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建华多少还给了石铁军面子,他也纳闷石铁军明知胜算不大,还非要提交到常委会上,落败了,作为省长就太丢面子。他其实不想和石铁军矛盾太大了,没必要。折江省离京城太近了,打个喷嚏,京城方面就听得清清楚楚。
但石铁军非要揪住不放,就让他也有点恼火了,分明是不讲理,死硬,政治上的事情,是赌气就能赌赢的?他就诚心要给石铁军一个下马威,也是希望石铁军知难而退,自己收回成命,找个台阶下去了事。
所以他一上来就提出了丁亥被人举报的问题,如果李雨桓是肯定的回答,那么接下来就不用讨论了。
按说纪委书记要调查一个市长,必然要先和书记、省长通气,一二把手都点头了,才能进行。但李雨桓在折江省很有独来独往的意味,他和书记、省长之间的关系都不近。
再有丁亥的事情又比较特殊,是先和市委书记闹出矛盾再有被人举报,实际上调整丁亥的工作比调查他的经济问题更来得重要,是以丁亥到底有没有经济问题,时间太仓促,纪委方面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李雨桓正在低头看什么文件,听范建华一问,就慢慢地抬起头来,他是不慌不忙了,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因为他一句话就有可能决定丁亥的前程
“纪委收到举报材料后,先按照例行的程序进行了调查取证,结果发现……”李雨桓顿了一顿,目光不经意间看向了石铁军。
石铁军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暂时没有发现丁亥有什么经济上的问题,包*情人的举报,更是子虚乌有。”李雨桓将材料向桌子一扔,似乎很气愤的样子,“完全是捏造的举报,举报之人,用心险恶,不排除政治上打击报复的可能。”
“哗……”常委会上一片哗然。
李雨桓的发言太有分量了,直接就是暗指牛志强无中生有中伤丁亥。
范建华的脸色一下难看到了极点。
但范建华只是脸色难看,却还能保持镇静,芦军弋就有点愤怒了:“丁书记,你是老纪委了,对丁亥的举报材料不实可以还丁亥同志清白,但也不必非要影射什么,就多余了。”
芦军弋在折江省是特立独行,而李雨桓则是独来独往,两人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点。芦军弋是敢说敢做,李雨桓却是沉稳有度,不徐不疾。
李雨桓就轻轻摇头,摆手一笑:“芦书记不要着急,我只是就事论事,怀疑有政治对击报复丁亥同志。正如你刚才所说的一样,我是老纪委了,我应该比你更了解纪委的工作,也清楚一些背地里的手段。”
芦军弋被呛了一下,差点说不出话来,不过他到底是有个性,呵呵又笑了:“丁书记说得也对,我不说了,再说就跑题了,继续讨论调整丁亥工作的议题。”
相当于芦家和吴家轻轻地过了一招,不分胜负。
“我还坚持我的意见,牛志强同志的工作要调整一下,丁亥同志还继续留在水恒市。”石铁军发表了看法,他对李雨桓坚持原则的发言表示了好感,暗中向李雨桓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李雨桓却假装没看见,又低头看文件。
“我建议丁亥同志的工作调整一下,可以调整到省国税局工作。”芦军弋也知道丁亥和王者风的关系,多少还留了点面子,国税局是好单位,国税局长位高权重,不比一般市长差。
但对丁亥来说就不合适了,他只差一步就能接任书记了,书记之后,升到副省也问题不大,现在要是当国税局长,届满之后,基本上去人大、政协了。
“我反对”胡增周高声反对芦军弋的提议,“丁亥同志在水恒市的工作很出色,成绩有目共睹,何况他和牛志强同志发生了矛盾之后,就出现被人恶意举报的事情,就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我个人认为,丁亥同志更适合留在地方上发展。牛志强同志政治思想觉悟高,适合做政协工作。”
胡增周毫不示弱,直接提议让牛志强去政协,火药味十足,寸步不让。
胡增周和丁亥关系不错,和石铁军关系也很好,中间也有一个维系的纽带王者风,他自然要帮着丁亥说话。而且他也清楚,丁亥和牛志强之间不仅仅是个人恩怨这么简单,还关系到石省长的整合大计,是一次借丁亥和牛志强之间冲突的暗中较量,是一次反对整合大计的势力对石省长的正面冲击。
胡增周立场坚定,坚决支持整合大计。
“还是让丁山同志来省里比较好。”张光仁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肯多说了。
张光仁和石铁军关系不错,和王者风也是私交很好,但在整合大计上,他还是要和家族势力保持一致,他能担任省委秘书长,是邱家出的力,他就算觉得有愧于王者风和丁亥,但也无可奈何。
谁让丁亥和牛志强之间的导火索是因为整合水钢?
张光仁一说完,高铭明说话了:“我也认为调整丁亥同志的工作比较好。”
高铭明话音刚落,宣传部长李丰摇摇头说:“丁山同志年富力强,他在水恒的工作有声有色,还是调整牛志强同志的工作好了。牛志强这个同志,我总觉得很适合做思想政治工作,去省委党校也不错。”
今天的会议开得很干脆利索,几乎一个人话音刚落,另一个人就立刻接话,李丰刚一说完,副省长谭国瑞就发表了他的意见:“综合考虑下来,还是芦书记的提议最好,我附和芦书记的提议。”
“嗯,芦书记的看法比较现实,我赞成。”政法委书记李炳文也附和了芦军弋。
形势大大的不利,石铁军微锁眉头,还略带紧张地看了一下手表,不过还好,仍然是一脸笃定的表情。
石铁军的底气在哪里?范建华十分不解,刚才常委会上的氛围有点剑拔弩张,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其实丁亥同志和牛志强同志都是好同志,但好同志不一定就对脾气,他们搭不好班子,省委也有用人不明的责任。调整丁亥同志的工作,不是对他在水恒市工作的否认,相反,是对他的一种肯定,希望丁亥同志到新的工作岗位上,戒骄戒躁,继续做好本职工作,发挥光和热……”
范建华的话就有最后拍板的意思了,随后他又说了几句例行总结的话,就想结束常委会,不料马囟突然脸色微微一变,从身上拿出手机看一眼,然后就立刻举手发言了。
“范书记,我还有话要说……”因为表现得急切了一些,好象生怕范建华不给机会一样,就引得不少人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范建华知道马囟必定是赞成丁亥调整的意见,因为在书记办公会上,他就和芦军弋的立场一致,现在迫不及待还要再高调发言,他就点头说道:“每个同志都有发言的权利。”
“从组织部的考核评定来看,丁亥同志更适合……”马囟似乎还有意吊人胃口一样,艰难地咽了一下唾沫,“更适合留在水恒市。”
“哗……”常委会上再次一片哗然。
玩笑开大了,组织部长直接以组织部的考核评定来发言,分量不轻,如果马囟早点抛出他的观点,少说也能让两三名常委改变立场。
省军区政委张建国笑了一笑:“刚才我也没有发言,虽然说好象我的一票平常总是在最后,今天好象还是最后,但毕竟也是一票,就附和马部长的意见好了。”
范建华的脸色阴沉如水,都是什么事,马囟的态度一天三变,都是省委常委了,怎么没个长性?还有张建国,随便附和一票,怎么就支持了丁亥?
范建华不好说什么,李雨桓却又发言了:“应该说我的一票才是最后一票……”话未说完,忽然脸色微微一变,冲众人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似乎电话也传染一样,芦军弋的电话也响了,他也站了起来:“同志们,我也接个电话,抱歉。”
李雨桓站在走廊中接听电话,他的最私人的电话,也是没有几人知道,必须要接。而且电话又是吴巨江打来的。
只听了几句,李雨桓就脸色大变:“证据确凿?”
吴巨江的声音很散淡:“你是怀疑我还是怀疑王者风的办事能力?材料已经传真到你的办公室里……”
放下电话,李雨桓脸色铁青。
芦军弋的电话,是王者风打来的。
芦军弋微微有点不快:“王者风,正在开常委会,有什么事情不能晚一会儿再说?”
“晚一会儿,我怕就晚了,不赶趟儿了。”王者风知道芦军弋能猜到他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肯定是为了丁亥的事情出头,只是他要给芦军弋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芦书记,我刚刚和岳父通电话,无意中听他说到,岭南省一家投资商有意要在酉省投资一座大型醋厂,名字就叫西光醋厂,因为是钱锦松钱省长的关系,近期有可能会落实,而且据说还要引进先进的酿造技术……”
“……”芦军弋一瞬间就感觉胸膛之中燃烧了一团火焰,王者风分明是赤luo裸的挑衅
东光醋厂是以酿醋而闻名于世的酉省醋业之中,规模最大效益最好的一家,是芦家在酉省最重要的产业之一。芦家的传统产业在饮料、酿造业,酉省有芦家不少的基业,尤其是酿醋业,利润十分丰富。仗着芦家的实力和关系,在酉省一直受到特殊照顾。
以前的省委书记蒋雪松和芦家有些交情,对芦家的产业多有照顾,蒋雪松刚走,易向师担任了书记,梅之礼接任了省长,好嘛,立刻就拿芦家的产业开刀了?芦军弋不窝火才怪,他差点当场发作,骂王者风翻脸不认人。
可是转念一想,和王者风认识的年头也不短了,似乎王者风还真没有欠过芦家人情,他想骂王者风又骂不来?他才知道王者风为了丁亥出头,竟然不惜撬动芦家的利益
“还有……”王者风似乎是还嫌力度不够,继续给芦军弋上眼药,“天泽市只有一家杏仁饮料厂,满足不了市场的需要,下一步市政府准备大力推动饮料产业的规模化,天泽野生杏树资源丰富,每年的杏仁产量,至少能支持三家以上杏仁饮料厂。”
芦军弋几乎要出离愤怒了,王者风不是挑衅了,而是直截了当的威胁,意思很直白,你敢动丁亥,我就敢动你芦家的利益。
而且不是一处,是两处。并且不是小动,是伤筋动骨
芦军弋第一次和王者风正面交锋
芦军弋认识王者风的时间真的不短了,他自以为了解王者风了,但今天他才清清楚楚地知道,王者风始终是一个让琢磨不透的人,他总有出人意料之举,而且手法高超,拿捏之准,让人痛不可言,却又偏偏对他无可奈何。
天泽甘露杏仁露是芦家在天泽的最大产业,现在利润惊人,每年都为芦家带来几亿元的收入,而且逐年都呈上升的趋势。也正是得益于地方政府的保护,不再审批其他杏仁露厂家的申请,才让甘露杏仁露形成了垄断优势,市场占有率90%以上。
王者风如果放开了审批,短短时间内就会涌入一大批杏仁露,名字有可能就叫干露、敢露、**,等等,肯定会以次充好充斥市场,对真正的甘露形成巨大的冲击力。
实际上芦军弋并不知道,后世也确实有许多厂家上马了杏仁露饮料厂,连包装都模仿甘露杏仁露,确实对甘露形成了不小的市场冲击,因为售价便宜不少,大部分销往了二三线城市和乡镇。
现在因为天泽市的保守和芦家势力控制力度大的原因,还没有真正放开杏仁露的审批,芦家才得以继续保全了垄断的优势。
王者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想直接打断芦家的胳膊,芦军弋顿时勃然大怒:“王市长,太过了,有一句话说得好,过犹不及”
王者风轻轻一笑:“芦书记,彼此,彼此。”他也不过多解释,既然芦军弋非要拿丁亥的前途说事,他也不惜一战,将芦家的利益摆到天平之上,让芦军弋自己去权衡孰轻孰重。
别人不看重他的分量的时候,他就拿出分量,让别人掂量掂量。哪怕别人是芦军弋,甚至是吴家,惹了丁亥也不行。
王者风就是王者风,他真要发作,吴家也不好拿他如何,更何况芦家?
政治上的事情,关键时候,友情靠不住,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芦军弋作难了。
真的作难了。
他没料到王者风维护丁亥的决心之大,不惜和芦家翻脸,不惜冒着得罪省委副书记的风险,王者风到底是至情至性,还是愣头青?
芦军弋愣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除了苦笑,除了怒火,他竟然想不起来还击王者风的手段,真是失败,真是丢人,堂堂的省委副书记,被一个市长威胁却没有还手之力,传了出去丢人就丢大发了。
但要知道,王者风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市长,他身后的关系网,复杂而庞大,即使是他认识王者风五六年了,也弄不清楚到底有谁会在关键的时候助王者风一臂之力,芦家……现阶段似乎真的奈何不了王者风。
特别是梅之礼升任了省长之后,再加上石铁军,王者风的身后站着两个省长,而且都是和他关系密切到几乎无条件支持的程度,更不用提王者风借吴家之势,现在又有巧妙利用傅家打压邱家的征兆,王者风……太妖孽了。
芦军弋从心底深处发出无奈的叹息:“王者风,没得谈了?”
王者风的口气也软了下来:“芦书记,丁亥是我在官场上的领路人,是我的长辈。就象有人对付您,军苗肯定会不顾一切维护您一样。反过来,如果有一天您也被人陷害,我也会想方设法尽一份力。”
芦军弋一下又心软了,王者风又击中了他的软肋,他向来自命不凡,虽平常特立独行,但为人最重亲情,性格上最大的缺陷就是吃软不吃硬,王者风先以硬相拼,让他怒火中烧,又软语相劝,一张一弛,他就失去了抵抗力:“牛志强是我提拔的人,要留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