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修中的许琼可是手下们不敢随意打扰的,如果不是李柏毓派人快马送来一份文件,谁也不敢如此仓促地呼唤许琼。
现在许琼手中拿的,自然就是世界历史上第一部社团内部反腐败条例的草案了。倒是别说李柏毓的脑瓜子可真不是盖的,算算这部草案离他给许琼写信回报情况只有区区四天,由于派了快马送回来,所以头天汇报了,次日草案就来,怎不叫许琼佩服之至?
李柏毓设计的办案程序基本是按照许琼的那一套来的,随着实践过程的进行,巡视组发现了一些制度问题,办案方略上也有经验和教训,经验就不用说的,教训主要就是由于不同时代的人文社会元素的差距引起的,反正也都没造成什么重大损失,不过经过李柏毓触类旁通的归纳总结,这部典型的反腐败法典已经基本成型,分为实体和程序两部分,倒也像模像样。
许琼在众人的注视下,提着笔一字一句的修改圈点,法理方面他可比应急就章的李柏毓强多了,随着他一字一句地改动,众位的四海盟干部脸上表情从好奇转而惊讶,从惊讶转而震惊,从震惊转而崇拜。
若不是看到他修改的内容,众人看来这个刚刚“长大”的许琼不过是个伏案奋笔的文弱书生罢了,他面容虽冷漠却仍过于秀美,身姿虽端正却仍过于纤瘦。可是就近看了他正在批改的文件之后,就会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书生样人物却是执着整合社稷之笔,干着翻天覆地之事,有着翻江倒海之力。
每一条款,在许琼的修改下都立刻发生了质的改变,而许琼没有动过的条款也因其他条款的改变而具有新的意义。
眼前,是一个多大年纪的孩子?律法竟然就这么在他的手上焕发了全新的活力。
终于许琼改完了草案,轻轻放到一边道:“传阅之后,大家再聚齐改动,然后快马送给军师。”众人皆点头答应。
许琼又怔怔地想了半天,然后环视四周道:“既然诸位都在,便说说咱们的事体罢。向二哥——”向文忠点头应是,许琼问道:“给王府的信函,可送出了么?”他连问都没问就已经算定了向文忠必定已经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上报给了相王。
向文忠点头道:“约略一个时辰之前,已经派人送到州里啦。”
许琼淡淡道:“立刻派人截下。”向文忠愣了愣,立刻起身出去安排了几句,然后回来。
却见许琼正在心事重重地品茶,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事情。经过这一夜的变化,许琼的举止已经完全像个大人了,至少这次见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表现出从前那种依稀的孩子气,使众人都有些如梦如幻的感觉,浑不知从前的许琼是许琼,还是现在的许琼是许琼。
不过许琼自己倒没察觉自从自己“升级”之后已经失去了扮小孩的兴趣,反正该怎样就怎样罢了。想了一会,终于理清了头绪,继续淡淡道:“向二哥,账目都归拢一起了么?”
向文忠道:“公子,外地的账目已经约略有了个结果,本府内的账目还有待盘算。”许琼点头道:“很好,待账目盘算过之后,找到昨夜目睹过程的老家人,向二哥你亲自出马,带着他们以及总账进京,告诉相王殿下,许家归许家,王府归王府,账面上的银两只是暂借,三年之内,我许琼必然加倍奉还,还银子并非不念亲情,只是他有大用,我这里多多少少,却是比他挣钱容易的——若是年后才有结果,便十五之后再去便罢。”
向文忠心道:“言下之意若是年前能出个结果的话便要去洛阳过年,不过若是时间紧迫,咱们倒还赶得路,那几个目睹全过程的都是老家人,怕是撑持不住的。”还没想完,便听许琼又改口道:“不若就定正月十五之后吧。”向文忠感觉许琼像是知道他所想的内容一样,顿时心中一个哆嗦。
许琼看向文忠神色不自然,倒有些想笑了,他的道心已经修炼到了不知哪个绝高的层次,感觉到向文忠心中有些异动,加上他本身还算有些120左右的智商,自然闻弦声知雅意。
向二沉声应诺,许琼再品了品茶,道:“天霸兄,对于这个九重楼,早前你便在收集消息,不知进展如何?”
李天霸躬身道:“有了那厮的招供,验证些消息倒是极简单的,以现下的情况,只要咱们四海盟派出足够人手,一月之内灭了这帮孙子还不是什么难事。”
许琼微微点头不语,又考虑了半天,忽然轻轻笑道:“诸位香主大哥在此,看眼前之势,这个年嘛怕是要在太行山上过了,切紧要吩咐下面人手各自在寨中固守,莫要乱了套路。来来来,天色渐晚,咱们不妨桌上再说。”
各人纷纷点头,不一时便到了饭桌上。许琼现在看着种种精致饭菜已经没了胃口,想必是道法高了就这样,也不以为意。勉强动了几下筷子,见众人也都没什么食欲,彷佛都预料到今天又会有很重要的会议精神,不觉一笑。
许琼道:“诸位,眼下军师按部就班地在下面奔走,咱们老是坐在这里干等似乎有些对不起他。现下有些闲暇,不妨好好说说四海盟下面的路线如何?”自然没人反对,大家等的就是这句话。许琼接着道:“所谓从商,必然讲究低买高卖,此乃千古不易的道理,不过怎样才可买得更低卖得更高、收购更易卖出更易却也有些讲究。”
几位香主都露出侧耳倾听的神色,显然在做生意上他们已经领略过许琼的高明论调,也十分想知道这位神童的理论联系到实际之后会有多么高明的后果。
许琼用筷子轻轻挑着盘子中一块熊掌道:“诸位,便从这块熊掌上说起。大家皆知,熊掌多是出自极北苦寒之地,当地猎人冒着生命之险围捕黑熊,杀之取胆取掌剥皮,都分拆好了却不也不好卖,最后只落个勉强度日,为何?只因收购各式货物的商人也都不愿出什么高价,深究起来,非不愿也,实不能耳。那些商人乃是小本生意,收也收不多,一次收购个一车一船便是大不了的事情,批货生意尚且并不好走,更何况熊掌乃是肉食,一次也收不多,收了也不便及时运走,所以收货之时价钱压的极低,真正运回关内的也并不多。最后虽然卖上了价钱,可是费心费力,兼之损耗甚多,直接坏掉的竟然占了大头,故而如此不便,便把这生意给埋没了,关外猎户不好卖,关内富人不好买,走长路的没赚到,竟然被土地爷占了大头,又或被猎户自己当猪肉吃了,诸位,小子如此说,尚算在理否?”
众人想了想,纷纷点头,可是也道理是通了,却也想不出办法来,熊敏林拱手道:“公子,我等也都甚感有理,可是能说的都被公子说了,咱们想不到的么,公子你可不许藏私啊,哈哈!”说着他先笑了起来,大家也都笑了,并且同时感到许琼下面必然会有那么一条锦囊妙计出来解了这道解不开的题,他们反正也已经习惯了的。
许琼笑道:“倒是被熊香主抢先了,不过拿熊掌打比方别是犯了熊香主的忌讳吧?哈!不如改说是虎鞭……”大家一阵哄堂大笑,随即许琼又脸一红道:“不过说起虎鞭,小子倒是又想起来,熊香主的堂口是什么来着……”众人想了一想,更是笑的泪都出来了,熊掌改了虎鞭,熊香主的堂口却是白虎堂,咋也跑不了的。
熊敏林自己笑着,脸都涨红了,却忽然在这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和小盟主的关系又拉近了几分。
笑了许久,许琼勉强止住笑容道:“这个,怎说都不行,干脆不单指何物了。咱们只说要用什么法子可以迅速的高价收货再低价出货,自己挣着钱,把别人生意全挤垮了,再渐渐抬起价钱来,何如?”
众人见许琼脸上又升起了高深莫测的笑容,无不严肃起来,用心倾听。
许琼放慢语速道:“其实法子十分简单,并且十分易办,小子说了出来,诸位可莫要笑我,切切要听小子说清楚才是啊。”说着挨个看着各人像是在征询意见,被看的人纷纷点头。许琼慢条斯理道:“之所以各条商线都收不好、运不好、卖不好,依小子看,还是因为本钱不够多,胃口不够大而已。嘿嘿,诸位都是道上出了名的人物。诶?风香主,你的寨子可劫过镖车么?”
风漫天猛然被问道,却没反应过来,只因除了许琼之外再没人称呼过他“香主”了,见众人都在看他才明白过来,然后仔细想了想自己是什么堂口,哈,原来是总堂,给许琼管后勤调度以及会计出纳的地方,这次估计不会又砍手又取鞭的,嘿嘿一笑道:“公子,要说镖局的车子么,咱们兄弟怕是好几年都没动过啦,都是道上兄弟,动他们的车有啥意思?从前倒是碰过,也有不少大头前来要过,这个要镖车的典故公子倒是可以问问魏香主,他可是亲自到我青天寨帮人讨要过镖车的。”
许琼兴趣来了,立刻笑问道:“魏香主,可有此事?莫非风香主当年叫你爬刀山耍子么?”
魏伯阳大笑道:“刀山倒是没爬,油锅是真的过过一次,风香主好大的气概,弄个大鼎一丈多宽,叫我抗了七百斤的小鼎从上过,亏着咱这烂命一条还经得起折腾,不然就当场给油炸啦。这是试胆量,下面还有比刀法,练气功,万丈山崖跳下来,没少被这老小子折腾。不照着做也不成啊,他远远地躲在玄武堂的壳里面不见我,我能啥法子?”说完了众人尽皆大笑。
风漫天干咳两声道:“不过那一遭你魏小子也把老夫整得不轻啊,车子还回去,人命钱还赔了,亲口应承三年内不收镇远镖局的常例,赔了不少银子啊。”魏伯阳也得意洋洋地“嘿嘿”一笑,大家同时相视一笑,颇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快感。风漫天又道:“北方的大局子也就是那么两三家,每家就是三四条线,真到了老熊老朱那边也就没什么了,老边靠近西北,更没油水,还是老夫我和太平两人得的常例钱多些。平日里大家互伸援手,朝廷的官银也一起下手动过,那次毁了老夫一个寨子,这些家伙也各自弄了不少饷银回去。”
许琼笑道:“不会是齐四哥家的银子罢。”薛孟祺的身份还是有些忌讳的,所以大家虽都知道他真名,平时也都按从前的称呼。
薛孟祺笑道:“这个么,诸位香主倒是单独给了家父不少面子。”几大香主纷纷拱手道:“不敢不敢,大都督给咱们面子,咱们自己可没啥面子。”听意思几大寨倒是一直被都督府优待,并且就算是优待也免不了在薛大都督手里吃过些苦头,所以说起来都有些惭愧。
许琼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以后咱们的生意还是要靠都督府罩着,每年的常例加五倍送去便是。”他是狮子大开口,众人都想着,加五倍?要知道从前是每年两万两啊,加……五倍……不过这小祖宗怎么就猜到咱们每年给大都督府也总常例的?真是奇了怪了。许琼笑道:“有小子在,还用诸位犯愁么?”立刻大家阴霾尽去,登时想起了四海盟伟大的挣钱计划。
许琼接着道:“如此,既然大家也知道镖局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咱们五大寨……恩,咱们四海盟自己开个镖局呢?可运作得起来么?”
风漫天首先摇头道:“公子,这个行情你便不明白啦,要知道镖局的镖车抢着不难,要开起来可并非什么易事。开镖局其难有三:一是各路山寨,这个倒不用担心,咱们自己的生意怎也不会下手抢,其他的小鱼小虾混混们下手也不难对付,了不起动咱一个子儿就灭他一窝子;其二是各地官府,走镖少不了带些违禁用品,便是不带,要挑错就不难的,若是走一处被挑一处,咱们又想干些正行,不能杀了人就跑,其间的难处可就多了;其三便是同行,咱们自己开了镖局,自然以后不能收他们常例,也不能再劫他的,他们要争生意,要为难新局子,成例的法子可有的是,咱们自己去应付便难了。大事三条,别的小事便不消说了,另外走镖必然要有高手护车,咱们手上还有不少生意,若是为了开镖局都派去了护镖,嘿嘿,只怕其中有些……”说着面现为难之色。
许琼笑道:“嘿嘿,若是风香主你不说,小子还真不知道有这种种不便。不过小子听风香主说来,倒也草拟了几个法子,咱们不说日后如何,先看看可行不可行,诸位意下如何?”
风漫天占据河南道多年,守着紧要路径收过路费也是很有经验的,说起镖局的事务自然是他最有发言权,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自然而然地开始考虑有何化解之法,却冷不防听小公子便听题边解题,答案已经出来,莫不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