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监忙谢了恩,我也不理他,然而我才要走时,却见他眼光一扫间,竟然对着那小太监眼露凶光,而那小太监此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的心里一阵发软,有心要救一救这孩子,想了想,对那大太监道,“我也乏了,就让你这小徒弟到我宫里去一趟,给我传了轿来罢。”
那大太监岂敢不答应,忙喝令那小太监去了,他自己颠颠的跑回那偏殿去搬来一把椅子,腆着脸笑道,“娘娘请坐。”
我厌恶的看着他这种嘴脸,也不坐他的,只在一株夹竹桃下站着看那花儿。
这边蒋秀好容易擦干净了脸,恼道,“这灰扑扑的到底是什么?”
那大太监笑着回道,“这是才从香炉里倒出来的香灰,原本我们娘娘要用的,可是方才那小兔崽子跑得太快,就全都扑在了姑娘的身上,真是对不住的很。”
蒋秀奇怪起来,“你们娘娘要香灰做什么?”
那大太监神情一僵,像是有些懊悔自己失了言的样子,不自然的一笑,道,“这……那个……这是我们娘娘要用来给花儿做肥料的,姑娘想必知道,我们娘娘很喜欢侍弄些花啊草儿的。”
良昭仪平时爱侍弄花草的事,宫里人都知道,霓霞宫在她的打理下,虽然不是最富贵华丽的地方,但却绝对清雅精致,我虽然没有进去过,可是,我亦是知道的。
没过一会儿,那小木头就领了轿子到了,我扶了蒋秀的手上了轿,又看了看那小木头,点了点头,道,“你到我宫里去领赏吧。”
那小木头不由愣了,正发呆的时候,他那师傅啪的踢了他一脚,道,“快谢娘娘的赏啊。”
小木头扑通跪到了磕头,我不耐的看了看那大太监庸俗的嘴脸,放下轿帘轻轻一拍,轿子立即稳稳抬起,径直回流云殿去。
才回到流云殿,小青就嘟着嘴不高兴,“小姐前几天才吐了血,也不好生歇着,这一出去就这么久的,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么?”
蒋秀笑向我道,“这可真真是不得了了,她竟敢训起娘娘来了。”
我笑了点头,“是啊,可见我平常太宠了她了。”
说着进了前厅坐下,小青被我和蒋秀这一调侃,面子不觉有些挂不住,才要说些什么,转头见了那跟在后面的小木头,奇怪道,“咦,小姐,这是谁啊?才只见他风火火的赶来传轿子,我也没细问的。”
我端起裁雪送上来的茶轻抿一口,道,“去,拿一锭金子和一锭银子来。”
小青更是疑惑,然而她看了看我的神色,也就不再问什么,依言进内取了金银各一锭出来。
我笑着向小木头招手,道,“你过来。”
小木头迟疑的走到我的跟前,我拿起金子,放入他的手里,温言道,“你方才替我传轿,这是我谢你的。”
“啊,娘娘,这……这太多了,奴才绝不敢受,”小木头看
着我手里金灿灿的金锭子,哪里敢收,慌不迭的摆手。
我浅浅一笑,将那金锭子放进他的手里,又拿过那锭银子,递给他,道,“我知道你的那位师傅很凶,他知道你来领赏,你回去了后他定要霸了你的,到时,你就拿这锭银子给他。”
小木头的表情先是震惊,转而神色复杂,渐渐的,眼圈儿竟微微的红了,他咚的磕下头去,带了哭音道,“谢娘娘恩典。”
他小小的身子,竟然微微的颤抖起来,“奴才惊了娘娘,娘娘不但不怪,竟还这样待奴才,奴才……我……”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这样,我心里有些许的感慨,不过是无心之善罢了。
我示意小青扶起他,又温婉笑道,“你进宫几年了,嗯,你那位师傅对你倒是很严厉的样子。”
“奴才是大前年进的宫,快四年了,奴才的师傅,他……,”小木头说到这里,有些迟疑和伤感,我看在眼里,只作不知道,道,“你很是伶俐,我本想讨了你来使,可是,你是良姐姐的人,我也不好直接就要来的,嗯,找机会罢。”
他半是惊喜半是感激的看着我,欢喜道,“真的么?奴才若能在娘娘身边伺候,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他抹了抹脸上的泪,“奴才不求别的,只求能到娘娘身边,好好的报答娘娘!”
我笑了笑,身子缓缓靠向椅背,突然道,“你的师傅开始见到我时,像是并不害怕的样子,这是为的什么?你知道吗?”
果然,小木头答道,“他必定是将娘娘当成婕妤娘娘了,所以,他才……”
果然,情况和我想的一样,我暗自点头。
“可就算是婕妤娘娘,到底也是个主子,怎么他做奴才的,竟然不怕么?”蒋秀奇怪的问。
小木头听蒋秀这样问,解释道,“姑姑不知道,我家师傅他是有些来头的,他是我们霓霞宫的太监总管何管祥的同乡,又拜了何总管做干爹,在霓霞宫里,谁也不敢惹他的。”
“霓霞宫的太监总管?”我突然想起那日小青在御花园里听到的事,那总管竟然是没有净过身的!
我和蒋秀对看了一眼,蒋秀皱了眉,“一个总管的干儿子,竟然也这么嚣张么?竟连婕妤娘娘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她想想又好笑道,“他既然这样‘有头有脸’的,却怎么又连我家娘娘都不认得的?”
小木头道,“我家师傅向来很少出宫门的,何总管不让他出去的,娘娘又没有到霓霞宫去过,因此,他不认得娘娘。”
他这话让我留心起来,“何总管不让你师傅出霓霞宫,这是为何?”
小木头不禁抓了抓脑袋,满脸茫然的道,“这个,奴才却不知道的。”
我眼见着一时问不出别的来,天色又不早了,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命他去了。
待他去了,小青这才指着蒋秀一身的狼狈奇怪道,“
秀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蒋秀此时也顾不上解释,自己先去梳洗了,我也不说什么,径直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留了小青自己一个人在边上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蒋秀才披着尚湿漉漉的头发过来伺候我用午膳,我用了一小碗碧梗米饭,就放下了筷子,指着那一桌子未动几口的菜对蒋秀小青道,“你们也别另外吃了,就着这些将就用些罢。”
她们是常陪我用膳惯了的,当下也就自己拿了碗筷吃了起来,我坐到一边,愣愣的看着她们发呆,蒋秀转脸看见了,忙放下筷子过来,问道,“娘娘在想什么?”
我摇了摇头,紧跟着又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倒把蒋秀弄糊涂了,她沉吟了下,问道,“娘娘可是在为刚才那个小太监的话在思量的?”
说得我倒忍不住的笑了,“秀儿,你可真像是在我肚子里呆着的,我心里想什么,你全知道。”
“这也是娘娘抬举,肯将心里的事跟奴婢商量,奴婢才能了解娘娘的心思罢了,”蒋秀也笑了。
她随即又正色道,“娘娘也觉得,那个何管祥和那小木头的师傅之间,很是诡异吗?”
我点点头,“正是,据小木头所说的,那何管祥对他师傅很是关照的样子,怎么却又不许他师傅出霓霞宫,以至于,他竟然连我和安婕妤都认不出来,而他分明又很是不把安婕妤放在眼里的样子,这到底为什么,我怎么也想不通的!”
蒋秀亦是皱眉,“娘娘说的极是,这实在是奇怪呢。”
她看了看我,定然道,“看来,这件事还得要在那个小木头的身上了。”
我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这才笑道,“也罢了,左不过都是他霓霞宫的事,并没有咱们什么干系的,咱们烦的什么心!”
我这样一说,蒋秀和小青也笑了,于是,这事也就撂下了。
只是那小木头我瞧着他实在可怜,抽了空儿跟安槐说了,让找了借口将他调到了别处,那小木头知道是我的恩典,过来给我磕了头,很是感激!
然而,我在霓霞宫后门被惊扰一事,到底让良昭仪知道了,她亲自来了我这里赔罪,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请她在厅里坐了,我命蒋秀赶紧上了今年的新碧螺春茶,良昭仪轻抿一口,赞道,“这茶真好。”
“自我搬进流云殿,姐姐可还是第一次过来呢,”我含了笑道。
她微微的嘘了口气,“唉,都是穷忙,加上妹妹你偏又常常三病六痛的,纵然想来看看,也怕搅扰得你不得清净,也就罢了。”
她看了看我,语气迟疑起来,试探道,“妹妹,听说……皇太子的身子依旧没有找到?”见我的神情一黯,她忙又安慰了道,“妹妹别多想,如今在皇陵里的虽然只是衣冠冢,然而到底是太子之名,我听人说,受过皇帝封的,到了下面亦是不会受罪的,那个身子倒真真是个身外物罢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