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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俊英带着恒儿回到岑宅,他已经在马车上睡着,夏莲抱着恒儿,得以一同过来,见到梅梅,跪下磕头,笑得像一朵花儿般,梅梅抱了恒儿,让翠喜扶她起来,带着歉意道:“大身不适,正是用人的时候,我急着将你要出来,只觉不妥……因而拖了又拖,并不是为了别的。”
夏莲忙又俯身道:“奴婢谢过大奶奶牵挂!奴婢在秋华院,也只是传传话,跑跑腿儿,就是想恒哥儿和大奶奶!”
梅梅点头,看向徐俊英:“翠思今日被打,脸上受了重伤,看来得将养些日,就把夏莲留在这边与奶娘一道照看恒儿吧?”
徐俊英便说:“房里人多,夏莲就跟着少夫人,好生照看恒哥儿!”
夏莲福了一福应道:“是!”
破天荒地,半夜恒儿居然没有醒,反倒是梅梅醒了两次,不放心地伸手摸摸他,恒儿睡得好,小胸脯一起一伏,呼吸均匀顺畅,梅梅看着他又疼爱又好笑,心想这夏莲真是邪门了,她抱着恒儿从秋华院回清华院那晚开始,恒儿就有了起夜的毛病,这回她再次抱了恒儿从秋华院来到岑宅,恒儿竟然就好了,老话怎么说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起头收尾都是她啊!
梅梅却没想到一着:恒儿一整天在候府,玩得疯,又因为离开秋华院久了,再回去那里就变成陌生环境,他根本不肯睡午觉,因而晚上才会睡得香沉。
总之恒儿就这么变好了,梅梅坚持让熄灯睡觉,连续七八天,恒儿都没再起夜,一觉到天明,梅梅很高兴,徐俊英却没什么表示,他觉得这很正常,恒儿已经闹够,自然就转回来了。
多日来徐俊英白天忙碌,晚上关在书房看公直到深夜,只每天回家和梅梅、恒儿一起吃中、晚餐时偶尔说上两句话,梅梅任性不肯回候府,他虽然心里不满,却拿她没有办法,日未满,他确实不能强要她回去,而现在的候府,除了病母之外,老不去西院二房那边了,照旧住在锦华堂,家里没个得力的服侍照看实在不好,想起给梅梅写的那纸书就头痛:不侍奉长辈?那不成啊!当时为稳住她硬着头皮答应,日后总得想办法让她删了那条!
日就这么平淡安静地过去,白天趁着徐俊英不在家,梅梅不时地乔装出去打点察看一下仙客来,不露真面目,只有戴面具,也想去看看李秋歌的乐坊,被翠喜劝住,心里不忿:乐坊也算风月场所?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去,有地位的没地位的,人雅士,富商官员,有钱就可以玩得疯狂,身为良家女就不行!算了,猜猜也能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许多歌曲节目布景策划还出自她的手,不看也罢!
多日不去仙客来,她倒是被陆祥丰求了一件事,原是她在齐王面前失口说过将翠喜许配给陆大掌柜,被他记在心里,趁着回话的当儿,翠喜又不在旁边,便大着胆求梅梅成全,梅梅经过这么久以来的考较,也觉得陆祥丰适合翠喜,有意让他们成一对儿,日后仙客来便放心交给他们打理。抓过翠喜一问,那丫头初时不肯,说不急着出嫁,还要服侍少夫人几年,梅梅说:“个丫头中你最大,比我小不了几个月,再过几年,就成老姑娘了。你与陆掌柜相处日久,应该比我了解他的为人,我都未与他说及什么,他自己保证婚后定会敬重你、全心待你,夫妻同甘同苦,携手白头到老,绝不纳妾……我是觉着他不错,诚心求娶了,你自己拿主意吧,应与不应,过几日回复他!”
翠喜又不傻,成日与陆祥丰打交道,怎会不懂他?听少夫人如此说了,便也不再矫情,低头含羞说道:“但凭少夫人作主!也不能匆促就嫁……我还想待在少夫人身边。”
梅梅笑:“这个自然,那就是应了他啦?”
当下叫来陆祥丰,商议着先定下亲来,一年之后再娶进门,陆祥丰喜不自禁,千恩万谢,出门都差点撞到门框上,梅梅也乐坏了,第一次牵线做媒人,顺利成功,心情大好。
秦府那边,状元郎秦伯卿因勤奋博,才识过人,深得皇上赏识,钦定为翰林院侍讲士。一朝为官,府第自然是要换的,秦家迁往城南一所高门大宅,内外装饰一新,添置了许多奴婢仆从,每日里迎来送往的尽是些高官贵族,俨然又回到秦老爷当年在任官职时光。
梅梅回娘家见此情景,深感安慰,总算求瓜得瓜,秦伯卿争气,如今家道中兴,运势蒸蒸日上,秦府这边,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齐王大婚之后一直没见他影,连林如楠也不见,齐王府她是不敢乱撞的,只有静心等待,来访便是朋友,不来,便是把她遗弃了。
在街上遇到过张靖云了灵虚,因为戴面具着男装,骑着小白,还有战等侍卫跟着,她只是隔街对两人拱了拱手,张靖云待要过来,她却赶紧催马离开,悲哀地发现:做不到从前那般洒脱了,归云山庄回来之后,面对张靖云有了些许尴尬。
徐俊英有天晚上让夏莲把恒儿抱出上房去睡,让她们晚上好生陪护,梅梅奇怪地看着他,徐俊英说:“孩大了,该会自个睡,恒儿是男孩,更应如此!过几日你要出远门,恒儿留在家跟着她们,须得让他惯熟。”
“我要出远门?我怎么不知道?”
徐俊英看着夏莲和翠喜她们退出上房,走近来坐在梅梅身边说道:“月中皇后要出门进香还愿,你是外命妇,在陪侍之列!”
梅梅不作声了,在别人看来,这可是殊荣,她也不反对,能出去透个气儿,开开眼就是好事。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梅梅翻看一本书,竖行繁体字实在不得她欢心,又不是很吸引人的内容,便放弃了,转去继续打络,跟冯氏了一种新花样,编结起来却也麻烦,又不肯假以他人之手,执意要自己亲手做,打了两天还没完成。
徐俊英是刻意拿了公来和她坐在一起,意图引起些话题,多和梅梅说说话。因了那日老来,被梅梅气得昏倒,他对梅梅有些怨气,几日来便少说些话,梅梅却比他还能守得住嘴,他说两句她答一句,有时干脆哑巴似地光点头不出声,弄得他心里难受,好不容易今夜有个她应该感兴趣的话题,她却听过了也就过了,根本不多问,只顾专心做自己的事,徐俊英不时偷眼看她,见她那专注忘我的样,恨不得过去撬开她的嘴,迫她开口说话。
夜深,梅梅唤了翠喜进来,嘱她守夜,又和徐俊英说了声,自入里间去睡,徐俊英看了一会公,估摸着她该睡着了,吩咐翠喜回房去歇息,不需在上房守夜,翠喜几个早习惯了夫妻俩不一致的指示,从开初的茫然不知所措到现在的随机应变,也不多说什么,福一福身即下去,徐俊英关好门,回书房睡去。
两天后,梅梅得到确实消息:不仅是皇后出城,皇上也要同行,去到数里外的平津郡,一处叫做普法寺的大寺庙里上香还愿。只因皇后刚怀孕那阵,皇上微服私访,偶然经过普法寺,见庙宇巍峨,宝殿里香火鼎盛,高僧诵经作法严谨认真,便随意求了个签,得了个无上尊贵上上签,皇上大喜,又在心中默祷许愿:若是皇后平安产下龙,夫妻便亲来上香还愿,并为佛祖塑金身,将普法寺封为皇寺。
于是就有了这次声势浩大的远行,前有御林军开,后有龙骑紧随,皇驾凤辇居中,监宫女、御前侍卫、无数武大臣、诰命夫人陪护相随,梅梅是十二位陪同皇后的诰命之一,直到临行才知道,随行的还有齐王夫妇,就是说林如楠也来了,张靖云和灵虚,留下灵虚在宫中医院,张靖云带了十多位医,一同前往。
五月天气,阳光灿烂,花盛开,出了皇城之后,郊外夏日风光美不胜收,不说别的,光是那满山满坡的浓绿、五颜六色的野花,便让梅梅看得十分高兴,心境无比爽快。
徐俊英不时拍马来到她车近边,靠近侧窗,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幔问她可有什么不适?又交待翠喜翠怜在车内好生服侍少夫人,若有什么事即让车旁的侍从报给他。
皇上顾及皇后柔弱,命控制速缓行,日头正值中天,大队还未走到预定的休息地,坐在车里倒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热,骑着马走在盛炽的阳底下应该不好受,徐俊英脱了外衣放到车上,穿件石青色绣蟒纹团花箭袖紧身劲装,小麦色的脸庞上滴挂着晶莹的汗珠,脖上汗水浸湿领口,梅梅在纱帘后看了他两眼,忍不住对翠怜说:“拿来备用的帕呢,给他一条擦擦汗。”
翠怜左翻右翻:“哎呀,是不是忘记拿来了?找不到了呢!”
翠喜过去和她一起找:“这是怎么啦?丢拉四的!”
翠怜一边翻找着,一边说:“少夫人先把您的那条给候爷吧,等我找到了给您换一条……应是拿来了的,只不知在哪个角落!”
梅梅无语地摇着手中团扇,犹豫了一下:这算什么,小姐遗巾帕?勾引人的招数呢!
管他,外边这么多人谁不出汗?擦干了还会流,那还不如不擦了。
正这么想着,徐俊英抬袖擦脸,她不由得囧了一下,不这样好不?恒儿的专属动作,那是缎面料,也不吸汗。
见梅梅坐着不动,翠怜只得从包袱中抽出梅梅的备用帕交给翠喜,翠喜顿了一顿,起身时踩着裙脚,哎哟一声跌倒,顺势将帕巾递扔到梅梅膝上:
“请少夫人顺手儿递出去吧!”
梅梅看看两个丫头,一个忙着系包袱,一个挣扎在垫毯上起不来,只好用团扇捺开纱帘,一只手拈了帕巾从窗口递出:“候爷用这个擦汗!”
徐俊英正在盘算着还有多久能走到休息地,中午过后阳光会越发毒辣,像他这种行伍出身的男人们倒没什么,年纪上去点的如定国公之类、臣们只怕受不了,还有车上的皇上、皇后及诰命们,现在还没事,过一会就有热气腾升上来,她们更受不了。
汗水自额上滴落,忽见眼前一花,一方雪白绢纺帕巾迎面招展,只来得及看到四边角上绣着的几朵精致梅花,赶紧地伸手抓住,抬眼看见车帘一动,一只粉白细腻的手儿缩回窗里,从不涂蔻丹,天然水嫩粉红的指甲,那是梅梅的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