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能震得人撕裂胸膛的吼叫声响彻天地,许琼这在一刹那就迷失了自我。
这是谁?被我抱在怀里,还在轻轻笑着,真元神识都萎缩得不成样子?
射月软软靠在许琼肩上,轻笑道:“公子……公子……是月儿啊,真的,是月儿啊!”
许琼一个激灵回复过来,下意识地抱紧了射月柔软的身躯,他虽一刻不停地跑着逃着,那沁人心扉的少女清香还是禁不住地钻进他口鼻中去。
是……射月啊!
许琼脚下不停,运足了浑身的功力飞奔着,却忍不住流下泪来。
你可知道,这些天我是多么的魂不守舍?
你可知道,自从没有了你,我连一刻的安宁都不曾拥有?
你可知道……
就在西门吟雪被慕容覆水的偷袭强攻惹毛了以后,许琼便死死着抱着射月,像是守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一般,远远跑得没了踪影。
九重楼?哪怕是天宫,老子也不管了。
入魔?哪怕是成仙成佛了,你们也爱去哪去哪。
我只要我的射月,我的……射月!——
许琼夺回了他的射月,慕容覆水……快要把自己的命都弄丢了。
强劲的符力不停从慕容覆水的身侧擦过,这并不是西门吟雪故意放水,而是因为慕容覆水一直在拼命地闪拼命地闪。
在这正月十五的夜空中,每一道被慕容覆水躲过的神符都闪耀着明的耀眼光芒划过夜幕,然后不管是碰上山头,撞在地上,都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动。
神符飞得那么远,倒真是西门吟雪手下留情了,给足了面子没让神符在慕容覆水身边爆炸,他笑吟吟地蹑空跟在慕容覆水身后,心念一动便是一道神符出来,没见任何动作便向慕容覆水的位置飞去。西门吟雪的速度并不快,只因为慕容覆水跑得再快,也快不过他的神符,跑的再急,也得曲折来回。
西门吟雪不急,他一点都不急。
今日和司马长天一战,竟然使尽浑身的解数无法取胜,并且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司马长天竟然笑吟吟地对他说:“师兄,心中有执念么?嘿嘿,师弟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若执着便继续执着罢。二师伯已经把掌门信物托人带回来了,哈,是个好消息吧?听说掌门位子要传给大师伯新收的弟子。可是了不得的一个人啊!听说他修行不足一年已然开悟了,不光如此,似乎还有不少人看中了他。”
“师兄啊,跟我打啊,咱们两兄弟经年不见,这切磋也切磋了二三个时辰啦,你不是一直盯着小师弟的女人么?对,你猜对啦,就这么一小会儿,她已经把信物给小师弟带去啦,哈哈!你打啊,你还打啊!反正信物一到了小师弟手上你便没了法子,你还敢杀了他么?嘿嘿,你别,别介!现在去有啥用?师弟我都问清楚啦,大唐朝的龙纹在他手上呢,好大的福气啊,命中做不了皇帝的人,手上却能有龙纹,有这好大因果的,你,杀得了他么?”
“现在走?好啊,请便,嘿嘿,当初你放那小姑娘进了九重楼的山门,我就不信你现在敢去对付她!你也知道,她的师门有着天大的势力,你若敢动她半根头发,只怕就得有些年景不好过了。真要走?请便!”
……
西门吟雪胸中闷气梦地一涌,手中的神符立刻加快了速度向慕容覆水激射而去。
慕容覆水立刻察觉到这变化,心中大惊。他面对洞真子的时候已经失手“自残”一次了,这时才调匀真元没多久,尚没回复到最佳状态,被西门吟雪猫捉耗子玩着的时候还可以勉强支撑,现下西门吟雪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手头一紧,他的自保策略就捉襟见肘了。
“砰”的一声,一道神符砸在慕容覆水的背上,慕容覆水一声惨叫,随着神符发出的光芒一起坠落到地上去,神符的光还没散去,他又已经冲天而起,换个方向继续逃命了。
唉,小师弟能逃掉就够啦,还救出个形同美玉的妙人儿,自己便是真落到慕容覆水的手里,受罪便受罪吧,只要留得一条命在,哪年哪月不能再出来混啊?慕容覆水心里已经凉了,对于从西门吟雪手下逃出生天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淡。
从这一记神符的力量上来看,就算西门吟雪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忽然对他下了重手,也不过是“稍微”提了点劲儿而已,否则以西门吟雪通天的手段,怎会只以神符来攻击自己?并且还是这种力量微弱的神符?虽然自己现在灰头土脸,浑身是雪水,衣服成了乞丐装,可毕竟这是西门吟雪没打算要自己的命啊。
慕容覆水定了定神,又闪开了两三道西门吟雪发出的“微弱”的神符,便已经有了投降的想法。
嗯,不对!这里是……前面不远……
慕容覆水忽然哈哈大笑,一面拼命躲闪着来自“西门猫”的攻击,继续用足了所有的手段,绕着圈的鼠窜而去——
姜善长跌坐在雪地上,眼观鼻、鼻观心,右手捏着法诀,左手不住虚悬虚抓,时而静若处子,时而动如脱兔,俨然是个有道之士。
宋天桥、洞真子等人围在他的身旁,洞真子固然要等师门援兵到来,宋天桥却有些沉不住气,不住拿神识向外扫着,希冀着会有什么可以触动形势的变化到来。
姜善长收功,呼气,却不说话。
洞真子看着吕善清头顶那若有若无的白烟缭绕着,不禁开口赞道:“好啊,姜道友真是好手段,看如今的程度,只怕用不了七天,令师弟便可回复如初了。”
姜善长斜乜了他一眼,懒懒得没说话。
宋天桥毕竟不想让仙都派的人尴尬,呵呵笑道:“不错,如今我蓝水派内,论道法修行,除了老道的师弟、掌门人吴天元之外,便首推……咦?有人来?”
宋天桥说了话,姜善长也立刻察觉到神识扫过,不由得站起身来,担忧地那方向看了看,他身心俱疲,却不便放出神识观察。
洞真子本来以为是自己师门的人来了,心中一喜,随即想到怕是来不了这么快的,又不禁担心起来,稍稍回头环顾自己的四个师侄,见他们也惊疑不定,更是放不下心来。
宋天桥感应着那股神识,却像是向着自己这边来的,果然只是一息的功夫,天边便已出现了人影,一个逃,一个追……
“洞真子道长……仙都派的洞真子道长……快快救命啊……”远方天际传来了声音,洞真子心里一紧,仔细一辨认,却没认出是那个刚刚教训过自己的家伙。
仙家驾风之法哪是说笑的一回事?只是那一句话落地的光景,拼命逃窜并且躲着神符的人便已经落到了地下,伴随着他落下的,还有两道闪耀着明光芒,极度嚣张的两道神符,幸好几人所处的是个不大的小山头,神符擦着崖边儿就飞过去了,远远落到地上,引起一阵地动山摇。
姜善长担心地看了吕善清一眼,生怕那神符的威势扰乱招魂状态,同时他也大怒起来。
今天对于姜善长来说不啻是非常憋屈的一天,先是碰见个仙都派的大笨蛋,这个修行了二百多年才刚刚会御剑的老家伙说是被魔道中人欺负了,自己不愿意管吧,师伯还非要插一手,说什么中兴本派,简直是放P!问题是他还拿这大帽子压自己,说得好像自己不关心自己门派一样。然后又要想法子帮忙,师弟一个疏忽就变成了这样,只好就地招魂回来,师伯这老东西还一副好不情愿的样子。现在可好,又碰见两位,一个胡天胡地的放神符,混不管他人安危和社会公序良俗,修道之人能这么张扬吗?你放神符不会放隐形的啊?你看看你那神符砸地下那么点雪花泥水,值当的放这么大声势么?一个竟然不知脑袋里面哪根筋错了,大喊着叫仙都派那个老垃圾救命,我看你小子手段不错啊,都快被神符砸成要饭的了还跑得挺快,你装孙子的吧?还TMD往这边跑,误伤了我师弟怎么办?
姜善长越想越怒,大喝道:“来者何人!”
慕容覆水早已改了相貌和声音,想必洞真子那大笨蛋便是刚挨了自己打也是分不出来的,听问,也不报名号便答道:“啊!贫道是找洞真子仙长的,是梁王殿下招揽我来帮忙,叫我听洞真子仙长的吩咐,贫道一路赶来,却遇见个厉害的高手,我打打打不过,于是便跑,看见有人便来了,啊呀,这位便是洞真子仙长吧!失礼势力!”
洞真子虽然悟性差了点,不过人还是很实在的,见有人恭维他,急忙做出一副有道高人的样子,轻轻拈须笑道:“这位道友,作何称呼?”
说话间西门吟雪已经来得挺近了,不过见慕容覆水找了帮手便暂且停了停,他也没兴趣弄明白什么梁王什么乱七八糟的,便开始想着把地下那几个人整治了,仔细一看,嗬!有个在地上躺着正在招魂呢,嘿嘿,算你小子命蹇……
地下几人正说着话,只见天上又是一道神符飞了下来,形状颜色和从前一模一样,姜善长正在等慕容覆水的答案,忽然见神符又来,并且是冲着自己这群人打来的,不禁大怒,心道:“说你张狂,还真够张狂的,不见我这儿人多么?”随手一记闪电挥了过去,他估计的力道刚刚好,不但能破了神符,还能给西门吟雪那么不轻不重的一下子。
问题是……
世人往往会被表象蒙蔽,特别是暴怒中的人,再特别是刚刚看到自以为已经看通看透的表象。
不光是姜善长犯下了这个大错误,宋天桥也是一样,他看着姜善长的闪电出手斜向空中劈去,经过目测得出了与姜善长预估完全一样的结果。
谁也没有注意到慕容覆水的脸色,就在姜善长闪电发出的那一刻,他简直脸都吓白了。
西门吟雪的神符啊,你拿这么细的一道闪电去接?你当你是我啊?他打你的时候可不会仅仅把你衣服打成布条那么简单。慕容覆水双手抱头向外飞掠而去。
“砰——”在长安三年正月十五夜里的北邙山上,终于迎来了这一夜中最震撼人心的巨响。
慕容覆水远远地落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跑去。
他不愿意看见那神符砸下时血肉飞溅的景象,也不愿听见西门吟雪得手后的狂妄笑声。他再也不愿看见了,因为他见过的次数已经很多。
也许那两个高手死不了,可是死不死的又有什么相干?他们斗得过西门吟雪么?一个入了魔的道人,一个入了魔的人教门下。
为什么三清之中,技艺无双的元始天尊不行,法宝无双的通天教主不行?为什么太上老君骑着一头鹿,提着一只扁拐便能打遍天下圣人?人教啊……无为的人教,无所事事的人教,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教,玄之又玄的……人教——
与慕容覆水预料的完全一样,姜善长败了,败在他对西门吟雪的极度不了解。血肉横飞的场面也如期出现了,西门吟雪早就开了杀戒,他没对射月和慕容覆水赶尽杀绝,不代表他就不会杀人。
人是什么?西门吟雪其实老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最后他终于发现,人就是人,不是别的,人活在世上,除了痛苦就再没别的。有愿望是痛苦的,没愿望也是痛苦的,努力上进是痛苦的,浑浑噩噩也是痛苦的,生是痛苦的,死也是痛苦的——不对,可能只有死的那一瞬间才是解脱,然后继续轮回,继续痛苦。
所以西门吟雪很负责任的,要把每个死在他手上的人都打的魂飞魄散,不再受那轮回之苦。
现在,一共九个人,只剩下那个老头子和发出闪电的家伙。
讨厌的家伙……
姜善长灰头土脸地从几十丈外的地下爬起来,怔怔地望着适才立足的地方,那里本来有自己的两个师弟,其中一个是正在被自己作法招魂的,一个还是活生生的,另外有仙都派的老笨蛋洞真子和他的四个师侄。
现在呢?
现在那里没有人了,也没有魂魄。
魂飞……魄散!
看着地上的一大片残肢和血肉泥浆,姜善长心中禁不住地涌起一丝惧意。
这,到底是谁?
就在此时,天上的西门吟雪开口,淡淡道:“阻我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