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诧异的看着贾环。他的门生李平早就建议他将贾环调到身边来当幕僚,为他参赞谋划。但他估摸着贾环不肯,倒没想到贾环今天主动提出来。
贾政糊涂归糊涂,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再加上贾环前面一段话,知道必有缘故,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贾环沉稳的答道:“我要做的事情并不会影响到父亲。”
贾政想了想,点了点头。他嘴上不说,还是很期待贾环帮他谋划。贾环那天只是提醒他一句,他现在就官升一级。
事情谈完,贾环识趣的立即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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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九日,天晴无风。
炙热的夏日落在四时坊的坊口。贾琏焦燥的等到贾环从城外回来,苦笑连连,道:“环兄弟,这可是急死我了。”今天是北静王的母亲的寿宴,他和贾环代表贾府去赴宴。结果,他一大早去望月居,却被告知贾环昨天去了外城还没回来。
贾环歉意的笑着作揖,“让琏二哥久等了。我们这就走吧!”
他去城外安排从书院过来的同学去了。全在咸亨商行买下的一处院子中。北静王府老封君寿宴的事,他脑子里早忘了。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朝堂的风波上。今天上午得了贾琏心腹小厮昭儿报信,才记起来,连忙赶回来。
见贾环客气的很,贾琏心中舒服了些,点点头,带着贾环一起到城西的北静王府中。
是日,北静王府中极其热闹。
当年周朝开国封的一批勋贵,四王八公之中,以北静王功高。水溶的辈分与贾环、贾琏一辈,传了四代,依旧还是袭王位。而贾赦、贾珍等都是降等袭爵。在勋贵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贾琏出面安排贺礼,和贾环一起去拜会主人的北静王水溶。再与前来的勋贵子弟们结交。
皇周历经一百五十年,目前有六十多家还有爵位的勋贵。贾府在其中属于中等。而北静王就属于一流的勋贵势力。
寿宴开始后,持续到下午两三点。贾环喝了两杯酒开始装醉。他并无结交这些勋贵子弟的意图。性情不和:射猎、赌博、烂饮、玩女人的糜--烂生活不是他想要的。另外对他扭转将来“抄家杀头”的局势也并无帮助。
在周朝的体系中,因为没有明朝那样的土木堡之变。文武并立。但承平日久,掌握着行政权力的文官集团威势日重。
于勋贵而言,爵位只能保证家族的荣华富贵,并不能保证权势、话语权。只有得了实缺,如王子腾、缮国公之孙世袭三等伯石光珠等人,或者有皇帝的青睐,这才有权势。
酒宴快结束时,北静王府的一名管家带着贾琏、贾环到一处明轩中和北静王水溶见面说话。
明轩陈设精雅,富贵之气浸润。微风徐来。树叶飘动。园林幽静。
水溶年未及弱冠,头戴洁白簪缨银翅王帽,身穿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坐在软榻上,笑着道:“今日要谢贤昆仲来贺。方才事忙,不及多叙。”
说着话,让人给贾环、贾琏看座、上茶。
贾琏笑着客套两句。
贾环并不说话。沉默的观察着。北静王水溶在红楼原书中出场不多。性情谦和,人物秀丽,风流潇洒。北静王府与贾府是世交。未来的政治斗争中,是不是盟友不一定,但北静王的立场肯定会偏向贾府。
北静王和贾琏说了几句,对贾环笑道:“早就听闻京城贾青松大名,诗才天授。今日可有佳作?”
贾环婉拒道:“近日琐事缠身,无兴致裁诗。请王爷见谅。”
水溶笑着点点头,“也是。我去岁在宁国府的丧事上见到令兄,果真是如宝似玉、龙驹凤雏。令兄近日可好?”
贾琏一脸的古怪。贾珍的死,贾环脱不了干系。宝玉前段时间还给贾环整的不要不要。北静王现在问贾环,宝玉可好?这从何说起。
贾环平静的道:“谢王爷挂念。二哥在家中很好。”
水溶笑一笑,对贾琏道:“你前日问我蜂窝煤供应宫中的事情。我想了想,你应该和光禄寺少卿袁壕谈一谈。”说着,笑指着贾环,“袁壕亦是两榜进士出身,后来进了科道。子玉是读书人,想必和袁壕见面不难。”
贾琏心中兴奋,笑着称谢。再聊了两句,贾环、贾琏两人告辞。
回去的路上,贾琏带着酒意,对贾环道:“环兄弟,接下来看你的。北静王既然这么说,显然供应宫中蜂窝煤一事,由袁壕一言可决。”
贾环无语的一笑。贾琏还没搞清楚情况啊。他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帮山长张安博审查监生。赚钱的事,要往后排。
这果然是两个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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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时分,夜色如水。本司胡同中正是营业高峰期。
胡同里东段的一间精美的绣楼中,京城名妓成琪儿招待着当朝红人、光禄寺少卿袁壕吃酒。
成琪儿约十七八岁,穿着薄薄的红衣,酥--胸-饱--满。杏眼桃腮,巧笑嫣然的给袁壕添酒,道:“袁大人,我有个姐妹托我问件事呢?她有个相好的士子,给关在国子监里。还有没有希望出来?”
袁壕是一名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容貌平平,揽着成琪儿的细腰,向下轻轻的摩挲,笑呵呵的道:“哪个姐妹?国子监那帮酸监生进去了就别想出来。刑部盯着的。”
作为今上面前的红人。今上的心思,他还是知道些的。明面上由左副都御使张安博审查。张伯玉是京城名儒,在士林中颇有声望。要的就是他的声望。而实际上刑部左侍郎华墨深悉上意。
成琪儿娇笑道:“五凤馆的水仙。”
袁壕听过水仙和韩秀才的才子佳人的故事,道:“原来是她。你跟他说,韩秀才是首犯。趁早死了心。想都不要想。韩秀才能捞一条命出来就算命硬。”
成琪儿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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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小时雍坊,当朝揆首谢大学士的府中。
书房里布置的简单。谢旋六十多岁,微笑着喝茶,笑容平淡。身为当朝首辅,他的见惯朝堂风浪。此次审查东林党一案,在他眼里,看起来是另一种风景。
王子腾笑着道:“这一次,何新泰有麻烦了。张伯玉是他那边的重量级人物。”语气有点幸灾乐祸。
谢旋就笑了下,缓缓的道:“听说你的外甥贾子玉是张伯玉的学生?”
王子腾有些诧异,“谢相亦知我那位外甥?”贾环的名声竟然传到当朝
谢旋笑道:“安世何必惊讶?天下文宗方凤九力推的弟子、门生,天下有几个人不知道他的诗名?那首青松诗颇有风骨。只是不知道他小小年纪,那些精品咏花词是如何作出的?”
王子腾语塞。他也不知道贾环是不是小小年纪就常逛青楼。听说贾环和京城里的富贵闲人龙江先生交好。赏花之事,怕是常有。
谢旋笑一笑,将这件事揭过,淡淡的道:“你做好准备。”
王子腾心中一跳,仿佛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他以从一品的九省统制在军机当差,兼职军机章京。具备成为军机大臣的资格。而领班军机大臣是有资格推荐军机大臣。
当朝现在有四位大学士为军机大臣,是为枢臣。按照国朝惯例。军机大臣少则三人,多可至十一人。悉由上断。
若是何大学士因张伯玉一事受到牵连,他是有机会进入枢臣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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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五日,经过快十天的审查,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张安博上书朝廷为国子监监生求情。奏折上说:大部分监生是受到为首的监生鼓动,因而跟随至承天门。其动机、意图不过是参与政治,发出声音,并有法不责众的心理。
因而,奏请朝廷处置以韩谨、徐秀才为首的六名监生,而对其余一百多名监生网开一面,交由国子监内部惩处即可。
而首善书院的师-生暂时还没有审查,没有在这份奏折中提起。但很明显,若是有国子监的案例在先,势必回头也是只追究领头的人。
奏章经由通政司,送到军机处,再呈给皇帝。雍治皇帝将奏章明发。这份奏章仿佛搅动了朝廷中的风云。科道言官纷纷上书。有的驳斥,有的支持。场面混乱。
第二天,朝廷百官纷纷加入“论坛战场”。其中以当朝红人,皇帝心腹光禄寺少卿袁壕喷的最卖力:张安博为朝廷左副都御史,奉旨查案,不思严惩,以正人心,警示后者。反为监生开脱。其用心险恶,沽名卖直,枉为人臣,枉为人师…
以下省略数百字。袁少卿的意思大致是由事件扩展到人身攻击,攻击张安博的人品、道德,从上到下,痛骂了一顿。
而袁少卿在科道言官眼中是非常有份量的人物,类似于风向标。第三天,通政司就收到几十份奏章,都是痛骂张安博的奏折。
第四天,通政司再次收到近百份奏章,还是痛骂张安博为监生求情,是别有用心。必须要说一句,朝廷这个“论坛”是没有发帖数目限制的,可以连续发帖。写完往通政司一发就行。
第五天,骂张安博的奏章堆起来已经可以把他埋没。
此时,是贾环跟着通政司右参议贾政进入通政司的第七天!
反击的闪电,即将穿透黑压压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