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大小姐自行其是,高低人顺水推舟
廉营大胜,宫诚牛升虽喜,却有诸多顾忌,不敢到岸边去迎,只在营内大摆了筵席,准备热闹一番。然等了许久,队伍虽回,却不见李彦。
李彦独自一人来到陈府外,默默等门人通报了一个时辰,才缓缓地来到陈天海的书房。又是一段长时间的通传,李彦才被叫了进去。
“末将参见节度使大人!”虽然站了许久,手脚僵硬,但动作做的还是中规中矩。
陈天海靠着微微烛光,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似乎没听见李彦的话,来福虽提醒了几次,却依旧没回过神来。
“啊,李彦,回来了?!”陈天海明知故问,两眼看着李彦,却没见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至少没有摆在脸上,没有一丝不对的动作,心内感叹,“生子当如此!”
“回大人,末将正来交令!”李彦音量语速控制的十分适宜,完全的公事公办。李彦知道陈天海之所以如此做作,目的是想压住他的嚣张气焰。但李彦表现的一切默然不知,让陈天海有一种极力一拳挥空了的措手不及。
“恩,娃儿事情办的不错!我刚正看汉华后史,乃大才子刘永之笔,文采飞扬,见解独到,实在是难得的佳品!汉华旧事,不知你怎么看?”陈天海似乎真的看到了兴头上,竟想与李彦交换一些看法。
“臣强而外松,主弱却内紧,官浮于事而忘其职,民疲于命而忘其本,故亡!”李彦缓缓而言,犹似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得交谈。
“善!”陈天海听言犹如醍醐灌顶,真是手舞足蹈,半晌才停下来,“正是如此!”说着将书一抛,道:“古人不欺我,尽信书不如无书,刘永虽妙笔生花,然说理论事,浮于表面,却不知根本,险些误导老夫。李大人真老夫一字之师也!”
“不敢,末将知者尽言而已!”李彦依旧神情淡淡,看不出多少变化。
“好一个知者尽言!”陈天海又是一声长笑,忽转言问:“关州之行如何?”
李彦心内一笑:“不是去剿匪吗,怎么现在只是一行了?如此轻描淡写,难道是想为陈云抱不平吗?”口中道:“来回走了一遭而已,廉营虽众,恐不堪大用!”说时还歉然一笑,装作不敢看陈天海的样子。
陈天海心里却苦水流了一地:“这一遭走得可不寻常,能让杨相为之牵马者,世上又有几人?”虽然怀疑李彦从中做了手脚,但几批派出的人,却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查出来,“难道他真有这么好的运气?”
“哈哈不必灰心,你还年轻,总会有机会的。”陈天海的一句话便将李彦所有的功劳全部抹杀掉了。
李彦听言如此,反倒放下了心,跪下道:“是,谢大人!”陈天海既然有意揽功,无论是对手下将士的护犊之情,还是对权力的不敢放手,都表面他没有感觉到李彦给他带来的威胁,也就不会有意去针对李彦。
“嗯”陈天海还欲说时,却听见外面钟鸣之声,便闭上了眼,将身子靠上了椅背。
来福见此,忙轻声招呼李彦退到书房外,笑道:“老爷饭前习惯小睡,李大人就请先回吧,老爷醒来,我自会禀报。”
“有劳了!”客气一番,李彦便轻轻出了陈府,刚出门便迫不及待地寻来马匹,快马加鞭往家赶。
近半年未回,虽小万来回探听消息,详细禀报过几遍,沈燕双骤见爱子,依旧热泪盈眶,又哭又笑,左右上下看不够。李安坐在书桌后,努力地保持着严父的形象,见李彦平安归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彦向母亲请过安,然后将事情来龙去脉,大略说了一遍。
李安欣慰点头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可怜天下父母心,李安素来非医书不读,能为了李彦而读兵书,已是十分难得,如今竟能现学现用,可见更是下了一番功夫。
李彦恭敬虚心道:“是。”声低气下,不骄不躁。
李安见他如此,不禁放下心来:“我儿已长成,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父母已无力扶持,彦儿也不必事事禀父母。做人做事,为官为将,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民。如今虽国泰民安,但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当是为官之本份,不可或忘!”
“是”
沈燕双待李安讲完了话,正要拉过儿子叙话,刚说两字:“廋了”。这时小万急匆匆从前院跑来,笑看着屋内三人,神情甚觉无奈:“老爷、夫人,外面陈家小姐要见少爷,小的拦不住。”一家人正是久别重逢,此时来打搅,小万心内十分歉疚。
“哦?”沈燕双一双眼睛笑看着李彦,话语中充满怀疑和好奇。
李安站起身来,拍拍小万的肩膀,淡淡道:“且去前厅奉茶,别冷落了客人。跟客人说,彦儿风尘仆仆,换身衣裳就去。”十多年的江州生活,早已让他早已习惯淡然处世,无为而为。
小万听言,安心回去伺候。
“彦儿,陈家即江州,即使陈欣怡万事不关心,但终归是陈家的人,脱离不了这种政治的枷锁。一入侯门深似海,但这并不是她的错,若有能帮她的,尽力帮她一些吧!”
李安的话里有话,李彦不敢胡乱猜测,唯唯应道:“是”
换下官服,李彦身穿白色简单直裰,腰系玉色长带,头戴诸葛巾,脚着谢公屐,这才觉得神清气爽,一身轻松。
来到前厅,却见西面椅上坐的,一身鹅黄长裙,外罩一件妖衣对襟,头上随意束了一个髻,绿发披两肩,身材娇弱似水,两眼看着门口。
见李彦过来,忙起身笑脸相迎。
“恭喜李大人!”陈欣怡站起身来较之李彦还要高出一个额头,却故意站得远远的,生怕李彦尴尬。
动作虽小,在李彦眼里,却看到了陈家的严谨家教,陈欣怡话似完未完,意思却已尽。李彦微笑应道:“小姐说笑了,李彦只是在其职,尽力而已!陈小姐,请坐!”陈欣怡毕竟是陈家人,李彦心里多少保持一定距离,话也说得冠冕堂皇。
“不必,只两句话,立言即可!”一改原来娇娇俏俏的语态,立场甚是强硬。
“请讲!”李彦微微一笑,心道:“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事,却故意做出这幅样子。不过即使有事,陈家老头子都解决不了,找我有什么用?”李彦却不知道,陈欣怡所要求之事,还真是陈天海无能为力的。
“我想悄悄离开江州,五月初五,我将去天池寺还愿,请李大人务必早作安排。”陈欣怡冷笑一声,“你既然有本事在爷爷的眼皮底下将曾姐姐无声息地带走,我想这件事应该难不倒李大人吧?”
李彦坐在身边的椅子上,喝了口茶,手指点着茶几,想了半晌,点头道:“好!”李安显然知道陈欣怡所遇到的麻烦,但他不说,或是不便跟李彦说,李彦心下疑虑,却不便去问。但李彦明白一点,李安绝不会害自己,也就放下心来。
陈欣怡虽听出李彦的回答模棱两可,“好”既可以理解为“我知道了”,又可理解为“我答应了”,但她并没过多计较,毕竟这么大的事,也不是他答应就能做的了的,所以也不敢勉强,默然离去。
李彦又坐了许久,感觉口渴,将手边茶端在手上,茶水依旧是温的,又见小万站在旁边。见李彦看着他,微微一笑。
“万叔叔,我坐多久了?”李彦想要起身,却觉得身子都快黏在椅子上了,半天动弹不得。
“已经三更了,老爷夫人已经睡下了。饭还在锅里热着,少爷是不是要吃一点?”小万低下身子帮李彦揉了揉,将他搀起。
“这么久了?这么茶还是温的?”却一眼见旁边一个火炉上正热着茶,不禁惭愧,“难为你了!”
“少爷说哪里话,这是小的该做的,当然要尽职尽守。”小万笑道,“不然我又有什么意义?”
“呵呵万叔叔就没想过做些别的?比如做些小买卖,做官,随便什么都行?”李彦一面往厨房走,一面没话找话。
“小的曾听少爷说过一句话,好像是,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似辽原野马易放难收。小的心想,坏事都是从第一次开始的。小的虽然在李家,诸事老爷夫人照顾,不曾有半句责问,但小的不敢有丝毫懈怠。若第一次侥幸,便会有第二次,到最后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小万见李彦兴致这么好,也尽力找话说。
“万叔叔真是个君子”李彦突然想到什么,喃喃道:“顺水推舟顺水推舟对对对,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管我什么事!对”
又坐在门槛上想了半晌,才确定似的点点头,走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