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金缕衣 一百七十三、风起(12) 书旗
道路上几骑骏马,正急驰奔跑,突然见为首的老者打了一个手势,皆急忙停下。
“先喝杯茶再走!”老者穿着并不华丽,然神色不怒自威,一言一行,都表现出十足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
“是!”左右皆答应一声,率先下了马,将老者围在了中间,自有一人上前去招呼店家。
茶馆简陋,茅为顶,树为梁,孤零零地伫立在道旁,仿佛只要风一吹便会四分五裂似的,摇摇晃晃。好在顾客的座位是摆在外面的,否则这些人誓死都不会让老者在这喝茶的。
“店家,上茶!”
那店家正拍在炉火边睡觉,骤然听言,抬起头,揉一揉惺忪的眼睛,在他旁边的一个牌子上点了点,道:“绝无二价!”
那人一怔,低头看时,牌子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只见上面写着:“十两一碗,谢绝还价!”
“你…”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虽然他们不是什么穷苦人家,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愿意被人当笨蛋宰。
“怎么,没钱就别喝茶啊!”那店家又低下头去睡觉去了。
其实他一只眼睛却还看着那人…腰上挂的刀,生怕那人一生气,抽出刀来威胁他,他也只好从了。
那人不敢擅作主张,径自出门去了,与老者说了两句,又折了回来。
“店家,上茶!”比起先前的客气,那人此话多了几分王八之气。
店家也不敢过分做派,一跃而起,欢声道:“好勒!”
眼见众人落座,店家先细细地虑了一杯新茶送上给老者,又折回为其他人捧了几大碗粗茶,然后又回到了屋内。
老者见了,暗暗点头,这店家倒是极有颜色之人。再喝茶时,入口香甜,回味无穷,更是惊叹,如此荒郊野外,竟有此等。
“好茶!店家,一碗!”老者情不自禁,高喊一声。
老者话一出口,其他人也就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等待着,眼见店家再次泡了一碗茶出来,让其中一人放在老者身前,这才放心。
“各位,每碗茶十两,总共是一百五十两,出门在外都,茶就喝到这吧。一来你们也省着点银子,二来我的茶,还要留给后面的人呢。”店完,便回屋去了。
众人不解,这是何意?又要狮子大开口,又为别人担心银子?
“放心,茶只管上来,自然不会赖账!”还是刚才进门要茶的那人。
那店家也不出门,听言直接回应道:“茶没有了,各位放下银子,请自便吧!”
眼见老者正喝得高兴,这店家却一点不给面子,那要茶的人怒道:“奴…我刚才不是还看见你有一大缸茶,哪里只有这几碗?”
“客官真是贵人多忘事,小的刚才已经说了,这是留给后面的人喝得。”店家回道。
“卖于我们,与卖给他人有什么区别,我们又不是付不起茶钱。再说了这里又不只有你一家店,且你家的茶这么贵,往后还有谁会来光顾?”那人争辩道。
店家悠悠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些就不牢各位费心了。且客官说得没错,这方圆五十里,还真只有小店一家。”
两人正说着,道路上又扶老携幼走来一群人,其中一个老汉从袖内摸摸索索,搜出几文钱,又看看了眼下的孙子,爱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露出了一丝惭愧与爱怜的微笑。
“店家,来一碗茶!”那老汉将“一碗”说得特别重,生怕那店家听不懂似的。
那店家忙从里面出来,手上捧了几个大碗,笑着放在桌面上。
“这…店家,老儿只要这一碗就够了,我们也不甚渴!”老汉说话时,后面站着的一对年轻夫妇羞愧得将头埋在胸前。
店家笑道:“赶来五十多里路,是头牛也觉得渴了。老人家放心,本店的茶水都是免费的。”
老汉道:“这怎么敢当…”
店家摇手道:“这也是家师的遗愿,请各位不必争辩,安心地喝好茶。这兵荒马乱的,赶路要紧…”
老汉忙拱手道:“是了,那老汉也就不矫情了,多谢店家大恩…”
店家笑着点点头,便又屋子里去了。
那人见了,心中气愤,又要争辩,老者却将手一挥,制止住了。
老者一开始没有制止他们的争吵,并不是因为他纵容属下,而是他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此时他觉得事情已经一清二楚,所以他让那人闭嘴了。
“侯爷,这人欺人太甚…”那人抱怨道。
老者肃然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那店家每次送完茶总会回到屋内的炉火旁边,这大热的天,别人扇扇子还来不及,他怎么就烤起火来?而且从未见他流过一滴汗水?这说明什么?”
那人恍然道:“这人有病在身…”
老者道:“不错,而且听他的呼吸之声,已经大限不远,可惜…”老者不知道是在可惜店家英年早逝,还是在可惜他煮的一手好茶。
那人也就不再争辩,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做出什么来,都有可以原谅的理由,况且店家这么做虽然过分,却仁心可悯。
片刻功夫,老汉四人便将店家送来的茶水一扫而光,涓滴不剩。
那老汉一手牵着孙子稚嫩的小手,一面慢慢地走到门口,往里面道:“店家,这…”说着拿出仅有的两枚铜钱,却有些羞于出口。
店家笑道:“老人家不必多言,反倒辜负了家师的一片心意,若是他老人家看见小的如此不肖,定然会生气的…”
老汉抹了抹眼角的泪迹,感叹一声:“贵师父真是个大善人啊…”
店家忙拱手拜道:“多谢老者之言,家师一定万分欣慰!”
老汉点头叹息,又见店家拿出一个包裹塞到他手上,沉甸甸的,似乎有许多黄白之物。老汉见了,断断不敢手下。
“这个万万使不得!”老汉摇手道。
“这个不是给您的,而是送给您小孙子的…他年纪还小,就经历如此变故,若是不设法安慰,将来的一定会留下阴影。”店家道。
“不怕,自有他爹娘照看…”老汉说着又忍不住爱怜地摸着孙儿的小手。
店家早已看出两位年轻之人心地虽好,却都是没有作为的人,便宽慰道:“老人家也不用太过苛刻,这之间,又有几个能得展才华的,都不是逃命要紧,苟延残喘而已。”
两人推搪了许久,老人终究拗不过店家,只有收了,让小孙儿给店家磕了几个响头,这才不舍地离开了。
然而此举在另一拨人眼里,店家这是在慷他人之慨,并没有什么高尚之处,反倒有些让人觉得沽名钓誉。
连老者也是眉头紧蹙,喝完茶,忍不住好奇,问道:“店家,如今,何来乱世之说?”
那店家笑了笑,道:“各位还不知道,这些话不都是在说你们吗?”
“我们…”老者疑惑道。
“不错,九州吴侯谋反,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那店家也不隐瞒,道。
这老者正是九州的吴侯,他是听闻儿子被囚禁的消息,准备只京去见皇上的,无论这理说不说得清楚,至少能父子死在一起。一路走来,风平浪静,怎么突然冒出一个他要谋反的事情?
这其中肯定有人捣鬼,吴侯立刻下令:“两人一组,一组回九州,一组去关州,一组去扬州,一组去永州,一组去并州,一组去江州,一人随我进京,即刻出发。”
“是!”十四人的声音虽不算大,然气势犹如千军万马一般。
吴侯虽然没有给他们分组,但是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向吴侯拱了拱手,便往四面八方而去,留在吴侯身边的依旧是那与店家争辩之人。
“我们也快点赶路吧…”吴侯扔下几锭黄金,便跃上马背,风驰电掣地往京城方向跑去。
既然知道此事,吴侯再不敢停留,一路走来,又见批批流民,流言四起,心中更是确信,于是换马不换人,披星戴月而行,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越是晚到,越是说不清楚。
“侯爷,我们如此去,皇上会召见我们吗?”那人担忧地问道。
“不,我们不去见皇上…而是…去见另一个人…”吴侯道。
“谁,我们去见谁?”那人忙问道。
然而急促的马蹄声,将他们的对话声给掩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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