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御轩出现在永乐门前，只是个巧合。
最近几日，梅兰菊总是表现出主动亲近他的心思。
今天是西陵皇子和漠北公主联姻的大好日子，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今晚会在永乐门前放烟火，举国同庆。
梅兰菊知道，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让他陪她一起出来看焰火。
她的心思，其实并不难猜。
无非就是自以为靳一诺已经死在她手上之后，深藏在心中十几年的执念终于放下了，而从不离身的阿丑忽然失踪了几日，也终于让她意识到这个人对她的重要性。
她的主动示好，高御轩感觉挺别扭的。
既怕两人接触多了，让梅兰菊看出破绽来，但若想让梅兰菊真正的效忠于上官朗，又必须与她多亲近，才能取得她的信任。
所以，他还是陪着梅兰菊一起到了永乐门。
永乐门前，人潮汹涌。
他的心，却无比空旷。
今天是个好日子，所有人都在庆贺，唯有他的心在滴血，眼睁睁的看着他心爱的女人嫁给了别的男人，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看来，沈归雁说他不如上官旭，是有一定道理的。
否则，如今怎么会让自己处于这么被动的局面？
她还是他的妻子时，他没能给她安稳的幸福，他们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他一手造成，她现在要另嫁他人，也无可厚非。
她嫁便嫁了，总有一天他会让她重新回来他身边。
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可是，心却在惶恐不安。
他最怕的不是她的人嫁给了上官旭，而是怕她的心也一并嫁了。
失去她，他可怎么办？
但，他很快又安慰自己，她还是爱他的，尤其是那日在菡香殿的仓促相见，从她的种种行为和表现看来，她就算是恼他恨他，但心里还是有他。
只要再等等就好了！
这个时候，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然而，一想起今夜是她与上官旭的洞房花烛夜，他的心就在拉扯，很想什么都不顾，直接就杀进上官旭府里去，就算不能将她夺回来，哪怕与上官旭同归于尽，他也不想让别的男人碰她一下。
他什么理智都不想要了……
“阿丑！”
他的心头一片兵荒马乱之际，身旁的梅兰菊忽然叫住了他。
高御轩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来到永乐门下，身边人潮熙攘，头顶炸开了耀眼的焰火，将整片夜空点亮。
梅兰菊望着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咳……没什么，看焰火……”
他深吸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于是缓缓的放松了紧握的手掌，极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
心，依然在理智和冲动之间徘徊。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周围的老百姓欢呼雀跃，他仰头望去，这才发现城楼上出现了一对璧人，身着艳红的喜袍，在夜色中格外引人注目，不是今日大婚的上官旭和沈归雁还能是谁？
高御轩不由得往前迈了一步。
他极力想要平复的心，在这一刻狂跳起来。
“快看！那不正是安王和他的王妃吗？”
“是啊……听说这个卡茜公主是漠北皇帝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嫁给安王，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嗯，长得好漂亮，和安王殿下正般配。”
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传入高御轩的耳朵里。
尽管他并不愿意承认，但是上官旭和沈归雁站在一起，确实男俊女靓，天造地设，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对比，她曾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在旁人看来是怎样一副光景？
他抬起头，目光追随的那抹倩影。
那种无法克制的感觉又来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他恨不得立刻冲到她身边去，将她身边的那个人换成是他。
他们，一个上，一个下，几乎就在他望上去的那一瞬，便感觉她也望了下来，遥遥相望之下，他忽然感觉周围的喧嚣在顷刻间停止，整个世界变成了黑白色，安静得让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在叫嚣的声音。
相隔这么远，明明看不太清。
他却似乎能清晰的看到她眼中的期盼，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召唤，让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他还顾什么大局呢？
如果，他连自己的女人都得不到，其他的所有，得来何用？
可是，他要怎么办？他该怎么做……
“嘭嘭……”
忽如其来的两声巨响，盖过了原来的声音。
原本已经静止了的世界，在这一瞬又恢复了动态，他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一般，这才发现今晚的焰火已经接近尾声，随着最后两下巨大的光束冲入夜空，在璀璨爆发开来的那一刻，天空中忽然撒下了无数的铜板和碎银子来。
人群中，欢呼声更甚。
围观的老百姓纷纷的伏到地上去捡……
只有高御轩，他的目光始终都不曾偏移，他依然仰着头，似乎能看到城楼上的那两人在说着什么话……
他看着看着，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惊惧。
“不！雁雁……”
这一声，是上官旭的声音。
震惊，痛悔，在焰火结束了这一刻，响彻了整个夜空。
凄厉，且突兀！
甚至，让许多正在捡银子的百姓都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上官旭惊恐的冲到了城楼的护栏边上，伸手一抓，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归雁的鲜红的衣摆从他的掌中滑出去。
他抓不住她！
是的！
就在刚才那一刻，沈归雁和上官旭才说了话，然后马上翻过城楼，纵身往下一跳，像是早就预谋好的一样，奋不顾身，毫不犹豫。
她跳了下来。
从十几丈高的城楼上……
上官旭明明就站在她的身边，却来不及制止，全然没有料到她会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来，众目睽睽之下，她用这样决然而不留余地的方式从他身边逃离。
只想逃离。
无畏生死。
人群中，顿时有尖叫声和惊呼声响起……
和上官旭的猝不及防一样，高御轩显然也没有料到，所以他瞳孔中所闪过的惧色比所有人都要明显。
他大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跃而起，一脚踏上跟前一个百姓的背，借着这个着力点朝着那抹往下坠的红色飞身而去。
失重的感觉，让沈归雁闭上了眼。
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得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其实，她不怕。
她怕的，是在
上官旭身边担惊受怕。
她提议的出来看焰火，不过是想逃过一时，但焰火很快就结束了，她又还能逃过几时，最怕的那一刻终究还是要来临。
她已经劝服自己去接受。
谁料到，又看到他了呢？
她在瞬间就改变了主意，如果始终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如果终究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那么就止步于此吧！
如果，她真的就这么死了，也算是她的归宿！
就这样吧！
她不敢去看，害怕自己摔得血肉模糊，在这个本就不属于她的世界，连死都不能死得好看一些。
然而，她还没有接触到坚硬的地面，感觉自己的腰身被忽然横过来的手臂箍住，鼻翼间闻到了她所熟悉的气息，她才陡然睁开眼……
是他！
赌这一把，她赢了！
她竟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轻扬的嘴角，荡漾起一抹笑。
终于，死也无憾。
与她的心境超脱相比，高御轩的脑子此刻却是一片空白，他庆幸自己的反应足够灵敏，也庆幸自己接住了她。
但是，两人依然在快速往下坠落。
他一手紧搂住她的腰，在距离地面不远的时候，抬脚往城墙上一蹬，借此得以缓和了一瞬，然后拼尽了全力，纵身往外围扑去，另一只手拽住了城墙外围的护城河畔植种的柳树，停了下来。
距地面，仅三米不到的高度。
沈归雁脸一白，这会儿才感受到了真切的害怕。
她揪住他的衣襟，尚未缓过神来，那柔弱的垂柳又怎能同时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树枝断裂，又开始往下掉。
这次终于落了地，她在上，他垫底。
“唔……”
高御轩闷哼一声，虽然中间停顿了一下，减去不少下坠的重力，但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尤其是最后这一下，可是实打实摔下来的，他还是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沈归雁摔在他身上，倒是无甚大碍。
她听到他的痛哼声，急忙从他身上爬起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儿？”
高御轩咬了咬牙，将胸腔里的那股不适压抑了下去，从她从城楼跳下来到这一刻，不过就是喘口气的工夫，电光火石之间，局势已经天翻地覆。
虽然，他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但，她现在在他身边，这感觉比什么都来得真切。
他很快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回答她，只拉住了她的手，咬牙吐出一个字……
“走！”
太突然了！
别说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感到震惊，就连上官旭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伏在城楼的护栏上，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起初是惊恐和害怕。
当他看到有人接住了沈归雁，确定她安然无恙之后，那些担忧全都化作了浓浓的愤怒和汹涌的恨意。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他？！
他握紧拳头，对着城楼上已经完全呆住的侍卫一声怒喝，“还愣着做什么？追！必须要把人给我追回来！”
他一声令下！
高御轩紧紧拽着沈归雁的手，突出围观的人群，往人少的方向奔逃，还未跑出多远，就听到永乐门的城门被打开，密集的皇城侍卫倾巢而出，追赶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