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坐回床上,抱膝将脸埋在臂弯里,小晚凑到她面前来,小声问:“素素,你生气了吗,这事儿没定下来,我们只是这么一说。”
“怎么会生气呢。”素素声若蚊蝇,伸出一只手,抓着小晚的胳膊道,“可我讲了,你不能笑我,也不能看不起我。”
小晚连连点头,素素眼圈泛红,泪光莹莹:“自从头一天在路上遇见他,之后每天见到他,我都特别安心,其实我没敢跟你们说,大清早的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我心里是害怕的。你叫我不必这么早来,我倒是乐意,毕竟天大亮了,路上人也多了。可是来得晚,就不能遇见他了,所以我每天都来得早。”
“素素?”小晚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
姐妹俩心意相通,小晚已经明白了,素素泪如雨下,哭道:“我这样的人,本就没资格,结、结果还出了这样的事,他昨天看见那么不堪的我,小晚,我真是活不下去了。我原本还想,或许能瞒一瞒,只当、只当我是死了男人,从别处来的。”
小晚抱住了颤抖的人,心疼极了,更恨极了。
素素哭道:“可现在,连撒谎都用不着了,用不着了。”
小晚给她擦眼泪,却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
若真是岳怀音派人强暴素素,她必然是恨素素离了胭脂铺转投客栈,明摆着要让素素这辈子都不好过,兴许这一次不成还会有下一次,她怎么可以这么恶毒,那样美丽的皮囊下,竟裹着一颗烂透了的心。
且说凌朝风离了白沙村,径直来到白沙县衙门,县太爷的失心疯据说直到今早才好。
因一众人都说是他亲自放了凌朝风,并把自己关在大牢里,最后是被大家强行送回家中,连他的妻妾都这么说,县太爷有些发懵,今日再见凌朝风,眼神都是飘的。
昨夜的事,他一丁点都记不起来,甚至连梦境都没有,若不是中了邪,就是撞见鬼了,这凌霄客栈,真是很有来头。
说起贩卖人口的事,还没讲上几句,知府衙门来了人,是凌朝风熟悉的李捕头,他跟着梁大人一道升官去了黎州府,再见面依然十分客气,说是梁大人让知县去一趟。
知县大人不敢不从,看了看凌朝风,便挥手:“走吧,有什么本官再派人来寻你,这些日子,你可不许跑远,贩卖人口是死罪,你仔细着。”
衙门外,凌朝风与李捕头话别,李捕头说:“凌掌柜你放心,任何事有梁大人在,梁大人依了你的话,没有明着对这脓包提点什么,但在衙门里安插了人,有任何事知府衙门很快就能知道,绝不耽误您。”
李捕头比先前更客气了,临别时又道:“此外,我们到了黎州府,知道了一些事,去年新开的胭脂铺思韵阁,那里头的老板娘似乎有些来头,梁大人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可听说她之前和孟大人有瓜葛,孟大人死之前那天还见过她。听说你们有往来,权当我多心,凌掌柜,留个心眼的好。”
凌朝风抱拳道:“多谢李大哥,张婶和彪叔都很惦记你,过些日子,我们便到黎州府来拜会。”
两人话别,知县大人也坐着轿子往黎州府去了,凌朝风离开衙门,策马悠悠来到相熟的医馆,在医馆内小坐片刻后,才往思韵阁来,可门前的伙计却告诉他:“我们小姐出门去了。”
白沙村里,正是吃晌午饭的时辰,边上的邻居似乎知道素素病了,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倒是很热心地来探望,给大娘送了地瓜咸菜什么的,大娘不得不在院子里和她们说话。
小晚在屋里和素素一道吃饭,素素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喝几口米汤,小晚瞧着很心疼,但也舍不得逼她。
却是此刻,听见大娘说:“小姐,您怎么来了?”
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愣,素素还想不到,可能会是岳怀音作弄她,可小晚已经把这个人并列到与许氏一样,永远不会原谅的地步了。
只见陈大娘,带着岳怀音进门,她带着满身春色来,美人儿将襦裙高高系在胸前,淡黄色的轻纱飘飘袅袅,步步莲花温婉多姿,还有那一如既往的香气。
这般仙子似的人物,惹得几位邻居妇人不忍离去,跟过来又看了几眼,陈大娘请岳怀音坐下,便又去招待她们。
“原来小晚也在,素素怎么了,病了吗,你的脸色这么差。”岳怀音关心地问,她说道,“我今日正好路过这里,知道你们住在此地,就想来看看。本以为只见到大娘便是,没想到你们都在,我还以为素素这会儿,应该在客栈里干活呢。”
素素欠身致意,没有言语,小晚在一旁淡淡地说:“素素今天身子不大好,我来陪陪她。”
她心里,千万个想冲上去撕岳怀音的脸,好撕掉她的皮囊,让人看看她里头烂掉的心,可她不能冲动。
虽然玉指环告诉了她谁是凶手,但没有证据,她轻举妄动,若反叫岳怀音捉着把柄,别的不怕,就怕素素又受屈辱,往后在这白沙村也过不下去。
她现在渐渐明白,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不能为所欲为,正因为能把一切都算计好,能掌握大局,才可以做到更多的事。而意气用事,不过是一时爽快,爽快之后,兴许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那日她一冲动,把素素和陈大娘变去了码头,可不就是一时意气吗?于是到如今,牵扯出这么多的麻烦事。
小晚让自己冷静,和气地说:“岳姑娘,素素身子不好,怕是不能多陪你聊天,改日等她身体好了,我们……”
岳怀音说:“那就改日,我到客栈来,自从吃过彪叔做的饭菜,别的都吃着没味道了。”
小晚没说什么,可岳怀音却凑近了一些,很关切地问:“素素,你身上怎么有伤,谁打你了?”
素素把手脚都蜷缩起来,用力摇头,躲在小晚怀里,小晚说:“岳姑娘,你看错了。”
岳怀音点头:“许是我看错了,也罢,知道你和陈大娘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她起身看了看这间瓦房,平平无奇,笑道,“你们娘儿俩住着,还是要小心门户啊。好了,我走了,过些日子,我让店里的人给你送些东西来。”
素素伏在小晚怀里,小晚护着她,忍着怒气什么都没说,却是此刻,门外有马蹄声,不多久,凌朝风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岳怀音翩翩走出来,与凌朝风对视一眼:“凌掌柜也来了?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了。”
凌朝风一路赶来,担心岳怀音去了素素的家,果不其然,而他最担心的,是怕小晚气不过,会和岳怀音起争执甚至大打出手。
没想到赶来所见,一切如常,看到小晚在里头陪着素素,他松了口气,更是满心安慰,他就知道,小晚从来都不傻。
“晚晚,我送送岳老板。”凌朝风站在门前说,“你在这里等我。”
岳怀音眼角勾出一抹寒意,冷冷一笑,提起裙摆翩然走出来,自顾自地上了马车,吩咐伙计前行,根本没管凌朝风,是不是要跟过来。
可一路上,有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岳怀音坐在车里,得意洋洋地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纸包,捏在掌心。
回到白沙镇,岳怀音下马车,便见凌朝风在身后,店里的伙计倒是热情:“凌掌柜,您来了,可是来给娘子买胭脂水粉?”
岳怀音从容进门,吩咐众人:“你们不必忙,凌掌柜和我有些生意上的事,到后院去谈。外头的生意,你们顾着便是,若有人找我,让他们改日再来。”
众人答应下,岳怀音没有刻意领路,可凌朝风却一直跟着她走,到了厢房里,婢女送来茶水后,就被吩咐退下,后院里顿时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了。
岳怀音走到门前,若无其事地轻轻反锁,再回到桌边,素手盈盈,将一碗茶端到凌朝风面前:“凌掌柜,用茶。”
“不忙。”凌朝风道,“我来,自然有事相问,大家开门见山的好。”
“都是生意人,说话不拐弯抹角。”岳怀音含笑相看,问,“凌掌柜,何事相谈?”
凌朝风神情淡淡:“岳姑娘,可是来自京城?”
岳怀音轻抬眼眉,冷冷一下:“如何?”
凌朝风道:“京城青-楼,最负盛名当数访仙阁,访仙阁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花魁,这两年据说不见了。”
“访仙阁……”岳怀音低头摆弄她面前的茶杯,幽幽然道,“好熟悉的名字。”
“便是岳姑娘出生长大的所在,你自然熟悉。”
“你都打听仔细了?”岳怀音锐利的目光投降凌朝风,扑到了他的面前,“既然如此,那你也该知道……”
只见唇红齿白之间,一阵烟雾腾起,岳怀音从掌心不知洒出什么东西,直直逼如凌朝风的鼻子嘴巴,香气诡异,冲向脑门。
轰然一声,高大的男人,从椅子上倒下,凌朝风双目紧闭,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