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说:“早听建中说过你,很帮得了他。”
张建中并没跟她谈过厂里的事,但又不得不胡编乱造。
“我算得了什么?还是张厂长领导的好,自从,他到我们厂,我们的面貌完全改变了。以前,大家看不到希望,一点干劲都没有,十几年如一日,现在,你也知道了,我们就要干大事了,大家都期待他把我们带上一个新台阶。”
张建中笑着说:“你就别表扬我了。”
“我不是在你面前,在你老婆面前才说你的好话,我在哪都这么说,在工人面前,在技术人员面前,在领导面前。”总工程师说,“张厂长虽然年青,但并不说明他就经验不足,并不说明他能力不足,恰恰相反,他比我们这些老工厂更没有条条框框,更有想法,更敢向前冲。”
这一点,敏敏倒是承认的,张建中什么不敢干?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他不仅想出来了,还干出来了。否则,他也不会栽跟头。
“有时候,冲得太猛,也会冲错方向。”
总工程师愣了一下。敏敏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笑着说:“我是说,你老前辈,要常常指点他,要提醒他不要迷失了方向。”
“不用,不用。张厂长清醒得很。”
虽然,曾经因为渗用牲口的原料与张建中有过分歧,但还是觉得张建中比自己清醒得多,有些事不是不能干,是别人干了,你不得不跟着干,这就是清醒。现在,不是抱着真理不放的年代,现在八神过海各显神通,谁过去了,谁就是神仙,谁过不去就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糖厂不就是因为一直守着陈旧的一套才一天不如一天?人家不是与时俱进,紧跟大潮才呼风唤雨?如果,大白兔也像他们一样傻傻的坚守,品牌再响也一样逃脱不了衰落的境地。
离开总工程师,敏敏不客气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阴谋诡计,你带我来的目的是,要我听人家表扬你。你以为,我听了那些人的表扬,就会回心转意吗?你以为,我那么天真吗?厂里一万多人,谁不当着我的面说你的好话?”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让你多了解我们厂,别看我们的厂房挺陈旧的,其实,里面的设备一点不陈旧。”
“关我什么事?”
“但关我的事,至少,我可以在这里大有作为。”张建中说,“至少,你很快就会知道,别人有这么好的条件做不成的事,我张建中却能做成。”
“你张建中与人家不同之处就是善于偷鸡摸狗。人家都是一本正经的人,你却叫人家干坏事。”敏敏说,“一看就知道,总工程师这辈子从没干过坏事,在你的带领下,他也干昧良心的事了。”
“你不要拿做人的标准要求一个企业家,如果,每一个企业家都拿做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他领导的企业肯定完蛋。你比如,民营企业,不偷税漏税干得下去吗?不假冒伪劣混得到今天吗?”
敏敏扁了扁嘴,说:“连作人的标准都不要了,你还是人吗?”
“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的人,这一万多人就不正常,拿不到工资,他们怎么过日子?工厂不景气,他们心里有怨气,就会上街制造混乱。我一个人不正常,一万多人正常,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事吗?”张建中很无耻地笑,说,“我这是牺牲自我,成全大家。”
“你的谬论我听得多了,以前,我就是喜欢听你的谬论才受你的骗,现在,你别想还骗得了我。”
张建中说:“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别离婚。”
敏敏很坚决地说:“已经没有考虑余地了。”
“你不能害我啊!”
“我怎么害你了?跟你离婚,其实是放你一条生路,现在,你不是很受欢迎吗?一万多员工,有多少漂亮女人?我们一离婚,马上就有更好的扑上来,至少那个余丽丽第一个往前冲。”
“这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得我说了算,在我心目中,没人比你更好了。”
敏敏心儿跳了跳,马上又板起面孔,说:“你别口是心非。”
“我怎么是口是心非呢!”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你是不心甘,你是觉得跟我那么一场,却没有真正得到我,所以不心甘。”
“我是那么龌龊的人吗?”
“你比我想象得还要龌龊。”
“这样好不好?”张建中只好退一步,“你别急着作决定,或者说,你先别跟我离婚,等我把新产品搞上去了,把威信建立起来了,我们再正式去办手续。”
“我等不及!”
张建中说:“你总得为我考虑一下吧?你这么转了一圈,人家都见过你了,都知道你是我老婆了,突然,又知道你跟我离婚,我这面子往哪放?我这厂长在人面前说话还有影响吗?还会有人听吗?这可是危害整个工厂有大事情啊!”
“你别吓我。”
“我怎么是吓你呢?他们都靠我了,你不给我撑腰,反而拆台,你这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他们的痛苦之上啊!”
“我只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你也知道,我不是普遍一个人,我是一厂之长,我要带领一万多人向前冲,‘咔嚓’一声,你把我腰斩了,不等于断了他们朝前奔的路吗?”
“没了你张建中,人家就过不上幸福日子了?”
“当然也不是,但至少,在短期内看不见光明。”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没有感觉到吗?我在哪任职,都能给那里的人带来希望。”
看着张建中一副油腔滑调的神情,敏敏反倒恨不起来了,其实,也不是真恨,就是那口气下不了。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才短了吧?你知道,一个新产品推向市场……”
“三个星期。”
“你别减啊!”
“半个月。”
张建中马上改口了,“一个月就一个月。”
“半个月。”
“你说一个月的。”
“还讨价还价是不是?”
“半个月就半个月。”只要你给机会,张建中才不信搞不定敏敏,“去我住的地方看看吧!”
“你住在哪?”
一个万多人的厂,几乎转了一圈,再不管怎么说,也觉得累了。
“就在前面不远。”
“你不是住在办公室吗?”
“我在边陲镇住办公室都住出阴影了,感觉自己每时每刻都在上班,所以,我没把住宿放在办公室。”
前面是一个小两层的小楼房,本来是外宾的接待楼。糖厂这种状况,哪还有什么外宾,所以,张建中腾出一个套间做自己的宿舍,像所有的建筑一样,这幢小楼也是红砖砌的外墻,表面看似陈旧,里面却装修一新。
客厅很大,方便晚上有人来谈公事。
敏敏说:“你一个人也占那么大的地方。”
张建中说:“怎么是一个人呢?这就是我的家了,现在还包括你在内。”
客厅当中只摆了一套沙发,再没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敏敏担心地抹了一下沙发,看有没有灰尘,他不是刚出差回来吗?应该好些天没开门了。
“你放心,每天都有人清理的。”张建中问,“要不要洗洗脸?”
“不用。”虽然出了不少汗,敏敏却不想太多地沾这屋里的东西。这只是你张建中的家,与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