻毫不犹豫地说了起来:“小人名叫王棋,梅城人士,五年前就跟在……”
男子声音一顿,下一刻便“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庄逐言没管男子,第一时间看向齐沪。只见他面色阴冷地站在一旁,看到男子死去,眼中并无惊讶之色,但是他所站的位置,前面还隔着刘大人和两名侍卫,是不可能出手杀死男子的。
山洞里有别的杀手!
燕甯动作也很快,第一时间走到了男子身边,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
男子双目圆睁,面色青灰,鼻孔和嘴角有血迹流出,显然已经死了。
刘宇书心中大骇,惊声叫道:“有刺客!”
山洞里瞬间就乱了,两百多名犯人都骚动了起来,若不是他们都绑着手脚,几十名衙役根本看不住他们。
“噤声!谁敢再趁势作乱,就地斩杀。”
隐含着内力的醇厚男声忽然响起,声音在山洞中回响,喧哗之声立刻消散,犯人全都缩在角落,再也不敢发出声音,更不敢推搡衙役。
刘宇书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仍有些惶恐。那男子一看就不是正常死亡,显然是被人灭口的,是谁这么大本事,能如此无声无息的就把人给杀了,若他还想杀谁,岂不是像探囊取物般容易!
而这样的人,竟就隐藏在周围,刘宇书只觉得颈后一阵阵发凉。
刘宇书还在后怕,燕甯已经将尸体大致勘查了一遍,刚要站起身,一块白色的方巾出现在面前。
她抬头看去,未离正站在她身后,那块方巾便是他递过来的。燕甯挑眉一笑,这护卫也太贴心了吧,不仅寸步不离地保护她的安全,连这等小事都关照到了,之后不会还能端茶递水吧?!不错,三颗药花得值!
燕甯忙着感叹自己请了个好护卫,也就没注意到另一边,刚刚从袖间拿出的浅金色帕子又被某人塞了回去。
燕甯一边用方巾把手擦拭干净,一边说道:“这人是被飞针射死的,针上有毒,而且见血封喉,所以他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毒死了。针完全没入了颈部,力道非常大,死者的伤口在左侧颈窝,凶手行凶时,应该在这个方向。”
燕甯抬手一指,那方向正好有一群铁匠蹲在那里。当然,还有一扇石门就隐藏在附近,上次她和庄逐言就是躲在那里观察这个山洞的。
庄逐言和燕甯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