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儿,你在看什么?”老夫人见孙女发呆,着急地说,“我们快进去看看,一会儿你爹和你娘就该回来了。”
寒汐不敢怠慢,忙搀扶祖母进客栈,可是询问店老板,却说他们都出门去了,不在客栈里。
老夫人不依,便说她要在店里等,寒汐自然是跟着祖母,一样坐下了。
楼上,二山刚刚苏醒,眼前不再是那些陌生而冷漠的脸,这一个月的功夫,他被人软禁在那荒废的宅院里,每天好吃好喝,有人供着他照顾他,可就是不允许他离开。
他想过各种法子逃跑,都没能成功,虽然不至于因此有人打他,可是他们也渐渐不耐烦了,于是他最后想到了绝食,纵然是一死,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关一辈子。
“我们等不到你回家,就一路找到了京城,你果然是出事了。”小晚含泪道,“老天保佑,二山,你急死我们了。”
连忆紧紧地抓着二山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上人能活着回来,从今往后老天要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二山,你先休息,有我们在,再也不会有人抓你。”小晚说着,看了眼连忆,“我把他交给你了。”
连忆含泪点头,小晚便放心地要走,她才转身,二山叫住了她。
“我哥……”二山一张嘴,便是泪如雨下,“小晚,我哥他是怎么死的?”
小晚心痛如绞,摇了摇头:“意外坠崖,谁也不想的,二山,你先休息。你若还在乎他,就养好身体,准备八月的会试,去做一个对国家和百姓有用的人。”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冲到门外,一提起凌朝风,她的心她的身体就像是要被撕碎了的疼,她要冷静,她要好好去完成相公未完成的事。
扶着栏杆,便看到大堂里坐着一位白发老夫人和年轻小姐,她们衣着体面满头珠钗,必是富贵人家。
虽说在京城,处处可见富贵之人,但客栈毕竟是市井之地,本地的达官贵人一般不来。
而楼下的人,也抬眼看见了小晚。
他们互相看着,小晚和气地颔首,收回目光要走开,却听楼下的人喊她:“请问娘子,你是凌出的家人吗?”
小晚一怔,与底下站着的掌柜对视,掌柜的无奈地点了点头,意思是,她们正是来找凌出的。
老夫人不等小晚答应,自己颤巍巍地就爬上楼梯,小晚见不得老人家这般辛苦,不自觉地伸手搀扶了一把。
“这位娘子,你是凌出的家人吗?你是他什么人?”
老夫人见小晚年纪很轻,却盘起满头青丝,不敢随便称呼,甚至想着,会不会是行业自己娶的媳妇。
事已至此,小晚索性大大方方地面对,便道:“我是凌出的嫂子,老夫人为什么认识我家二山。”
“原来是他的嫂子,那他哥哥呢?”老夫人四下张望,眸中充满了期待,她要好好谢谢这一家人,感恩他们抚养了自己的孙儿。
“相公已经不在了,三月头上走的。”小晚垂下眼眸。
“走去哪儿了?”寒汐年纪小,一时听不懂。
但老夫人见小晚的神情,和素雅的妆扮,立时就明白了,哀痛好人不长命,只道:“我是想谢谢你们,为我抚养了行业,没想到……嫂夫人,节哀顺变。”
老夫人是跟着二山,喊小晚一声嫂夫人,小晚自然不敢当,想要搀扶她下去坐着说话。
却见彪叔从屋子里出来,他不知外头的事,张口就问:“小晚,我去给二山抓点药。”
众人一愣,老夫人想了想,惊奇地问:“行业在这里?”
且说二山学名是凌出,家里人喊他二山,而他本名又是毕行业,好好的一个人,顶着这么多名字,寒汐早就糊涂了。
也只有奶奶,心心念念地记挂着孙子,一下子就能明白。
老人家不由分说地闯进来,便见孙儿躺在榻上,榻边坐着年轻漂亮的姑娘,但此刻她眼里看不见别人,只有孙子。
老夫人扶着二山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看,揪心地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行业,他们虐待你了?”
“奶奶,您是不是知道,我被他抓起来软禁着?”二山开口就问。
老夫人神情纠结,僵硬地点了点头,捧着心口说:“他答应我,只要能让你哥顺利考上状元,会试过去后,就会把你接回家里,叫你认祖归宗。他说若是你妨碍了振业的前程,那个女人肯定不依不饶,到时候家里鸡犬不宁,不能让你回家来,我们毕家的脸面都要丢光了。我答应了他,我……可我没想到,他会虐待你。”
事情有些复杂,在座的人都是听得一头雾水,毕寒汐更是不明白,问祖母既然知道孙子的下落,做什么总打发她去偷听爹娘的对话。
老夫人说,她是怕儿子背叛她,怕他提前告诉了儿媳妇,怕毕夫人对行业不利。
彪叔和小晚,还有连忆都是懵懵的,只等二山向他们坦诚一切,他们才明白。
二山就是毕丞相原配夫人所生的次子,六岁那年失去生母的他,被人送出京城,之后辗转落入人牙子手里,有幸被凌朝风的母亲救下。
后来的事,便是在凌霄客栈的十几年,彪叔都是知道的,但大家都不知道,二山一直都明白自己是谁,知道自己从哪儿来。
而眼前的问题是,老夫人认出孙儿后,一心想要让行业认祖归宗,但二山要求考取功名后,再相认,不然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夫人担心,就答应二山会保密,但最后在儿子的逼问下,到底是说了。
毕丞相便与母亲达成共识,说是为了保护行业,先将他关起来,等振业考取功名后,再接他回家。
老夫人被儿子说动,竟然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此刻,二山冷冷地说:“他根本没想过要把我放回来,他会把我软禁一辈子,或是直接杀了我。”
老夫人连连摆手:“不会的,行业,你爹答应我……”
二山苦笑,问祖母:“您从没想过,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老夫人愣了一愣,应道:“她不是病死的吗?”
二山轻轻一叹,避开了祖母的目光,对彪叔和小晚说:“叔,嫂子,麻烦你们送祖母出去,我累了。”
“行业……”
“老太太,您先走吧,孩子吃了苦身体撑不住,有什么事,过几天再来商量也好。”彪叔上前,挡在了老夫人身前,他那样魁梧粗犷,寒汐看着都有些害怕,拉着奶奶,要她先走。
待得人去屋空,连忆还没醒过神,听见二山咳嗽,她才缓过来,赶紧去给他倒一杯水。
连忆将茶杯送到二山面前,二山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我瞒了所有人,也瞒了你。”
“先把身体养好,其他都不重要。”连忆说,“不论你是姓凌,还是姓毕,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连忆,对不起,我一事无成,还让你担心让你为我奔波。”二山道,“现在我哥不在了,我不能再抓着那些仇恨不放,我要照顾客栈,照顾小晚,比起他们来,丞相府里任何人都微不足道。你放心,我会振作起来,做我该做的事。”
连忆点头:“我一直都信你,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门前,小晚本想进来再问二山几句话,但见他与连忆相拥,不禁露出笑容,轻轻将门合上了。
二山平安无事,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下,却是突然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好。
回白沙镇,继续经营客栈,还是在这里守护二山直到他顺利参加会试?
小晚摇了摇头,她想起来,她该先去感谢卫腾飞。
然而此刻,卫腾飞正在清明阁里,向皇帝禀告了这件事。
不是他背叛小晚,而是牵扯到当朝大员,他不能当私事来处理,经历了凌朝风的事,让他明白皇帝的手腕,最好不要让他对任何事任何人起疑心。
项润漠然地听完,轻轻一叹:“没想到,他们会闹成这样子,把人救出来了也好,不然小晚他们一直牵挂着。”
卫腾飞道:“事出突然,没能事先向皇上禀告,是臣之过,请皇上恕罪。”
其实皇帝很年轻,比卫腾飞还小了十来岁,但天家气象,帝王威严,项润自幼便是少年老成,如今站在卫腾飞面前,也看不出十年的差别。
他道:“凌出若没什么本事,也算是朕看错他了,毕丞相是父亲器重的臣工,于国于民颇有建树,家里的事,朕就不必插手了。”
卫腾飞不言语,项润便又道:“你去一趟丞相府,传朕的话,凌出是想做客栈跑堂,还是做丞相府公子,他既然当年抛弃了这个儿子,如今就没资格再干涉。该怎么说,你掂量着办吧。”
“是。”卫腾飞领命。
“把你留在京城,却是处理起家务事了。”项润笑道,“这件事过后,你还是回川渝吧,不然就该怨朕了。”
“臣不敢。”
“不过回了川渝,就见不到小晚了。”皇帝冷不丁,戳进舅兄的心里,“腾飞,你为了小晚,真是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