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原生看那堆石头不见一点异动,正要发问,却见那堆石头刹那间就变成了一堆细细的石粉,随风翻飞着。
呆了半晌,燕原生忽然想起这一切都是许琼安排的,那么许琼定有深意,自己不懂的眼前这个小孩未必不懂。他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倒不会因为惊讶于这些没见过的事物都完全乱了方寸,定了定神,他很快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了许琼。
燕原生完全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月姑娘的神剑最厉害!”
许琼点头笑道:“燕兄可知这是为什么?自然,先撇开年纪等等,因为小子若现在用剑,也不见得就比月姑娘差很多。”
燕原生心道:“还剑呢?哪有什么剑的影子?不过你们既然说是剑,那么……恩?莫非这位月姑娘用的乃是传说中的剑术?”
他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因为自从魏晋清玄之风以后,剑侠的传说便渐渐深入人心,御剑杀人于千里之外,专一惩恶扬善,虽然现在唐初时节还未出现诸如聂隐娘、黑白卫、红线盗盒之类的传说,可是“剑术”这个概念也确已经深入百姓心中,剑侠都快成神仙的代名词了,若说某人有“剑术”,那就是说这人已经无所不能了。
燕原生想了想,知道许琼问的应该不止是哪一种武功更厉害这么简单,可是其中深意自己也确实摸不透,暗中掐算了一下射月的来历,半点都没能算出来,于是便老实答道:“在下不知,只是公子的一拳一掌,前者尚且要用自身之力,后者劈空打出却效用更佳,而月姑娘只是手指一动罢了,自然是后者更厉害。”
许琼抚掌笑道:“人者,万物之灵也,能用诸般物事,不特烦劳己身。小子自己用拳打石头尚且手痛,用真气出劈空掌打出,虽然不疼却也耗费精力,而月姑娘一指点出,自然有天地灵气供她驱使,此乃仙法,自然比小子的武功更加玄妙无穷了。”
燕原生肃然道:“先前不知姑娘乃是道德之士,请恕燕原生无礼之罪。”说着便要下拜。
许琼忙挥手以劲气止住燕原生道:“且慢,小子话尚未说完,有关燕兄之事仍未吐露,难道燕兄便不急着要听么?”
燕原生苦笑道:“公子之意,燕某已略知一二。从前也曾有人劝我,有如此天赋,何不满天下的寻仙访道,若能有一点机缘,说不定便能有所成就。可惜天下之大,又去哪里寻访呢?是故碌碌一生,早已绝了此念。”
许琼“嘿嘿”笑道:“原来燕兄并非不知世上有仙道之事,只是不愿劳碌而已。不过请问燕兄,你以为自己资质如何?”
燕原生怔了怔道:“资质么?多年并无所成,想必不佳。”
许琼又莫测高深地笑笑,道:“再问,燕兄你以为小弟是否多事之人?”
燕原生闻言剧震,许琼此言一出不啻当头棒喝,他立刻知道了症结所在。因为起初他确实想错了。许琼向他展示武功,又命射月展示道法,他却没有想到更深一层去,只想到了许琼是要告诉他,道法比武功强的多,可是许琼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丝毫没有考虑。
照理说,武功肯定不如仙法,这个肯定的,许琼也不用向他展示什么,可是既然许琼这么做了,就一定是有深意的。许琼不是一般人,看起来不像是会做无聊事的家伙,自己也不像是什么资质高绝的人,以至于许琼非要拉着自己一起成仙。那么许琼另外的意思,莫非就是适才许琼亲口说过的,与自己性命攸关么?
想到这里燕原生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他知道自己小看了许琼,也差点错过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也是性命交关的机会。燕原生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飞身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小人明白了!望公子救我!”
许琼这次却没急着扶他起来,而是负手而立,淡淡道:“燕兄资质确实不如小子。昨日那位提到过燕兄的人也是告诉小子,道法远远比武功高深得多,道法可以做到的事情并非武功也可以做到的。为何?便是因为武功自用,而道法他用!燕兄明白否?”说完弯腰扶起燕原生。
燕原生羞愧地点点头道:“小人明白!公子乃是说小人以一己之力妄窥天机多年,乃是取死之道。只是小人本来也有所想,却实实不知天道在何处啊!”
许琼笑道:“燕兄莫要心急,小子也不过寻常人罢了,只是一念出错,以为武功可有道法之用,才被一前辈高人斥责。不过小子与燕兄路子不同,燕兄乃是窥测天机,小子不过是捉鬼画符罢了,哈哈,哈哈!当真可笑。”
燕原生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悄悄斜了一眼旁边静坐着的射月,心道:“小子奸诈,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唬我,修仙的剑侠都在你身边坐着呢,想必你怎么也已经入了门吧,我可是时时都可能要受天谴的,你跟我绕什么弯子啊?”随即恳求道:“小人也是心中惶惶不安,只望公子稍加慈悲之心,救我一救!”
许琼道:“如此甚好。你问你,你家中可还有亲人么?”
燕原生苦笑道:“亲人?亲人都替小子遭了天谴,哪还有活在世上的啊?要说小人生在此间,十里八乡多有沾亲带故,也不消说了。小人愿随公子一起游遍天下,寻访仙道。”
许琼正色道:“虽则令人伤痛,如此却也少了一重包袱。只是小子也并非神仙,你跟着我并非就万无一失,仙人不好找你也知道,只是以后真地找不到,也不要后悔。”
燕原生热泪都快下来了,哽咽道:“小人困坐家中也不过静候死期而已,跟随公子却能多一些指望,公子万勿嫌小人累赘。”
许琼笑道:“如此甚好!你便收拾东西,明晨与我等一起上路,至于其他机缘咱们不妨路上再详谈。钱财么咱们够用的紧,无须费心。”
燕原生点头称是,便出去叫了仆人引许琼和射月去饭厅用膳,自己告个罪入内收拾家当不提。
许琼和射月扯着手,轻飘飘的随引路人走着,射月悄悄道:“公子,你可真是好心。”
许琼笑道:“好心不好心的,也没什么,同病相怜而已,再说扯着一个人上路,日后遇见事体也不免多一份助力。”
射月“扑哧”一笑道:“公子这么学究天人,凡事都运筹帷幄,还能遇见什么难缠事体么?”
许琼一本正经道:“世事焉能尽如人意。旁的不说,日后若是你师门的人找来要你回去,我又不舍得放你走,自然要大战一场,嘿嘿,到时候杀的天昏地暗,你坐在一旁只知道哭啊哭啊也帮不了我,自然要从现在就开始找帮手。”
射月神色一黯。许琼见了,不免心中一痛,想道:“原来真的说中她心事,也不知她在我身边还能有多久呢?罢了,反正是捡来的宝贝,她师门来要人的时候,少不了要还的,不然惹上一堆狐狸精每天惦记着可不是好事。”
可是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责骂自己:“许琼啊许琼,小白啊小白,你这变通思想也未免太重了,狗都要有狗一样的追求,何况你是个人?喜欢射月就定要想方设法把她留下,哪有凭空交出去的道理?对了,上次伤了射月的又是什么人呢?射月不叫为她报仇想必是对头极狠,哼,我嘴上答应,心里却是从来不算的,怎也要找机会套问出来,不管射月你自己怎么想,我为你报了仇方才称心如意!”
一路胡思乱想着,便到了饭堂门前。眼看着燕原生家吃饭的地方都修了个三四间的大厅,上面盖着琉璃瓦,里面柱子似乎都是镶银的,地上铺着厚厚地毯子,真不如给人算卦都是要多少谢礼的?许琼便问了问带路的人,仆人答道:“我家老爷给人算卦看相,通常是一次千金。不过也有不收钱的,乃是看人要钱,要过万两银子的也有不少。”
许琼心道:“看人下菜碟的功夫么,倒也算是不错了。既然能够厘定价钱,自然也不是表面看来的那么古板不知变通,至少在来人领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因由了吧,恩,倒也算是个聪明人。”
进了饭堂,却见李天霸等人已经狼吞虎咽过了,聚在一边窃窃私语。仆妇穿梭正在收拾残局另给许琼准备酒席。
李天霸等人见许琼进来,一起立起道:“见过公子!”
许琼奇道:“怎么一会不见都学会客气啦?免礼免礼,都请坐下,诸位陪本公子走了一天俱都辛苦,千万不用多礼。”
李天霸扭扭捏捏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说出来,还是风越秀伶牙俐齿,上前道:“公子才真正辛苦,我等属下有幸跟随公子,只嫌鞍前马后效力不够,哪有什么辛苦?”
许琼笑道:“有此心最好。不过本公子不喜客套,嘿嘿,什么姓许姓李,诸位千万别往心里去,盟主就是盟主,公子就是公子,大家患难之交,日后祸福同享,何必计较言语之事?”
李天霸听着心里都快要开骂了,患难之交?患的哪门子难啊?不过是一起打家劫舍抢人钱财,时不时捡个小美人回来罢了。不过想起许琼为了救自己弄的三魂渺渺要死不活,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动,更是说不出话来。
他一迟疑,风从龙风越秀杨天龙天天虎却不迟疑,撇下他一起拥上来,又是给许琼擦椅子,又是亲自给射月上碟子,忙得不亦乐乎,连吹带捧把许琼搞的都连连失笑,射月更是捂着嘴笑个不停。
最后还是李天霸一屁股坐在许琼对面,沉声道:“公子,其实话说回来,不管是谁家的……呃,也罢,咱们兄弟第一忠心不二,第二生死患难与共,都没什么说的,只是这么一来,公子又没有架子,以后大家还是尽量恭谨一些,以免落个欺君……恩,这个,恩。”
许琼明白他的意思,大喇喇道:“天霸兄此言差异,不管以后到了什么时候,众位兄弟也都是许琼的兄弟,日后要是有些作为也都一起分功劳,做错要罚也是咱们盟中规矩。不过许琼这里各位都不用担心,要是跟我讲礼节说身份,那可就大大地错了。我许琼自己不乱摆谱也就是了,谁要是帮我摆谱呢?嘿嘿,据说各处老寨的防卫也很要紧,高手么自然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话还没说完,几个人便都反应过来,登时又是马屁如潮的拍过来,许琼不耐烦了,挥挥手叫他们都回去歇息,明日要带上燕原生一起走,不妨先把燕原生家里的马匹挑拣挑拣,多带几匹留用。
酒席已经摆好了,李天霸等人一走,再遣走了仆妇,大厅里顿时清净了下来。许琼悄悄擦擦汗,再看射月,却见她已经除下面纱,正伏在桌子上,看着他偷笑。
许琼佯怒道:“小妮子偷笑什么?没见公子此刻汗流浃背么?还不快来侍候?丫鬟要有丫鬟的样子,哼哼,惹怒了公子,日后叫你进宫做宫女,一辈子出不得宫门,哈!”说在这里不禁自己也笑出声来。
射月却一脸乖乖地样子,真地起身过来,给他捏捏肩捶捶背,手法生涩得很,不过许琼心里却是舒服透了,不由自主的放软了身子,伸手捏着射月的小手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射月大窘,挣脱了手坐回座位去,许琼呆呆地看着她,似是自言自语道:“说什么皇室贵胄,有那个皇族的子孙会得到月儿这样的好女子呢?她救过我,我救过她,这些生生死死的等闲事情,想必也都铭记在心了罢。”
射月脸色一红,轻轻道:“公子,生生死死的事情,也俱是等闲么?”
许琼笑道:“与我的乖月儿相比,生死不过等闲耳!哈哈,哈哈哈哈!”然后一把拉过射月抱在怀里,不顾她的反抗,一口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