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0月21日,亚太经济合作组织第九次领导人非正工会议在上海科技馆举行,这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国承办的规模最大、层次最高、影响深远的一次外交活动,当20名穿着中式对襟唐装的APEC领导人走出上海科技馆大厅,来了一次合影,此情此景,通过了电视转播传遍了全球。
侯卫东与水电局几位副局长一起收看了电视转播,等到现场直播完毕,他对副局长周小红道:“周局,今年我们开春节茶话会,要向APEC学习,一律穿唐装。”
周小红道:“你们穿唐装,难道让我们女同志穿旗袍,大冬天的,冷死人了。”
对于这位岭西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沙州最年轻的局级干部,周小红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以前南霸天局长声如洪钟,经常胡须瞪眼睛,她却并不怎么害怕,在开班子会时,多次与南霸天顶撞,弄得老局长拍了桌子。而侯卫东到了农机水电局以后,并不怎么管事情,说话也是面带笑容,周小红反而在他面前很是谨慎,她有时也奇怪:“我为什么要怵侯卫东,这没有道理啊。”
她有一次将这个想法给沈东峰讲了,沈东峰道:“侯卫东与南霸天不是一个时代的干部,侯卫东前途无量,得罪了他后患无穷,南局也就是声音大一些。”
说了这话,他觉得没有说清楚,又道:“或许是侯卫东少年得志,官威重,让我们感到有压力,他这人关系网太宽,特别是和吴英关系密切,迟早要上位,我们配合好他的工作,对大家都有好处。”
侯卫东没有继续唐装话题,他对沈东峰道:“刚才穿唐装是玩笑话,我有另一个建议,在今年元旦之时,请局里老同志到新建的办公楼前转一转,让他们看看未来的新家,大家欢欢喜喜过年。”
他说这句,是有针对性的,在座的水电局班子成员都听得明白。
农机水电局老干部并不多,由于老局长南霸天是出身于计划经济时期,为人很是节俭,水电局的待遇相对较差,局里老同志退休以后无所事事,喜欢串在一起,自然会谈到各单位待遇,有了横向比较,老同志对南霸天心里就窝着火,虽然不能将南霸天怎么样,可是阴暗潮湿的话在各个单位老同志之间串来串去,对单位的名声总不太好。
侯卫东初到水电局,第一件事情就是查清了局里的家底,局里的财务困境让他很有些吃惊,仔细看了水电局的支出明细,当时他跟沈东峰有过几句对话。
“水电局项目不少,而且都是大块头项目,按常理这些钱雁过拔毛,水电局的日子应该很好过,为什么搞成现在这样?”
沈东峰趁机大倒苦水,道:“南局长有严令,所有项目资金必须全额用到项目上,不准机关截流一分钱,谁敢伸手,他就翻脸不认人,甚至有时他还将局里不多的办公经费贴出去用,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工作,我们领导干部无可非议,可是普通干部就有了意见。”
听了沈东峰如此说,南霸天的形象顿时在侯卫东心里高大起来,而且不是一般的高大,是很巍峨,他暗道:“南霸天还真是好干部,只是他的思想跟不上形势了,还停留在计划生育时代,所以办了利民的好事,反而惹得机关一片非议之声。”
侯卫东底气十足地道:“南局的好传统我们要保持,不过后勤保障也要跟上,这事算在我的头上,凡是经费出了困难,尽管开口,我会想办法解决,我的想法是即要搞好工作,又要让干部在允许范围内得到实惠,大家都是拖儿带女,经济宽裕一些总是好事。”
南霸天与财政局历届局长关系都不好,害得沈东峰在财政局吃了不少白眼,当时听到侯卫东表度,他将信将疑。
后来实践证明,侯卫东与南霸天的工作方法确实不一样,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市财政局很快就变成了水电局的友好单位,凡是水电局要用钱,只要合乎政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到位,而在以前,即使有正当理由和合规的财务手续,财政局也会找到各种理由拖延。
大半年时间过去,侯卫东在农机水电局不显山不露水,如一个甩手掌柜,可是常务副局长却明显感到了水电局的变化,水电局如上了润滑油的机器一样,运转越来越顺滑。在整个水电局,常务副局长沈东峰对侯卫东这种举重若轻的能力感受最深,感受越深,他就越是明白侯卫东不会在农机水电局久留。
“农机水电局是小水塘,装不下侯卫东这尊在大神。”这是沈东峰得出的结论。
11月1日,《关于中国加入世留组织决定》获得通过,为了推开世贸大门,中国用了整整十五年的时间。
9日,我国首次以正式成员身份出席世贸组织总理事会,中国外经贸部首席谈判代表龙永图等6名中国政府代表19日在日内瓦首次以正式成员身份出席世贸组织总理事会。这次会议是中国以世贸组织成员身份参加的第一次总理事会。会议将讨论伊朗申请入世问题、世贸组织2002年财政预算、对纺织品协议进行中期审评等。
沙州市政府对于加入世贸很是重视,专门由党校组织了多期培训班,集中学习和讨论“进入世贸之后,沙州怎么办?”,朱民生在会上发表了重要讲话《新时期需要高素质的干部队伍》。
12月15日,这篇讲话全文刊登在《沙州日报》,当天,在沙州信息港上,有人发出贴子,题目是《什么时期不需要高素质的干部队伍》,此文一出,顿时应者如潮,怪话连篇,到最后,有许多网民把朱民生叫做了“猪素质”。
朱民生在网上看到贴子,尽管他涵养挺好,也接连说了三声“操蛋”,顺即把宣传部长粟明俊请到办公室,请他看一看此贴以及跟贴情况。
粟明俊看着跟贴,尽管是冬天,他的汗水还是当场就流了出来。
“粟部长,我记得沙州信息港应该是半官方性质的网站,不知宣传部是如何管理的,有没有一套舆论引导机制,媒体是党的喉舌这个原则如何体现。”朱民生很平和地说道,眼光却异常的锐利。
粟明俊道:“朱书记,此事我马上处理,第一是删除掉贴子,第二是整顿沙州信息港。”他原本想处理发贴人,可是又觉得不妥当,就把第三条压在了舌尖。
朱民生点了点头,道:“具体的事情我不管,最关键不是个案,而是要形成机制。”
粟明俊回到宣传部,就见到朱介林副部长正在办公室与刚调来的小姑娘戴玲玲谈笑风声,便不客气地道:“沙州信息港,你见过里面的贴子没有,见过,为什么不采取措施,通知广电、报社、文化所有负责人到办公室开会。”
出门之时,他凌历的目光扫了戴玲玲一眼,转身出门。
到了办公室,他慢慢将自己的情绪调整了过来,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卫东,你看沙州信息港的文章没有?”
“现在会上网的沙州干部都在看跟贴,热闹得很。”
粟明俊劈头道:“你别光顾着看热闹,里面有你的内容。”
侯卫东早就看到了与检举信一模一样的贴子,道:“那篇贴子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粟明俊道:“明年一月就要换届选举了,这个时期出现这种贴子,而且是满天飞,对你的选举很不利,到底是谁这么执着,非要和你对着干。”
侯卫东道:“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有几个嫌疑人,但是无法求证。”
粟明俊是了解内情的人,提醒道:“老弟,官场上有些关键步子,你必须得抓住,有句俗话叫做一步不稳终身为处,千万别大意了。”
近两个月,针对侯卫东的检举信如雪花般地飞向了省、市各部门,不仅寄给领导,也寄给普通干部,这些信件有的是从岭西寄过来,有的是从铁州寄过来,还有的就是来自沙州,这让侯卫东不胜其烦。
寄信人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给侯卫东选举制造麻烦,在侯卫东心中,最大的怀疑目标是成津方老县长和陈太忠两人,他们都曾经是政治人物,熟悉选举程序,而且与上层有关系,更关键是两人同侯卫东有血仇,这就是最大的动机。
成津公安局罗金浩局长安排人对两人进行了秘密调查,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稍次的怀疑目标就是黄子堤、易中岭一系的人物,可是他觉得黄子堤没有动机,易中岭的动机也并不强烈。
除了这两系人马,侯卫东还真想不出谁会对自己有这如此大的敌意。
晚上,刚回到了新月楼的家里,陈庆蓉和张远征带着小囝囝来到了家里,平时小囝囝上幼儿园,都是由陈庆蓉和张远征接送,然后小佳再到父母哪里去接,今天他们稀罕地带着小囝囝来到了家中。
“爸、妈,你们吃饭没有?”
陈庆蓉进屋以后,见侯卫东一人在家里吃饭,道:“小佳没有回来吗?”
侯卫东道:“她单位有事情。”
其实他对岳父母也没有说老实话,小佳此时到赵秀家里吃饭,晚上准备继续打牌,此时她们打牌的圈子里多了一人,就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易中达的爱人,组织部长爱人到宣传部长爱人家里打麻将,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小佳是圈子中成名人物,大家关系处得挺好。
陈庆蓉坐了一会,道:“这两人很多人问我,说你是不是因为受贿被调查了,我知道你不会受赌,可是无风不起浪,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个女婿,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心里格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