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陈汉武追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不见了媳妇的人影,他找了半天也没瞧着她,又问了一旁做事的人,才知道她自己已经下山去了,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没想到自个儿媳妇也不傻嘛,原本以她的性子被自己打了应该还会跑过来再大闹一通的,现在竟然也学会开躲了,不过就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了。
既然林子外头已经没有了人影,陈汉武也没有再继续追下去,心里再没有一丝对她的担心和挂念,只剩下对母亲以及明绣无尽的自责和歉疚,这么些年下来,媳妇早已经将他的爱意以及体贴磨得差不多了,看在夫妻的情份上不愿意轻易丢了她的面子,谁知道她却越发的自大,以为谁都应该这么做的似的,她哪来这么大的信心?
明绣见了陈汉武独自回来时,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她的想法和陈汉武差不多,还以为陈大媳妇无法无天,还要继续再闹腾呢,现在竟然还知道会躲了?这会儿功夫,陈二媳妇已经听到了消息过来,见着脸上还挂着不少血痕的婆婆,心里陡然的一惊,又见大哥满脸阴郁,再没有平日的宽厚仁和,瞧着十分吓人,将到嘴边的问题又吞了回去,只是走到明绣身边,想要将孩子抱回来。
小孩子经过这些事情,见大人们都不说话,他也不敢贸然开口,现在见着了母亲,也是小心翼翼看了看明绣的脸色,这才露出有些祈求的表情,轻轻对母亲张了张小胳膊,见原本活泼可爱的儿子变得如此懂事,陈二媳妇一阵心疼,也是小心翼翼的将他抱了过来。
陈汉武一言不发,直挺挺的跪在母亲面前,也许是经过明绣等人的宽慰,现在又有老伴坐在一旁,陈大娘精神好了许多,不再是之前一副心如死灰般的模样,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虽然心里有些复杂,觉得他娶了媳妇忘了娘,可是见他这样子也是有些难受,这些年自己虽然老了一头,可是儿子也是同样老了一头,被那个媳妇给折腾的。
现在见他跪在自己面前,陈大娘心早就软了,一把拉住他的手,伤心的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摸了摸他两鬓夹杂着些白丝的头发。
“娘,都是儿子不孝。。。”
陈大娘摇了摇头,也是觉得这些年的生活好似在一场梦中般,有些哽咽:“都怪我,有眼无珠,让你这些年难受了。”
两母子这些年之间生份了许多,现在这么一闹一哭反倒是梗在心中的结都散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生疏,回复了母亲间的亲密,只不过今日是叶家的好事情,经过儿媳妇这么一闹,现在自己哭着总是有些不吉利的,陈大娘抹了些眼泪,有些歉疚的拉着明绣的小手说道:
“绣儿,对不住了。”
明绣摇了摇头,只要今日不出什么大乱子就好,她也不迷信那哭就不吉利的一套,也有些替陈大娘开心,这些年他们母子的生份自己也是瞧在眼里的,现在能重归于好也是一件好事,陈大娘虽然受了些痛,可是却赢回了儿子的心。
这边的事情告了一个段落,陈汉武少了媳妇在一旁撺掇,反倒是变得稳重了许多,也不再拿自己当外人,和何远老乔等一起帮忙招呼起进屋的宾客来,要不是他眼圈还微微有些发红,根本瞧不出什么异样。
明绣见了他重新振作起来,不再像是之前被媳妇管得性子有些巍巍缩缩的,暗自点了点头,又嘱咐着陈大娘好些休息之后,想着哥哥还在楼上陪着知县老爷,这么久茶水点心应该吃完了,因此又准备了一些送了上去。
叶明俊等人早就听到楼下的吵闹,心里有些焦急,现在见妹妹安然无恙也松了口气,只是笑着问道:
“绣儿,楼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明绣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轻描淡写的说道:“刚刚事情多了有些混杂,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虽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不过叶明俊也没再追问,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她自己小心一些,这才又转头和林知县说起话来。
楼下的越来越多,这知县大人总不能和旁人挤一张桌子吧?再说已经将桌子都放了不少到院子外头了,还在有人陆陆续续的上来,这楼下已经没有坐的地方了,这阳台宽敞而又清静,不如等下请几人就在上头用餐。
明绣犹豫了一阵,虽然知道自己的这样说有些不尊重客人,不过现在阳台确实已经算是清静又不拥护的用餐所在了,因此仍旧是将自己的这个建议说了出来,林知县倒是瞧起来十分满意,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一丝不满的迹象。
他这次来除了给叶明俊一个面子之外,最重要的却是看在这叶姑娘的份上。之前已经听同僚说过,这叶姑娘在省城里开了一间铺子,招呼的全是达官贵人的女眷,并且和这些贵妇人们交好,之前还将这次考试的主考官介绍给了她哥哥认识,不然他这么年纪轻轻的小子,凭什么能一举就高中举人?
这次叶明俊考试虽然是真材实料凭自己的所学,只是在外人眼里头未免有些异样的眼光,特别是像林知县这样有些人脉可又像是在雾里看花般瞧不清楚的,更不明白里头的弯弯道道了,只是认准了明绣有好的门路,自己只要好好照顾下他们家,以后这小姑娘随便给贵妇人们提一下自己的名字,那好处自然就享用不尽了。
他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了好些年的知县,屁股都没挪过窝,心里早就有些着急了,这样的地方能刮到什么油水?全是些穷人以及种地的农民,平日里就算给他进贿,也不过是几十个铜子,或者最多是一些小碎银子,哪里能过得上好的生活,连想穿身绫罗绸缎也得要省着些银子去买,更别提想要存些钱打点上司了。
之前他本来就想亲自过来的,要不是自己亲自过来有些贸然的话,他也不会将这差事交给蔡师爷去办了,因此听到蔡师爷说几个举人被打的事情后,他就知道机会来了,这样自己不花一分钱,送个顺水人情给叶家,有什么不好?
万一这叶姑娘真的心存感激,多在贵妇人面前提提自己的名字,那更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了。现在听她这么客气的说话,林知县摆出一副十分明理的样子,虽然心里的着小九九,可是脸上的笑容毫不含糊,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笑着说道:
“叶姑娘,我瞧你这地方也是小了些,叶举人怎么说也是有功名在身的,这地方却是寒酸了些。”
明绣摸不准他想要说什么,不过见这位知县毫不犹豫的同意在阳台上头用餐,心里对他也是生起了一丝好感,再加上他今日也能亲自过来祝贺,更是给了哥哥大面子,见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可是也笑着应和道:
“是啊。”
林知县想了想,对一旁陪坐着的蔡师爷说道:“这山里的地方有人买吗?”
蔡师爷虽然有些意外这林知县的态度,可是更加确定了自己要巴结叶明俊的心思,虽然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可是蔡师爷跟随这知县大人多年,更是能闻弦声而知雅意,连忙笑着说道:
“这里仍旧是无人的荒地,仍旧是县衙里在册的地方。”
林知县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他转身对叶明俊笑道:
“叶举人,既然这块地还是在县里的,本官作主将这山头卖你如何?”
叶明俊一惊,虽然他心思复杂,不过毕竟比不上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因此仍旧是做不到听见这样的消息而面不改色,连忙有些慌乱的站起身来说道:
“这怎么使得?”
林知县听他这么说,却不在意,反倒是笑着抚了抚胡子,转头对明绣说:
“叶姑娘以为如何呢?”
明绣不知道这知县大人葫芦里究竟卖了个什么药,今日里亲自过来恭贺给哥哥面子也就罢了,可是语里行间对自己也是隐隐有些讨好的样子,可是人家摆明了给自己面子,她也不会伸手打笑脸人,因此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可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自己家也没什么好值得人图谋的,虽然算是略有家底,可是比一些富人还是差了些,因此定了定神,笑着说道:
“有地当然好,可是哪里能让知县大人费心。”
林知县听她这么一说,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自己这份人情深怕她不接,只要她没有一口拒绝,那就还是有机会的,因此拍了拍桌子说道:
“只要叶姑娘一句话,哪里有什么值得费心的。”
蔡师爷听着林大人满脸堆笑,依着自己对这个大人的了解,寻常人就算想要送礼给他,他还要摆上半天脸色的,今日竟然主动要送人情,而且语里隐隐有讨好明绣的迹象,心里更是对叶家兄妹感到有些好奇,对自己之前帮叶明俊打发几个举人的行为有些暗自得意了起来,也更加确定了自己抱着的是一棵大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