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帛,为了你,我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严默低头,攥紧手掌,声音里满是悲切和痛苦。
玉帛,为了你,我犯下了这样滔天的大错,我今后再不能这样了,再不能这样了!
“玉帛,待我为你报仇之后,我便要好好为自己活下去。我今后再不会来看你,希望你不要怪我!”说完,严默就如同壮士扼腕般地用手拂去了一旁书案上的梅花三弄水晶瓶。
那是玉帛生辰的时候他特地从江南带回来的,玉帛很欢喜,当宝贝一样的供着,还说等冬天了要折几只冬梅放入花瓶中,只是她却没有等到那个冬天……
水晶花瓶应声而碎,碎裂的声音如同一道破弦之声震得人心都抖了三抖。然而严默却再也没有看地上摔得粉碎的花瓶,而是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从此,那人再也不能够触动他的心弦,他今后的琴声只会为一人而奏。
云琬迷迷糊糊地从梦中惊醒,第一个反应便是捂住自己的腹部,待摸到自己腹部平坦一片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僵住,陷入了一片怔忡之中,半天都不能言语。
“夫,夫人,你醒了?”墨月赶紧上前抱住云琬,生怕她激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儿。
云琬呆愣愣地转过头去看墨月,脸上写满了彷徨和无措,她哽咽着,带着无助道:“墨月,孩子,我的孩子还在不在?”
墨月拧眉看着云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可是云琬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让她痛得几乎麻木。
“小姐……”墨月含泪看着云琬,变了称呼。语气带着浓浓的心疼,道:“孩子,已经没有了。”
云琬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可心里还是跟有一把尖刀在割一样。来来回回地割,凌迟着她一遍又一遍。
孩子,你是不是因为娘亲曾经不想要你所以生气了?你是不是在跟娘亲开玩笑?对不对?
云琬傻傻笑了两声,推开墨月道:“你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我的孩子一定还在的,他一定还在的!”
墨月看着云琬分辨不明的哀伤和痛心,十分不忍地上前拂了拂云琬的脸颊。沙哑着嗓音,一字一顿道:“小姐,孩子真的没有了,你要接受这个现实,不能过分伤心。太医说了,如今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你万万不可太过哀痛伤了自己的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您和王爷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可是云琬恍若未闻,她脸上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表情,伤心到了极致。反而哭不出来。
“小姐……”墨月被云琬的样子弄得心中一痛,此刻她反而希望云琬能够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绝望伤心,这样的小姐让她觉得她好像会消失一般。
墨月抚摸着云琬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她刚想缩回去,就被云琬握紧了手指,只听云琬沙哑着嗓音道:“墨月,你别为我担心,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想要休息,你出去吧!”
云琬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她脸上深入骨髓的伤心和绝望。
墨月虽然知道云琬说的是假话,发生这样的事情小姐怎么可能会不伤心不难过?只是她知道小姐虽然伤心难过,但绝对不会做出让大家担心的事情,而且现在这个时候。也的确是要好好的休息,于是点点头,握紧云琬的手道:“恩,小姐你好好休息,一切等睡醒了就没事了。”
云琬无声地点点头,蜷缩起身子缩回了被子里,她侧身背对着墨月,把整个身子都裹的严严实实的,连脑袋都不肯露出来,好似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困兽。
墨月无声地叹了口气,帮云琬掖好被角,静静凝视了云琬一会儿,便转身出去了。
墨月一出房门,就看到一脸歉疚地站在门口的严默,她吓了一跳,慌忙往后退了两步,须臾才缓过神来,低头一服身道:“奴婢见过王爷。”
“恩。”严默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眼睛一直往房间里面看,蹙眉沉声道:“夫人……她还好吧?”
墨月抬头瞥了严默一眼,眸中是浓浓的不满,可她虽然替云琬抱不平,但毕竟是个丫鬟,也不能真去责怪严默,沉默了片刻后只能道:“好与不好奴婢说不清,夫人虽没有哭闹,但状态看上去委实不正常,王爷若是担心,还是自行进去看看吧!”
严默被墨月说的心惊不已,连忙道:“那你为何不在屋子里呆着照顾夫人?你若是出来,夫人……”
墨月知道严默要说什么,赶紧截断严默的话头,冷冷道:“回禀王爷,您担心的那些事情根本不存在!夫人外表虽柔弱,但性子最为坚韧,在莫府那么些年的苦日子都熬过了,相依为命的母亲的死亡也经历过了,夫人还有什么不能看开的?这件事夫人虽然伤心欲绝,但是夫人绝对不会去干傻事让亲者痛仇者快的!”
墨月说完,又定定地看着严默道:“王爷,您若真担心夫人,万不是在这边询问奴婢夫人的情况如何,而是要亲自去看看夫人的情况到底如何?说句奴婢不该说的话,这次的事情虽然是彩玉一手造成的,但是王爷您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奴婢知道王爷对夫人心怀歉疚不敢相见,但是王爷,您躲着不肯见夫人,难道夫人便会好些了吗?有些事情若是误会,还是早日解开的好。纵然不是误会,夫妻之间也应该坦诚相对,据实以告。奴婢要说的就是这些,先行告退了。”说完,便服了服身,径自退了出去。
严默被墨月一席话说得怔在了原地,久久不能言语。刚刚墨月说的话字字句句都直指他的内心,他的确是心怀愧疚,他的确是不敢面对云琬。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不能面对就可以的,他对玉帛的感情,醉酒后闯入浅玉阁的原因,都是应该要和云琬说清楚的。他不能让云琬一直误会下去,一直伤心下去。他现在只要想到云琬激动着哭喊着晕倒在他的面前时,心里都是一阵抽搐,几乎要痛死过去。
他抬头定定地看着湖水绿印银色丁花香缎帘,稳了稳心神,撩开缎帘,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严默一眼便看到了床榻上高高弓起的缎面被子,那还是他们新婚之夜预备下的合意鸳鸯缎面被,鲜红色的色彩明晃晃地刺着他的眼睛他的心。
他情不自禁地放缓了脚步,连呼吸都跟着变得小心翼翼。走到床榻边,坐下,许久才闷声道:“云琬,对不起……”
感觉到被子里的人重重颤抖了一下,严默又继续道:“我有些重要的事儿要和你说,咱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被子里寂静无声,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严默蹙着眉,双眸紧紧盯着被子,又一次道:“云琬,有些误会,我想还是解释清楚的好,我不想你误会一辈子,也不想你带着伤痛过一辈子。这个孩子,我也很爱他,他没了,我也很伤心,我绝不是有意让你伤心难过的。”
可是被子里的人还是没有丝毫反应,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要不是一开始严默感受到了她的颤抖,此刻怕是要以为云琬已经睡熟了。既是她没有睡熟,但便是在怪罪他了。因为这个孩子,她还是怨恨上他了。
想到这里,严默徒然升起很多无力感,可是想想又觉得无比心疼愧疚,这件事的确是他错了,他错的离谱,不怪云琬这样对他。她就是拿大刀砍了他都是情有可原的,毕竟那个失去的孩子,是她辛苦孕育的骨血。
“云琬,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求你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好不好?就一次,你听我说完,若是你还不肯原谅我,那我便再不打扰你,直等到你气消为止。”说完,便伸手拽了拽被角。
被角有片刻的松动,但不过一秒钟,被子里的人像是感觉到有人在拽被子,立刻惊惧地死死拉住被角,那力气大的惊人,像是拼劲了全身的力气。
严默无奈,也不想逼她,只轻轻地,带着哄小孩儿的语气道:“云琬,只要一面,你面对面与我谈了谈,就一面可不可以?”说完,又象征性地拉了拉被角。
可是被角依旧被里面的人拽的死紧,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严默颇有些力不从心,可是他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他知道若是今日他放弃了走了,以后要想和云琬重归于好怕是太难了。
“云琬,你这般不理我难道是想与我和离吗?若是不和离夫妻之间这样相处又算什么?我爱你,我相信你也是爱我的,有什么事儿不可以坦白地说出来,有什么事儿不可以好好地解释清楚?”
感觉到被子里的人有些许松动后,严默趁热打铁道:“云琬,只要我和你都好好的,我们还是可以有很多孩子的。”
“不会有了,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怜悯。”被子里寂静无声,许久才传来一阵闷闷的音调,带着压迫人心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