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孟氏面色一变,急忙按住楚开墨的小手,同时朝着门外张望。
楚开墨却是笑,道:“娘亲,这是我卖了月饼得到了,城里一户员外家添了公子,正好逢着中秋,我就将代表子孙满堂的石榴月饼送了过去。”
石榴月饼还是位置一个,因为那东西甜甜的特喜欢,楚开墨自己捏的,皮有些大,寓意却是极好,因此那户员外的老夫人没开玩笑的将那月饼买了去。
并且…
楚开墨得意洋洋,道:“我还把冰皮月饼的方子也卖了,得到了五十两银子!”
一两银子在孩子眼中已经是巨款,五十两,那简直是泼天的财富了,有些人一辈子都看不到!
楚容脸色瞬间就黑了,她就知道事情没完,没想到这熊孩子直接将方子卖了,而且才五十两,他们能依着这月饼发家致富的呀!
脑壳疼,心口疼,楚容呼吸急促,捂着心口大汗淋漓。
自知没学多少,能记住的东西有限,就这么一个方子还是搜肠刮肚了好几天才勉强将记忆拼凑得到的,谁知道这熊孩子竟然给贱卖了!?
哎呦!我的暴脾气呦,一上来就想打人。
然而,孟氏却是点头,道:“孩子你做的对,这东西在我们手上就是祸害,早早脱了手也好,让人只会以为我们目光短浅,没见识。”不过我们也的确没见识,心有害怕,丢掉这烫手山芋的好。
楚开墨点头,道:“娘亲不怪我就好了,我是这么想的,冰皮月饼经过我们这么一次售卖,一些舌头锋利的人就会品味出其中的猫腻,然后各种月饼应运而生,就算我们死死捏着方子不放,最终也得接受事实,还不如早早卖了,多得几个银子。”
孟氏一脸欣慰,五六岁的孩子,能想到这些着实不容易,拍了拍他的脸鼓励他继续说。
殊不知楚容心里拼命的滴血啊,你觉得这东西留着也是留着,最后会泯灭消失,所以将它卖了,可你问过姐姐没有?这是姐姐的东西啊!
而且,那当中一种澄粉可不好得,五千年的民族智慧结晶,她也知道大概是什么的粉,经过好一番摸索才得出来的,毕竟面筋这东西现在还没有出现,可不是村民们两三天能摸索出来的,而这段时间,她可以用方子赚很多很多银子。
然而,楚开墨很快打破了她的想当然。
“还有就是…财帛动人心…”楚开墨红着脸道:“我听说城里那些富贵人家杀人不眨眼,前些日子,一个卖臭豆腐的人家被硬生生夺取了方子不说,人还死在了家里,说什么自杀,草草结案,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没有一个男人会留下孤儿寡母莫名自杀,而且那户人家的媳妇也透露,有人找他们买方子但他们不卖,恼羞成怒杀了也不是说不可能。”
还有一户酿酒的,也是这般道理,伙计同外人里应外合,偷走了酒方子,还将酿酒佬给告了官,说窃取他们的秘方,赚的银子自然也算他们的。
判决下来了,酿酒佬进了牢房,而真正的偷盗者却安然无恙,享受着美酒佳酿,享受着荣华富贵。
你看,血淋淋的例子。
他们家没什么大本事,本本分分的农家人,最多是即将飞出金凤凰,但这不是还没有飞出去么?
如此说来,护住方子简直异想天开,还不如装傻充愣,得一笔银子来得实在。
楚容沉默了,黑沉的脸色也冷静了。
仔细想来,此话不假,他们家的确护不住一张方子。
楚开翰伸手握住楚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冰冷的手掌,道:“我们还有其他办法。”
有手有脚,哪怕整日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家人也不会饿死,何况香山村可是有山的村子,有山,里面的野兽还会少么?实在活不下去,完全可以同叶燃城他们家一样当个猎户!
“这张方子的确是祸害,五丫你还小,想得不多,有些人的确会相信所谓的无心之举,但人的欲望是满足不了的,你一个无心之举弄出了冰皮月饼,下次会不会弄出火皮月饼,谁也不知道,但那些人会盯着我们家。”甚至会掀起两个对立商家的战争,而他们,会是第一个被烧着的渣渣。
楚开翰放过跑堂的,见多了为了利益疯狂的人,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们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在冰皮月饼做出来时,他就有将之扔掉的冲动。
然,家里太缺钱了。
楚开墨的做法他是同意的,卖得银子不多,因为那方子绝对不止这个价,但卖对了,一个心无城府的泥腿子能想出什么方子?看随便给个五十两就打发了。
这所谓的冰皮月饼一定是误打误撞!
然后就没有他们这家小虾米的事了。
贪心的人、能用钱财收买的人更叫人放心。
楚容若有所思,其实是满心沧桑,这些孩子,实在是太吓人,想得那么远,纵然退缩畏惧,倒也是一步好棋。
招惹是非她自然也想过,也大概有了解决的路子,否则上街招惹南城严氏的公子干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被放弃,但他姓严,足够震慑一方。
然后她也在打探县令大人的人品,官声,以及家中牵来扯去的复杂亲戚。
有什么比同一方土皇帝同流合污…咳,同舟共济来得顺风顺水?
所以她在想法子勾县令的线,冰皮月饼会是一个关键,毕竟这东西寓意好,又不会有特别的意思,用来送入京城,端上御案最合适不过了。
她可是要依靠种花发展的呀,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赚钱手段。
花能干什么?
女人的香膏、腮红、扶护品、鲜花点心加美酒等,想想就有些激动,这东西赚钱啊,一激动就容易想起来自己什么都不会,然后楚容一脸生无可恋。
早知道,早知道会穿越,她一定拼死了背下几本厚厚的花卉养殖技能书,背不下来好歹背两个菜谱什么的,不至于像现在要啥啥不会,简直丢脸。
脸颊一疼,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她,而楚开翰直接出手将她掐醒了:“想什么呢?”
楚容撅嘴,还是心疼,实在是这冰皮月饼当礼物拿出来太有面子,就这么被卖了,那她又要重新思索接近县令的办法了。
其他的法子都太刻意了,县令这艘大船又不能放弃。
好心酸…
孟氏扬手给了她一巴掌,虎着脸道:“怎么?你哥拿你的方子卖了你不开心?”
楚容委屈,抱着被打的胳膊眼泪汪汪:“娘亲,你不爱我了?”
孟氏脸唰的就红了:“……”这孩子脑子坏了?
楚容一乐,笑道:“娘亲,什么我的方子?是我们家的方子,卖了就卖了吧,何况二哥说的有道理。”
楚开墨却是红着眼眶,道:“对不起小妹,二哥以后不会随便卖你的东西了。”随即又补了一句:“要卖一定跟你说。”
至于事前事后都以后再说。
楚容绷着小脸,瞪着楚开墨,总觉得这小子没安好心,绝对会搞事!
这么想着,楚容的头发都要炸了。
孟氏噗嗤一声笑了,将楚容揽入怀中,道:“你大哥十岁了,二哥…也不小了,但是五丫,你是个女孩子,不要整日和他们一样上跳下窜,没事和你姐学学针线,相夫教子才是女人的一生。”
楚容一脸大写的苦逼。
来了来了,就知道会这样,女的和男的天生差异在这里,男的可以肆意潇洒四处行走,女的却只能呆在一亩三分地,稍有出格便是罪过。
偏偏楚开翰火上浇油:“小妹,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好,但你是小妹,上面有哥哥在,不需要费心,好好学女红厨艺就行了。”
这是在说她多管闲事么?
楚容面色更苦了,可是她不操心,大哥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啊,纵然一辈子饿不死,但也苦哈哈呀。
二哥小奸诈也许能走出一番功绩,但草根崛起太困难了,出身现代豪门,清楚的知道当中的弯弯绕绕,无人周旋,简直就是生了锈的齿轮,难以转动。
还有三哥啊,那个孩子现在还不会怎么样,以后躺着的时间多了,就会胡思乱想,觉得对不起全世界,觉得自己是第一大拖累,然后积郁成疾,再然后早殇…
再然后就是爹爹楚长河,一辈子抑郁寡欢,纵然为了孩子们不敢去死,但一辈子对他来说太长了,是放不下的牵挂,也是除不去包袱!
最苦的自然还是女人,楚云还好,女人出嫁就是新生,孟氏就要泡在苦水里一辈子了,担惊受怕楚开墨在外面出事,忧虑小儿子想不开哪天就去了。
这是…楚容看到的未来,虽然有些模糊看不清楚。
但这一家子太惨太惨了。
此时得楚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所看到的未来没有她自己的丝毫影子。
……
清雅僻静之院落,一少年面容如水平和不起波澜。
手执一本黑皮线编书,莹白如玉的手指于阳光之下反射着光芒,雪白长袍加身略显空荡,公子,似乎有清减了。
尚华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声,低头看到手中的篮子,眸光带了些许光芒,也许这东西能叫公子开怀呢。
这么想着,尚华步伐带了轻快,匆匆跑到段白黎身旁,低下头,余光瞥见那张脸白了三分,仿佛透明了一般,心口抽疼。
“可是有事?”段白黎没有回头,视线兀自落在书本上,之上墨迹很新,墨香余韵清晰,明显是不久之前刚刚誊写的。
尚华忙道:“公子,三里镇送来了东西,是一种月饼,名字叫冰皮月饼,是素菜蘑菇馅的,不是甜的。”
他家公子不爱甜食。
段白黎终于投以视线,道:“下不为例。”
尚华心有忐忑,听到这句话立刻眉开眼笑,道:“公子,尚华知道了,下次一定征求您的同意,实在是那老头儿太烦人,说什么冰皮月饼滋味不同凡响,趁凉了吃最可口,这不,累死了好几匹马才送来的,公子要不要尝尝看?”
段白黎面不改色,手中书册搁置桌上,探出素白手指就要去揭开那篮子,随即微微蹙眉,手指顿住,下一刻篮子被狠狠打翻,色泽俏皮的小月饼从篮子里滚了出来,紧接着一只绣着精致祥云的小靴子踩了上去,还用力碾压了,直接将里面的蛋黄碾成了碎渣。
“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没了娘亲!叫我得了一个后娘!你满意了么?你不是我大哥!你是杀人凶手!你赔我娘亲!”五岁的孩子其实很小,眼中看到的也很小,但他们直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小公子!”尚华惊叫了一声,忙去看公子的脸色,却见公子面色如常,如水温和的视线却始终落在那碾碎的蛋黄上。
尚华心口一抽,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知道,公子又冷了几分,身上的仙气更浓郁了,整个人散发着与红尘俗事格格不入的飘渺欲仙。
他真担心…公子就这么出家去!
“小公子你太过分了!你想知道真相可以去查!公子费尽心机将你找到带回来,你就这么对待他?他是你嫡亲大哥啊!”尚华气得哆嗦,若是别人的熊孩子,绝对拎起来狠揍一顿,但公子疼爱的弟弟…不敢下手。
“才不是!才不是!他不是我大哥!那个女人说了,这个…野种!对!这个贱种与她勾结,这才顺利上了位!”小孩子口不择言,根本不知道这话的份量。
段白黎猛然抬起脸,平静的脸上叫那孩子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望月,你…不要大哥了么?”
尚华眼泪唰的留下来了,他的公子啊,一辈子就这么点牵挂,现在这牵挂却成了索命的白绫!
“你不是我大哥!我没有野种大哥!”小孩子崩溃大哭,转身就跑,留下一地的残渣剩沫。
“公子,您为什么不解释?”尚华双眼通红,脸上泪痕触目惊心。
段白黎身躯一松,整个人缩入宽大椅中,更显身躯单薄:“他人言说,不如自己追查,五岁的世家子,没有资格任性。”
“把完好的月饼捡起来,送于我房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