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风云 二百四十七、并州旧事
江彬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眼睛一闭上,便是獠牙的怪兽,吓得他立刻惊醒。本来年事已高,过了夜半,便又睡不着。
只好一个人披了衣服,再次爬了起来。
“天气这么燥热,看来夏天就要来了!外面的月光应该还好?”江彬胡思乱想着,打开了房门。
………
“小的参见刺史大人!”
江彬还没来得及欣赏京城的夜色,便被脚下的一声喊叫声惊醒了,自然往下看时,见到的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犹如乞丐一般的人,正两眼泛光地看着自己,他的第一反应是:有刺客!
然而见那人又磕下头去,吐字清晰雅,这才让江彬将他与一般的乞丐分开——一个读过书的乞丐。
“嗯——”江彬抬头看着天色,高高的玉色圆盘挂天空,这才反应过来,现这是晚上,且住处守卫森严,怎么可能让乞丐随便进入?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刺史大人,小的秦明,葛老的徒弟——”
秦明原来出了京城,本想快马加鞭赶去永州,谁知半路便听闻十王爷被害之事,江彬哭丧着回了京城,两人便如此无巧不巧地错过了。
由于害怕李彦猜疑,秦明无奈,只得乔装打扮一番,悄悄尾缀江彬其后,等他人都安睡,防守薄弱之时,才敢现身。
“哦!”江彬凑近看时,确实有几分相似,不禁点点头。
秦明反倒怔住了,没想到今日的江彬竟如此轻信于人,若是以前,江彬即便看不清他的相貌,也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倘若秦明确实是骗江彬的,待江彬靠近时,一刀便可结果了他的性命。
是年纪大了?还是心态已改变?……
没等秦明想出个究竟,江彬已开始问话了:“其他人呢?葛老于秦朗,现哪?”
“已经去世了!”秦明被说道痛处,虽然几年时间足以让所有的感情淡忘,但此时被江彬提起,秦明还是感觉心触动,差点流出泪来。
“哦!”江彬摇头叹息一声,走到院子央的石桌旁边坐下,自斟自酌地喝其茶来。
秦明是惊讶万分,这还是那个雄心万丈的永州刺史吗?
江彬喝了一阵茶,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招招手示意秦明走过来,又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让他坐对面。
“这一年多来,京城可还过得快活?”江彬恂恂问道,仿佛如一般的老头拉着家常一般随意。
“还好!”秦明还没接受江彬的变化,正襟危观地坐着,小心翼翼地应付着。
“唉!现多大年纪了,可又相的相好?”江彬现完全想是一个喋喋不休地老头,一个接一个问题,让秦明不知所措,原本热忱的心也渐渐变得冰凉。
“小的年纪还小,还不着急成家!”秦明垂下头去,偷偷地叹着气,原本升起来的一丝希望又没有了,生活对于他来说还剩下什么呢?
“成家立业,可是万万耽搁不得的——”江彬说着,又自言自语地算计这,从周家的二小姐,到张家的小姑子,一个个算过去,还真想是为秦明选媳妇一般。
秦明默默地坐对面,看着喋喋不休的江彬,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彬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突然大声道:“不行不行,今天就练习到这!”
秦明一怔,现原本目光呆滞的江彬,突然变得精神烁悦,原本熟悉的形象又活跃他的眼帘。
“刺史大人——这——”秦明再不敢坐着,从椅子上溜到地上,跪了下去。
江彬深呼吸一口,站起身来,俯视着秦明,道:“京城待了一年多,就没有什么给本官说的吗?”
“小的该死!”秦明叹息一声,将李彦用计引诱他自投罗网,然后将他囚禁一年多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江彬。然后又说出家丁放出他时的谈话,已经近京城打探的一些消息。
“嗯!看来李彦果然有些手段!”江彬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又笑了笑,摇着头笑道:“他既然敢放你,只怕你阳奉阴违一事,他们也早已料到了。”
“是!”秦明低头细细想着,却还是不明白李彦有什么理由放他出来。
“京城这水可真够浑的,看来你我还不适合趟的。”江彬笑道,突然又转头看向秦明道:“刚才本官表演得可还有什么破绽?”
“啊——”秦明这才醒悟江彬刚才是装出来的。
…………
皇宫大殿!
朝会上,江彬佝偻着身子走堂上,慈祥的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正与恭顺帝攀着家常,偶尔说到十王爷之事时,也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并没有多少悲痛。
“老了,老了,老臣一只脚都已经踏进棺材,管不了许多了。余下之年,弄儿饴孙,好不过,其余之事,顾不得许多了。且此乃皇上家事,老臣一个外人,插手也是不妥。”
十王爷乃江彬的外孙,然而却被他说成外人,这话一出,场的所有官员都怔了一下,站台阶上的宁王是差一点一头栽倒地上。
这就是宁王与皇上日思夜盼的江彬?这就是独霸一方,声震宇内的永州刺史?
宁王不知道江彬是真的糊涂还是假糊涂,然而看江彬头上丝丝银丝,也是一声长叹。希望又多大,失望便有多大,宁王此时的失望,都已爬到了脸上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宁王正郁闷,右眼皮突然急速跳了两下,一声叫喊便传进了大殿。
…………
“皇上,并州暴动——”
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大殿,甚至没有来得及等待皇上的见召。
然而谁也没有意这点,所有的人都停留“暴动”二字的震撼上。
“暴动?”
宁王感觉刚被雨水淋了一身,现又被雷劈得外焦里嫩。
“什么暴动——”
恭顺帝的问话,颤抖带着丝丝兴奋与担忧。
“是——是——鲍栋有要事要觐见皇上——”
所有人有种感觉,原先以为脖子被吊起来,眼看着马上要窒息了,突然上吊的绳子短了,屁股却又被摔得开花,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恼恨。
“胡闹,没看到朕正与大臣们商议国事吗?”恭顺帝喝道。
太监颤颤抖抖地张了张嘴,咽了口唾沫,稳定了心神,道:“奴才该死!”
可平静的语气,完全没有认罪的态,而且还没有停嘴的意思:“奴才让鲍栋停了朝门外,不过他让奴才带来了一份名单,请皇上过目!”
说着,双手举过头顶,大声道:“请皇上过目!”
其他人都还愣神之际,李彦忙走下台阶,将太监手上的一沓宣旨捧了上去,交到皇上面前。
“这是什么?”恭顺帝见李彦正向他使眼色,这才接住。
“是并州近两年来的死亡名单!”太监愤然道。
“这——”恭顺帝看着宣旨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一张接一张,足足有四五十页,“这么多——”
“是!这还只是非正常死亡之人的名单!”太监接着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混账!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没人教你吗?干什么吃的,来人哪,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宁王实忍不住,喝道。
那太监镇定地磕了三个响头,微微一笑,道:“宁王说得极是,奴才是南城门的刚刚净身的小太监,并没有人指教,但也知道私闯朝会,乃是大忌,定然是律法所不容,是以小太监早已将生死置之外。”
两边的侍卫听了此言,也将押解的动作变得缓慢,只是走小太监的背后,再次等待恭顺帝的命令。
“皇上,鲍栋正躺钉床上,已是奄奄一息,只求皇上召见,将并州之事说个清楚!”太监再次开口道。
也难怪,小太监刚才说鲍栋“停”了朝门外,原来他压根儿没办法站起来。
“见!你去把他带过来!要活的,若是他有半点闪失,你也别回来了!”恭顺帝冷言道,虽然这话是对小太监说的,但是宁王一旁听得身上凉嗖嗖的。
谢朱诚是他推荐的人选,宁王虽然知道他喜好杀人,但分寸还是把握得极好,是对于一般的姓分毫不动,这也是宁王放心谢朱诚上任并州的原因。
对于今天这种情况,倒是让宁王措手不及。
“是!奴才接旨!”那小太监兴奋地跳跃了起来,一溜烟地往外面跑去。
片刻,小太监扶着鲍栋走进了大殿,旁边围着许多拿着药材药瓶的大夫,手忙脚乱地正给鲍栋止血,其竟还有几个太医。让朝的官员看得口瞪目呆,也不知道这小太监是怎么做到的。
“草民鲍栋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鲍栋边说边喘,跪下身去。
“并州到底生了什么?”恭顺帝的问话显得迫不及待。
正说着,又听见隆隆之声殿外响起,几个黄色衣衫的侍卫,领着四辆马车。
“后面又是什么?”恭顺帝问道。
“回皇上,此乃并州近两年非正常死亡之人的背景,皇上一看便知!”鲍栋恫然道。
“怎么回事?”
“这些人都是死于鲍栋之手——”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