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实角度来看,新的岭西省委书记上任后,必然要在一定范围内重新洗牌,岭西中高级官员的命远将因此而改变。在这种市场经济发育不充发内陆省份,政府的作用特别突出,随着人事的重新调整组合,岭西省经济发展也将受到省委调整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深刻而广泛。
大多数老百姓和低层干部远离政治中心,事不关已,对于这次人事变动顶多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有利益相关的中高级领导干部才会紧盯着这次调整。
这次调整对于侯卫东则很是重要,近两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却很是执着地与蒙家建立关系,目前与蒙夫人吴英、女婿朱小勇和大秘陈曙光都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慢慢地进入了省委书记这位封疆大吏的视线,谁知天算不如人算,蒙豪放突然调入了北京,让侯卫东的美好愿望暂时成了空影。
“我去拜访赵东,很是及时,绝对幸运。”
侯卫东最初的想法只是去和省长身边人搞好关系,可是这一次到了岭西,得知钱省长和蒙豪放一起到了北京,联系周省长透露的口风,他估计钱省长很有可能变成省委书记,这一次提前拜访赵东,为以后与省委书记身边人加强联系埋下了伏笔。
而这一次主动拜访的起因,是郭兰提供的一条线索。
侯卫东手放在电话机上,想了一会,还是打通了郭兰办公室电话,电话铃声响了数遍,无人应答。
此时,郭兰正在会议室参加接待工作。
黄子堤以市委副书记的身份来到了成津县,他的视察和侯卫东东奔四走在性质上基本一样,只不过侯卫东是低调地与相关人接触,黄子堤身份不一样,他到各县各部门,市委办都是出通知说“黄书记要来视察你县,请作好相关准备。”
此时他出任市长的传言早就传遍了沙州官场,成津县委是按照接待市政府一把手的规格来接待黄子堤,在家的全体县委常委和副县级领导都参加了座谈会。
从美国回来以后,郭兰对黄子堤便由尊敬变成了敬而远之,想着他的暗示,她不仅从心理上,也从生理上感到了恶心,坐在会议室角落,眼观鼻,鼻观心。
热烈浓重的座谈结束以后,县委书记曾昭强道:“同志们,大家都不要走了,中午在县委招待所用餐。”
曾昭强陪着黄子堤走到最前面,周福泉等领导作为第二梯队,常委们作为第三梯队,后面则是副县长以及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
曾昭强身材高大,梳着大背头,很有领导气度,黄子堤则是一位中年胖子,身高接近一米七。黄子堤背着手在前面走,曾昭强弯着腰,亦步亦趋,一脸的恭敬。
两辆中巴车开往了县委招待所。
招待所胡永林所长在十点钟得知全体县领导将在招待所吃饭,他就守在厨房,在大师傅身后转来转去,道:“今天市委黄书记来吃饭,四大班子全部到齐,你们在拿出点看家本领。”
“怎么是黄焖鲫鱼?这菜不要上。”
大师傅很是不解地问道:“黄焖鲫鱼是这里的招牌菜,为什么不上?”
以前县委书记侯卫东住在县委招待所,他最喜欢这道菜,大师傅也就经常做这道菜,做啊做啊就做成习惯,凡是摆席都要上这道菜,现在曾昭强没有住在县委招待所,大师傅暂时还没有形成新的习惯。
胡永林气急败坏地道:“忘了给你们说一句话,差点坏了大事,我听说黄书记不吃鲫鱼,曾书记也不吃鲫鱼,赶紧换,赶紧换。”
大师傅抱怨道:“鱼都要下锅了,怎么换,来不及了。”
胡永林长期在进厨房,对大师傅们的鬼板眼很是熟悉,他走了水缸里,见到里面有十来条扁鱼,骂道:“还想骗我,我知道昨天卖了扁鱼,要做那种麻辣的扁鱼,味道才好。”
大师傅自言自语地道:“鱼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关键是要手艺好,做到好吃才是真的好吃。”
两辆客车开进了招待所,黄子堤站在院子中央,看了看环境,满意地对曾昭强等人道:“领导干部要带头节约,能不进宾馆就不要进宾馆,宾馆的菜千篇一律,贵得咬人,而且还不好吃,更关键的是让群众看到了很不好。”
他指着招待所道:“还是在县委招待所吃饭让人轻松,在七十年代开三级干部会,乡镇干部背着被子带着米来开会,县委招待所全部都打起地铺,我当时还在地委当秘书,到成津来过好多次。”。
政协主席经历资格老,当年就是成津最年轻的副县长,他笑道:“我还记得当年的情况,黄书记那时年轻啊,到了成津,在县政府借了一辆自行车,在几个住宿点跑来跑去。”
黄子堤感慨道:“日月如梭,转眼间就是二十年,当初地委的领导至少有一半都过逝了,他们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
招待所大厅安排了五桌,四大班子领导以及县委副书记高楠等人与黄子堤坐在一桌,曾昭强笑着点名:“郭部长,你过来,今天我们资格最老的县领导和最年轻的县领导坐在一桌,这也是历史的传承。”
郭兰相当地郁闷,一边起身,一边暗道:“什么叫做历史的传承,真是莫名其妙的理由。”
黄子堤面带着微笑地与成津县众领导聊天,不时还说两句玩笑话,面对郭兰之时,也很有长辈和领导的风范。
聊了一会天,政协主席经历问道:“我前天到市政协开会,遇到几位省政协委员,他们说赵东部长调到省政府办公厅,给钱省长当秘书。”
黄子堤道:“有这回事,昨天我给他打了电话,邀请他回沙州看一看,这里毕竟是他战斗过的地方。”
曾宪刚呵呵笑,大有深意地道:“黄书记德高望重,工作经验,由你来主政沙州,是沙州人民的福气。”
黄子堤很是谦虚:“组织上还没有正式宣布,这事暂时别提,昭强书记,我给其他县领导敬一杯酒。”
曾昭强就陪着黄子堤到各桌去敬酒,每到一桌,大家都集体起立,共同举杯。
午餐以后,黄子堤在县委招待所午休。
曾昭强对郭兰道:“下香曾书记要到双河镇视察农村基层党组织建设的试点工作,这项工作是你一直在抓,就由你和我全程陪同,具体工作由你来讲解。”
郭兰很不想陪黄子堤,可是她根本提不出理由,无可奈何地回到办公室休息,看到办公室电话上有来电显示,想了想,还是按着来电拨打了回去,铃声响了数遍,无人接听。
中午下班以后,侯卫东回到新月楼,先到母亲家里吃午饭,新嫂子蒋笑也会在客厅的餐桌上。
“我哥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你哥中午重来没有回家吃过午饭,刑警队案子多,他主抓重案,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我在出入境管理处,就是典型的上班族,日子轻闲多了,也用不着天天加班。”结婚以后,蒋笑丰满了许多,脸也长得圆圆的,笑起来之时,眼睛迷成一条线。
侯卫东此时已经不是初哥了,见了蒋笑的模样,笑问道:“嫂子,你是不是有喜了?”
蒋笑和刘光芬对视一眼,刘光芬喜笑颜开地道:“小三眼光还真不错,你嫂子已经怀上了。”
正说着,小佳也过来吃饭,听到这个消息,她跟着兴奋起来,道:“我今天请了公休假,下午就不去了,准备到绢纺厂市场给小囝囝买些纯棉衣服,我也给你带些小衣服回来。”
蒋笑道:“我才怀上,还早。”
刘光芬倒是兴致盎然,道:“早些准备好,到时就不手忙脚乱。”
吃完饭,小佳道:“老公,你很久没有陪我逛街了,今天下午陪我们去逛一次。”
侯卫东道:“下午我到办公室去守摊子,明天星期六,慢慢陪你们去逛。”
刘光芬不愿意儿子在上班时间办私事,急忙打岔道:“小三忙,我们就不管他了,我陪你一起去逛绢纺厂市场。”
星期六早上,小佳把侯卫东推醒,道:“别睡懒觉了,早点到绢纺厂市场去。”
“昨天才去了,今天就别去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市场,有什么逛头。”
“小市场不小了,如今绢纺厂的下岗女工都在里面摆摊,丝织品、绵织品、成衣都有,价格便宜,质量好。”
“你别图便宜货,我们家不缺钱。”
“我也不是图便宜,只是觉得市场挺热闹,逛着好玩。”
侯卫东从床头坐了起来,将眼睛上的眼屎揉掉,打着哈欠,道:“二姐的丝厂生意很好,她说国际行情不错,那为什么绢纺厂还有这么多下岗女工。”
“昨天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没有想明白。”
吃过早饭,侯卫东和小佳开着蓝鸟车到了绢纺厂家属区门外二百米左右的小商品市场,这是一个类似于菜市场的市场,大棚架下面是简易的板房,后面放货,前面开店,足足有好几十户,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小佳进店给她父母选保暖内衣之时,侯卫东无所事事站在门口,问一位三十来岁的店主,“我好久都没有到这里来了,没有想到这里好热闹,你是绢纺厂的职工吗?”
店主脸色是健康的红润色,很是健谈,道:“我是绢纺厂的职工,现在下岗了,就靠着这个小门面维持生活。”
“如今国际行情不错,为什么还要下岗?”
女店主朝着工厂方向“呸”了一声,道:“厂里当官的良心给狗吃了,他们把我们弄得下了岗,从山区招了一批女工,工资开得低,完全就是包身工。”她说到这里,又呸了几声。
“这是厂里搞的市场吗?”
“除了以前的杨总,厂里的领导良心都黑透了,谁还想到为工人谋福利,杨总工辞职以后办的市场,他扩建了市场,让我们这些下岗女工都进来做些小生意,你别看现在这个市场挺红火,以前这就是十来个摊位的小场子。”女店主说到这里,指了指前面,道:“那就是搞市场的杨总,他是好人,很有本事,技术在厂里数一数二。”
杨总工是三十来岁的汉子,穿着工作服,一路走来,都有人打招呼,当他走到侯卫东身边之时,有些意外地看了侯卫东一眼,道:“侯局长也来逛市场?”
侯卫东确实不认识杨总工,可是杨总工如见到熟人一般打招呼,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