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匠看明绣没说话,心里知道她多少感觉为难,不由叹了口气,沉默半晌之后,没有转头看妻子一眼,反倒是抬头对着明绣笑道:“绣儿,如果李爷爷做错了什么事儿,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要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毕竟李爷爷年纪一大把了,有时候头脑不灵活,做错了事儿,你要是不说,以后说不定我还能再做错,你要直接说出来,让李爷爷改正了,往后少犯错,那李爷爷可还真要谢谢你喽!”
他这话一说完,陈大娘忍不住就心里不满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暗自觉得这老头子年纪大是当真糊涂了,明绣从没将他们当作过下人,他这么说不是自己丢份子么?更何况明绣兄妹不住家里,他们平日在家里就跟主子老爷没什么区别,他这么说了,往后下人们还怎么看他们?明绣他们呆不了多久就要走,往后这些下人们背地里估计可得嘲笑他们了。
一想到这些,陈大娘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以往她在陈家村时,是被人嘲笑惯了,可是这些年在叶家过了好几年衣食无缺,银钱不愁,身边又有人侍候听她话的日子,要是让她再回到以前一般,甭说她愿不愿意,就是这心里也受不了。
周临渊的支持以及李木匠的表态,再加上明绣起床时心里的不舒坦,在此时却是决定不委屈自己说出来,毕竟她不愿意将这事儿咽回肚子里,往后要是再发生这事儿,她顾忌陈大娘等人的颜面,人家可会觉得她是好欺负,再发生这样的事儿。她连自个儿的家里,估计也不敢放松心情了。
这么一想,明绣也就定了定神,看了一眼陈大娘身旁站着那手足无措表情不安的妇人,转头冲李木匠微微一笑:“李爷爷这么说,那我也不见外了。”她说完,顿了顿,目光又重新放回那妇人身上,那妇人呆了一呆,下意识的就将身子往陈大娘身后缩了缩。陈大娘看自己亲家不自在的样子,又觉得明绣有些咄咄逼人,想到还在厨房里头忙着做饭招待明绣夫妻以及她公婆等人的二儿媳妇,心里突然觉得不舒服了起来:
“绣儿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老头子说得对,我们不过是下人而已,还是要听你的教训。”她一边说着。也没等明绣答话,转头就冲厨房里喊道:“老二家的,你赶紧也出来听着,看绣儿有什么吩咐,先别忙和着了。”那厨房里头答应了一声,好像是灶上有事儿忙着。得忙完手边的事儿才出来,陈大娘只觉得颜面无存,这边明绣逼着不给她脸面,那头连儿媳妇也唤不动了。当下脸孔涨得通红,连忙冲屋里喊道:
“你还不赶紧出来!老婆子是唤不动你了还是怎么的?做事一天到晚拖拖拉拉。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替我们家汉文瞧上了你这么一个慢吞性子的妇人。”
她这话说得有些重了,陈二媳妇敢不敢再耽搁。出来时手上还滴着水,脸上露出委屈之色,连眼睛都有些红了,看到厅里的人时,却强作镇定的样子,双手在围裙上头擦了擦,勉强笑着说道:“娘您唤我是有什么事儿?媳妇儿刚刚正……”
“好了好好!”陈大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语气有些怨气冲冲道:“绣儿姑娘有事儿吩咐,你只管听好了,记在心里头就是,哪里来那么多的话说不完?一天到晚你不说话,嘴巴难道是会流尸水了不成?”
明绣冷眼旁观陈大娘开始冲着陈二媳妇身上发火,心里也跟着有些不舒服了起来,她自问对陈家人算是仁致义尽,对陈家人也从没当过外人一般,如今陈大娘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儿,她还没开口说话,就开始闹出这么一副作势,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她心里不舒服,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嫁给周临渊这么多年,太子妃的气势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陈二媳妇眼角还挂着水迹,看了面色冷然的明绣一眼,也不敢答声,连刚刚正大声喝斥的陈大娘,也焉了下来,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好在冲儿媳妇发过火之后,之前的憋屈感少了些。
“既然陈大娘要二嫂子来听着,那就听着吧!”明绣淡淡的说道,借着陈大娘之前的话,干脆也就开门见山了起来。也怪她之前公私实在没有分得太清楚,以致如今不但是让陈大娘心里在不爽了,而她心里也不舒服,如今正好借着这机会,说个清楚明白,那也是不错,如果往后能好好相处,那自然是最好,如果实在不能,她就算不勉强,可也没必要在自己的家里也过得如此憋屈。
陈大娘本来心里不舒服,听明绣这么一说,更是觉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气得直欲吐血,身子轻轻颤抖了起来,看着明绣淡淡的脸色,她更是觉得心里火气跟着涌了上来,强忍住了心里的怒气,脸上铁青一片,强笑着说道: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自然是好的。”她说完转头冲陈二媳妇吩咐道:“老二家的,既然叶姑娘有教诲,你赶紧去将老大他们以及你妯娌都唤了过来,一并听着叶姑娘的教导,免得往后叶姑娘还要多说一回。”陈大娘吩咐完,陈二媳妇犹豫了一下,看了脸色淡然,带着浅笑的明绣一眼,忐忑的没敢动,陈大娘更是恼羞成怒,喝道:“难道我的吩咐你也不听了吗?老婆子可不敢有你这样大脾性的媳妇儿,既然唤不动你,那老婆子自个儿去唤人!”
陈二媳妇听她这么一说,脸上露出一丝慌色来,连忙转头带了哀求目光的看了明绣一眼,见她微微点过头之后,才松了口气,感激的冲她点了点头,连忙揪了揪裙围,匆匆向陈大娘认了错,这才赶紧向外头跑去。
陈汉武等人进厅来时,就看到厅里沉默的气氛以及僵持的情景,李木匠沉默不语,脸孔微垂着,眼皮耷拉了下来,挡住眼睛,瞧不清楚他心里的思绪,明绣淡然的坐在沙发上头,对面陈大娘板着脸,气鼓鼓的坐着像是赌气般,一言不发,来之前陈汉武等人就听陈二媳妇儿含着泪说了些,不过她也是摸不着头脑,之前她在厨房里头忙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陈大娘发了脾气,好像是和明绣有关,几兄弟连忙带了自己媳妇儿赶过来,进了厅之后,先是恭敬的跟明绣问过好,这才小心翼翼的站到了陈大娘旁边,陈汉武半蹲下身子,一张憨厚沉稳的脸,眉头皱了起来:
“娘,这究竟是怎么了?二弟妹说您和绣儿叫我们过来……”
“咱们不过是借住人家家里,为奴为婢的,自然要听主人训斥,汉武你也在外头做过活儿,难道这些规矩也不懂?平日怎么不提醒我这老婆子?”陈大娘满腔的怒气,不过看到说话的是自己的大儿子时,好歹将火气勉强压了下来。自从几年前,她给陈汉武娶了房媳妇儿,结果闹到后来结果陈大休妻之后,陈汉武就一直单身到如今,陈大娘心里对这个儿子,不是没有亏欠感的,因此看到说话的是他时,表情好歹是缓和了些。
“娘!”陈汉武有些无奈,看着母亲如小孩子一般板着脸发脾气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转头看了表情淡然,看不出心里想法的明绣一眼,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其实本来明绣就算是他们的主子,只是她不常在家里,母亲又在这叶家里当家作主惯了,叶家的下人都觉得明绣待陈大娘等另眼相看,因此对她很是客气,让她都快忘了,自己等人本来就是来替明绣做事而已。
只是陈汉武心里也知道,母亲这些年当家作主惯了,又人人都哄着她奉承她,原本脾气就大,如今更是有些小性儿了,没如她的意,没想到就闹出了这么大阵仗,明绣是他陈家的恩人,没有她,就根本没有陈家的今天,以前母亲还记得,难道明绣说过几次当他们是家人,母亲就真以为他们是一家人了吗?陈汉武心里无奈,冲明绣歉疚的点了点头,这才转头看着母亲道:
“娘,您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发这么大火,绣儿姑娘难得回来一趟,您平日不是还念叨着吗?”
陈大娘心里更是觉得不舒服,听儿子开口闭口的绣儿姑娘,好似真给人家为奴为婢了一般,原本只是一些赌气,如今想起来越发的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忍不住就开始暗暗抹起了眼泪珠子:“我好不容易拉拨大你们几个,没想到如今却还得这么受人践踏,就是往后我死了,也没面目去见陈家列祖列宗。”
她来这么一出,不止是陈家人觉得手足无措,连明绣心里也开始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了起来,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想到当初才见面时,豪爽而好客的陈大娘来,同如今这个她还没说什么,就小器的抹起了眼泪,闹出这么大阵仗的妇人相比较,性情转变之大,简直是令人心里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