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雁的心揪成了一团乱麻。
她想,她大概真的就是这么一个倔得一点儿都不可爱的女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他一旦对她强硬,她哪怕明知道是鸡蛋与石头的碰撞,也会决然的一头撞上去,管它头破血流,却绝不示弱半分。
可他若是软下来,她怕是就要化成一滩水了。
如果高御轩的态度如之前一般恶劣,即使只是冷着一张脸,她便不会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然而,他却这么好。
他不仅亲自喂她喝药,就连对她说话的时候都这么温柔,他怕她难过,还好言好语的哄着她。
她明明就听得出来,他也是很难过的。
不管恢复记忆之后的高御轩是不是在乎过沈归雁这个人,这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她肚子里的孩子无关。
这是他们共同的孩子!
他不舍,很正常!
所以,她心里头的那么一丝内疚顷刻间就被全部引了出来,让她不得不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身上揽。
“对不起……”
这句话,她说得真心实意。
不仅是对高御轩,也是对那个孩子!
在高御轩愕然之际,她又接着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任性,如果我好好吃东西,如果我不跑到荷花池里去,如果我不在外面晒太阳那么久,也许就不会……对不起……”
高御轩愣住。
她一句接一句的对不起,仿佛在剜着他的心。
可是,该说对不起的明明是他!
她还用了这么一个词,任性!
他顿时汗颜!
可不就是任性嘛!
他们和彼此赌着气,谁也不肯退让,哪怕只是稍微服个软,也许就不会闹到这样悲剧收场的地步。
他们无妨,倒可怜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这个任性的代价,太沉重!
尤其是听到她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到身上去的时候,他知道,他若还算个大丈夫,就该把实情都告诉她,纵然她也是有一定的责任,但罪魁祸首却是他,是他的疏忽间接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可是,他却懦弱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抱住她,酝酿了很久很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抬手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道:“算了,都过去了……”
就让他卑鄙这一次。
他侥幸的想,不如,就这样吧!
与其让她知道真相之后,两个人再次撕破脸皮,还不如就让她独自受了这委屈,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大不了,今后他会尽全力待她好些。
但,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不了。
背后的始作俑者,他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不过,在沈归雁看来,她真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反正在这件事情之后,高御轩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她躺在床上养身体,他大多数时候都待在梧桐院里陪着她,丫头煎好了药,他又会亲自喂她服下。
连续大半个月过去了,风平浪静。
沈归雁很享受这种不要每天去请安,又没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滋事的日子,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高御轩的功劳。
她失去了孩子,高太君不可能不责难的。
但是,颐美堂那边非但没有任何异动,高太君甚至还经常派着桂嬷嬷给她送来大补的汤药,以示慰问。
除了高御轩,她不认为还有别人求得了这个情。
当然,等到她知道真相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那都是后话了。
总之,眼前的日子是惬意得不像话,沈归雁算是真正
享受到了高御轩恢复正常给她带来的好处。
可是,在她卧床休养的这段时间,却很少见喜儿。
近身伺候的人,变成了秋萤。
问了高御轩,他给她的答复是喜儿不小心染了风寒,近日总是在咳嗽。
而她自己的身子骨现在也虚弱着,唯恐被喜儿被传染了,所以暂且先把喜儿打发到院子里去做事,横竖是她的陪嫁丫头,决计不会亏待了的,喜儿平日里也就是帮着修剪枝木,给花儿浇浇水什么的,过段时间大好了,再让她回来。
沈归雁点点头,允了。
夏日的暑气在慢慢消退。
当沈归雁的身体逐渐复原的时候,空气中已有了淡淡的秋意。
从她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开始,喜儿就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尤其是一起来到高府后,两人更是相互依靠,不管发生任何的事情,喜儿都始终站在她身边支持她,两人名为主仆,实际却情同姐妹。
至少,沈归雁是这么认为的。
故她身子一好,便主动去探望喜儿。
这日,天气晴好。
即便同样是烈日当空,可那股燥热已经被初秋萧瑟的风吹散了不少,走在太阳底下已经不觉得热。
每日午后,是府里最宁静的时刻。
各院的主子在午憩,丫头们也趁着这时候偷一下懒,喜儿也趁着这工夫靠坐在门廊的柱子下做针线活儿。
沈归雁老远就看到那小妮子认真出神的模样,也许是这些天心情恢复得不错的缘故,她忽然玩心四起,特地提起裙裾,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走到喜儿身后去,将这丫头给吓了一大跳。
喜儿连忙跳起来,惊魂未定的退离了好几步。
然后,看到沈归雁得逞的笑意。
“哈哈,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经吓?逗你玩的呢!”
“小姐……”
喜儿的脸都被吓白了,刚想要抱怨几句,却又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将拽在手中的刺绣藏到了身后。
紧张得不说话了。
然,沈归雁却早看到了。
本来还没多想什么,但是喜儿的无疑是在告诉她,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的目光亮了起来,朝喜儿身后望去。
“藏的什么?”
“没……”
“你这丫头,对我也藏着掖着了是不是?”
“小姐,我没有。”
“那你身后是什么?拿来我瞧瞧!”
“小姐……”
沈归雁瞧她这小模样,就料定了她的心中有鬼,也不再和她多费口舌了,干脆就直接动手来抢。
一个抢,一个躲。
几个回合下来,沈归雁宣告成功。
她看着手中的小玩意儿,不过就是个还没绣好的荷包而起,奇就奇在这荷包上的图案,已经能从其轮廓大概判断出来,这绣的事鸳鸯戏水。
而且,从这荷包的选料用色看来,分明就是男人家物事。
换言之,如果这是喜儿为某个男人而绣的话,那么就可以将这荷包定义为定情之物也不为过了。
那个男人是谁?
沈归雁的脑子里马上就产生了这个念头,并且迅速的扩散开来,喜儿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着。
梧桐院里当然不乏小厮护卫。
但是,男仆是不会轻易到她所居住的内院里来的。
喜儿跟在她身边,能接触到那些男人的机会少之又少。
平日里,见得最多的男人反而是……
高御轩!
这个名字出现在脑中的时候,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虽然在这种深宅大院里,少爷和丫头的那点事儿已经不足为奇了,在高家这
院子里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比如,之前的云歌就是梦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典型例子;再比如,元霜的陪嫁丫头紫烟就一并被高御飞收入房中,成了通房丫头。
所以,真的不怪她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方面去。
可是,喜儿她……
这怎么可能呢?
沈归雁心里有了计较,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的,很快就笑开来,“好啊!你这个丫头,少女怀春了是不是?居然还瞒着我,说来给我听听,是哪家的小伙这么有福气,居然被我们喜儿看上了?”
她这话问的直接。
虽然一副玩味的口吻,却全是试探。
喜儿的脸一下子就憋红了,跺脚,“小姐,你……取笑人家。”
居然没有否认?
看样子,自己猜测的准确无误了,其实喜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小模样也是生得水灵可爱,有了心上人很正常。
只不过……
她依然笑道:“这么说来是真的?那你就更不该瞒着我了,女大当嫁,没什么好害羞的?说出来我也好给你做主,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了你的,你的幸福我也一直都放在心上,想着给你觅个好人家,暂且没和你提过这事儿,是我怕身边没了你不习惯……”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的。
却,依然不乏暗示。
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是希望喜儿能够明白,不管喜欢谁都好,就不能是高御轩。
她还没有那么大方。
可是,喜儿却仿佛能听懂她的话中之意。
又或者,两人压根就没想到一块儿去,所以她听沈归雁这么说的时候,非但没有敏感的察觉什么,反而感激涕零的。
“小姐……”
然,转念一想,她又娇羞的否认了,“小姐,你就别取笑喜儿了,其实,我也一直想在小姐身边伺候,可是……”
“可是什么?”
“我,恐怕……大少爷他……”
喜儿咬着唇,心中纠结不已。
她待沈归雁,从来都是真心真意的,不仅是因为沈归雁对她有恩,也因为她无依无靠的,今生就只能依赖这个主子了。
可是,她又时刻不能忘记高御轩对她的忠告。
总想着提醒沈归雁几句,却又迟疑……
“怎么了?”沈归雁听到她主动提及大少爷,于是便迫不及待的追问,总觉得喜儿这唯唯诺诺的模样有丝奇怪。
喜儿依然吞吞吐吐的,道:“没……就是,奴婢觉得在院子里浇花也挺好,不如就让秋萤姐姐在小姐身边伺候着吧!”
“?”
“奴婢的意思是……自己笨手笨脚的,如果我够机灵的话,就不会脸小姐怀着身孕都没察觉,害得小姐失去了孩子。”
“这又不关你的事儿。”
“可是,奴婢难辞其咎,总之……”
沈归雁不由得蹙紧了眉头,现在的这番对话似乎偏离了主题,喜儿是很少在她面前自称奴婢的,现在却将姿态放得这么低。
难道,高御轩斥责她了?
喜儿垂着头,仿佛下定了天大的决心一般,道:“奴婢希望小姐身边能有个机灵的人,以后都平平安安的,还有,大少爷……其实那日……”
“怎么跑出来了?”
喜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她赶紧胆怯的垂下了头,紧张得揪紧手指头。
沈归雁循声望去的时候,只见高御轩刚从外面回来,阳光洒在他身边,仿佛为他渡了一层金边,恍然一看,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男子。
沈归雁的心,倏地跳漏了一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