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碎了传呼机

服务员道:“昨天才换的床单,你要的是单间,茂东财税局领导就是住单间。再说,管钥匙的那位有事先走了,我打不开库房。”

又等了几个轮子,才轮到秋云唱第二首歌。

刘清德回头看着紧跟着自己的王勤,为自己找起了台阶:“下次遇到小婊子,老子一定要搞她。”

巴山县到柳河镇是县道,路上跑的车清一色都是中巴车,外观破旧,沾满灰尘。

“肯定发财了,他是做哪一行?”

鲜血顺着额头流了出来,流过鼻尖,进入嘴巴里。刘清德尝到自己腥腥的鲜血,清醒过来,踢了一脚坐在沙发上的男子,骂道:“愣着做啥,把人给我拦住。”

李酸酸用招牌式的撇嘴道:“别人当后勤主任,吃香喝辣,你管后勤就这么抠门。”

趁着刘清德被打蒙了的瞬间,秋云猛地摆脱他,快步向门外走去。

在酒精作用以及李酸酸的激将之下,邱大发终于勇敢了一回,道:“唱歌,去唱歌。”

李酸酸没有看清楚赵良勇的动机,她站在赵良勇旁边,看着刘清德脑袋上的血,顿时惊声尖叫起来。

她在车站里,一会儿想去新乡,一会儿又不想去,两种想法激烈交锋,最终她选择了离开。

秋云将手里的客车票悄悄放进小包里,道:“我回来办点事情,办完了,正准备回茂东。”

歌喉就如铁水管,长期不用就会生锈,生锈歌喉自然不会有清新优美的歌声。以前很多人认为汉族是不会唱歌的民族,从卡拉ok横扫大江南北来看,汉族骨子里还是喜欢唱歌的,只是以前被人为压抑了。

“实在对不起,我有事还得回去。”秋云婉拒了两位老师的邀请,准备去购买到茂东的车票。王勤见她神情憔悴,情绪低落,道:“既然有事,那就改天再聚,我们陪着你去买票。”

唱完以后,场上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秋云为了照顾李酸酸的面子,也违心地拍了手。

秋云不再推辞,跟着王勤和李酸酸一起前往县教育局餐厅。

“搞装修公司。”

“秋老师,好久不见,唱得真好。”刘清德知道秋云父亲是茂东刑警,不好惹,可是酒精上头以后就顾不了许多,见到貌美如花的秋云,内心欲望开始蠢蠢欲动。

秋云其实并没有走远,距离“红叶红”宾馆十几米处就是县教育局办公楼。这是她在巴山最熟悉的建筑,走出“红叶红”以后,她毫不犹豫地直奔县教育局办公楼。

秋云满肚子委屈,正要爆发,李酸酸很仗义地打起了帮忙锤,她将脸凑到了售票窗口,骂道:“谁没有长耳朵,你是售票员,还有两班车凭什么就不卖了?不卖了得有理由吧,不公布理由就不卖票,你妈的还有道理了,是不是在家里受了气,男人在床上弄得不舒服,把火气撒在顾客头上?顾客是上帝,懂不懂,不懂就重新去读一个小学,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秋云走到值班室门口,道:“能不能换换床单?床单有点脏。”

王勤、赵良勇、邱大发等人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惊呆了,王勤赶紧拿了干净的纸巾,道:“刘校长,擦擦血。”

王勤一直轻言相劝,刘清德蛮横的态度将她彻底惹恼了,骂道:“喝不得马尿就少喝点,一个老爷们抓着小姑娘的手还理直气壮,活该挨打。秋云爸爸是茂东公安,你找到秋云敢把别人怎样。是个男人就去医院治脑壳,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王勤知道刘清德与秋云、侯海洋之间的恩怨,此时见到突然出现的刘清德,暗叫糟糕,道:“刘校长,你们来坐。”

一个男人从楼门洞走出来,见到站在路边的两个女子,连忙加快脚步,与秋云擦身而过时,他的目光被美女所吸引,转过头,追看着秋云的背影。高个女子把这个细微动作看在眼里,禁不住替闺蜜抱屈,心道:“放弃侯海洋是吕明作出的最错误决定,朱柄勇要人材没有人材,要知识没有知识,真不知道吕明是怎么想的。”

李酸酸道:“你就别回去了,赵良勇和邱大发也在城里,我们一起吃饭,明天再回去。”她见秋云没有马上同意,说道:“到了大地方,你就瞧不起我们小地方的人了。”

很快,她满脑子都是侯海洋的身影。那个充满野性的男孩子如一把尖刀,插在了她的心窝里,让她难以呼吸,全身血液不停地冲击着那把尖刀,发出哗哗声。

轮到李酸酸唱歌时,她走到歌厅中央,拿起话筒,等待音乐响起。《草原之夜》是世界著名小夜曲,也是中国民歌经典,原唱是孟贵彬,李双江等人亦唱过。秋云小时候在茂东少年宫学过这首歌,马头琴特有的琴声响起以后,脑中便浮现出一幅幅草原风光。

吵架声大作终于惊动车站领导,一位领导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先吼住了售票员,然后对吵架的李酸酸道:“这位同志,有什么事能不能到车站办公室去说,站里一定会公平对待。”

“千万里、千万里,我追寻着你”,熟悉歌声从电视里飞了出来。

宾馆服务员站在值班室门口,招呼道:“喂,开水瓶在这里,你自己提上楼,我一个人值班,走不开。”

掌声热烈,让王勤、赵良勇、李酸酸都觉得很有面子。李酸酸抓着点歌本,大声道:“秋老师,还唱什么,我给你点歌。”

此时见到黑汉子头上的鲜血,又听说是刚才唱歌的女孩子打的,一群看客顿时被刺激得血脉激昂,恨不得帮着刘清德把女孩子捉回来,让两人再闹一场。

客车也处于超载状态,车里有鱼腥味、汽油味和汗臭味。

早上,秋云离开了巴山县城。

李酸酸放下话筒,由于全场没有什么掌声,她愤愤不平地走了回来。见到刘清德拉着秋云,大声地道:“刘大校长,你咋开始爱好音乐,要请秋老师跳舞,也不能拉着不放。”

一路流着眼泪,抽泣着走回到柳河镇。到了柳河镇,秋云不愿意让镇上的人瞧见自己哭过,她将眼泪擦掉,将自己扮成冰美人。她想起了侯海洋曾经读过的诗:“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秋云迎了过去,问:“你好,请问侯海洋家里有人吗?”

吕明低着头,将五角钱递给了商店老板,回头道:“我们到外面去等。”她脸皮薄,不愿意让外人看到自己的私事。

又轮了几首,张学友《情网》的音乐声响起,李酸酸咋咋呼呼地道:“秋老师,是你的歌。”秋云不喜在公众场所过于张扬,听到李酸酸大惊小怪的喊声觉得很尴尬,她上前拿过话筒,没有站在歌厅中间,而是站在了沙发边上。

餐厅里,赵良勇、邱大发见到秋云,眼睛都瞪圆了。赵良勇道:“稀客啊,秋老师。”在秋云离开新乡以后,新乡的单身汉们都一致哀叹“秋云走后,新乡再无美女”。如今再见秋云,两人暗自兴奋。

“请问,侯家人到哪里去了?”

社员四十来岁,挽着裤腿,满脸憨厚,道:“侯家没得人,我帮他们守屋喂鸡喂猪。”

秋云提起水瓶,道:“不方便,那就算了。”

领导赔着笑道:“车站工作人员工作不到位,站里会严肃批评。”车站领导一阵温言软语,让李酸酸顺了口气,秋云不想把事情闹大,主动道:“谢谢站长,既然这样,我明天再走。”

她的话音未落,便吃惊地捂着嘴巴。

李酸酸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如一把把匕首,用力地扎在秋云脸上、心口。秋云又喝了一口巴山老高粱,含糊地道:“在广州,还不错。”

邱大发结结巴巴地道:“是秋老师。”

凌晨三点,秋云困得不行,想着那几块黄斑便觉得恶心,无论如何不愿意睡在床上,坐在椅子上进入梦乡。梦里,天与地全部被大雾笼罩,她无论朝什么方向,都走不出一层又一层的白雾。

秋云淡淡一笑,没有答话,提着小袋子朝宾馆走去。

旱烟的味道刺鼻,秋云微微朝后仰,她强忍着不舒服,又问:“你有没有侯海洋的联系方式,比如电话,具体的地址。”

矮个子女孩在旁边道:“陆红,别说了,他昨天喝了酒。”

售票员的态度让秋云很不满,秋云道:“凭什么就不卖了?”

恋爱很美满,现实很骨感,她考上研究生,没有嫌弃中专文凭又没有工作的侯海洋,但是侯海洋却不发一言就抛弃了自己。

卡厅中间有一小块舞池,有几对跳舞者在舞厅里慢慢地移动,也不知是一步两步还是四步。赵良勇读过大专,学校每周三都要开舞会,他跳舞的水平还不错。秋云没有心情跳舞,是出于礼貌才接受赵良勇的邀请。跳起来后,觉得还行。

此时到了鼎鼎大名的“红叶红”,李酸酸兴致最高,要了一沓点歌纸,给自己点了一首,然后又帮着大家点。邱大发的嗓音比弹棉花还要剌耳,因此他根本不敢唱歌,当点歌纸转到他的桌前时,他就如躲着一块烧着的火红铁块。作为主人,没有一点主人范,依然如此猥琐,始终保持着一种讨好别人的笑容。

陆红又教训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气鼓鼓地道:“你在家里总是忍让,这样下去肯定要吃大亏,对男人就不能客气,否则他们要骑在头上拉屎拉尿。”

秋云心中有一块不能让人触动的逆鱗一那就是侯海洋,受到刘清德如此侮辱,她不眨眼地盯着刘清德,冷冷地道:“放手。”

回到巴山车站,望着站台上“新乡”两字,秋云到底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这一段感情,脚步仿佛不受大脑控制,买了一张前往新乡的客车秋云拿着车票又有些犹豫。侯海洋是带着愤怨离开新乡,应该不会与新乡的老师联系。而且,新乡老师都知道两人在谈恋爱,现在自己居然不知侯海洋的下落,肯定会引来无数人暗中的耻笑。

教育局办公楼有一个值班室,只有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在值班守候。老人盯着黑白电视目不转睛,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走进办公楼。秋云凭着隐约的光线,快步走上五楼大会议室。在她的记忆中,五楼大会议室有好几个小门,平时不会关上,缩在大会议室后排的黑暗角落,相对比较安全。

刘清德嬉皮笑脸地道:“请你跳个舞。”

在围墙外面有许多李子树,多数李子都是青色,唯独有几株李子树上挂着金黄色李子。秋云坐得肚饿,起身到树前摘下几个李子。二道拐空气清新,几乎没有污染,黄色李子表皮清洁,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在今年大热,很多人坐在家里体验了一把出国的奋斗史,秋云也喜欢这部连续剧,夜晚无事,正好可以打发时间。多数人从剧中看到了奋斗,秋云从剧中看到了爱情纠葛,体会到家庭重组过程中的无助、彷徨和痛苦。

在前台办完手续,拿着钥匙来到六零七房间。房间是老式暗锁,开门以后,一股说不清是什么味道的难闻气味扑面而来,她用手捂着鼻子,进屋将窗户打开。在屋外站了几分钟,这才走进了房间。

坐在青石梯子上胡思乱想,转眼到了中午。远处零星散落的房屋顶上有炊烟升起,淡淡的炊烟被风吹得歪歪斜斜,拖得老长。

李酸酸身旁站着副校长王勤。王勤穿着黑裤白衬衣,提着小包,严肃中带着些拘谨,微笑道:“秋老师,你怎么在这?”

与中年社员交谈以后,基本可以排除侯海洋出事的可能性。那么,侯海洋不与自己联系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真心想离开自己。

岭西返回茂东走的是国道,省道有很多窗明几净的大客车,其中还有凯斯鲍尔等进口车。座椅宽大柔软,车头还有电视节目。乘客们大多衣冠楚楚,谈吐彬彬有礼。

商店老板接过吕明的钱,又收下秋云的钱,说了一句:“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外人插在里面,最终是里外不是人。”

王勤道:“少说废话,去包扎。”

巴山县城号称“七十一条街”,近年来县政府大搞基础建设,不过多数都还是半截工程,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县城格局。

秋云唱完以后,卡厅里又响起一片热闹的掌声,卡厅管理员还特意送上一杯免费饮料。下一曲恰好轮到了李酸酸,她与刘清德打了个招呼,兴高采烈地抓起话筒,唱起了《草原上升起红太阳》。

来到站内,领导男子几句话就问清楚吵架的原因,道:“确实是车站通知不卖票,原因是到茂东的路出现塌方,今天晚上要抢修。”

李酸酸拿起话筒,如歌星一般走到了场子中间,电视屏幕上出现字幕后,她声情并茂地唱道:“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差来传情……”秋云正在喝茶,听到李酸酸的歌声差点将茶水喷了出来。李酸酸唱歌就如醉汉走路,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就是不走中间的道。美丽的草原之夜变成了新乡小学教室旁的垃圾堆。

柳河镇二道拐村小位于无数绿树围绕的小山坡上,长长的青石梯子直上坡顶,坡顶建有带围墙的小学校,房顶有一面红旗随风飘扬。秋云站在被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石梯子底端,向上张望,能够想象出侯海洋小时候在青石梯上调皮捣蛋的情景。由于侯海洋在此长大,秋云对陌生的踩着青石梯子一步一步向上走,到了校门处,秋云失望地发现小院大门紧锁,透过木门的缝隙朝里张望,院子里有几只鸡在院里自由自在地散步。院内有鸡,意味着主人不可能走得很远,否则无人照料喂鸡。秋云坐在青石梯子上,耐心地等待着侯家人回来。

哭声被关在屋里,在屋内墙壁上撞来撞去。一个多小时以后,积累许久的委屈全部哭了出来,秋云情绪稍稍恢复平静,擦掉眼泪。拿出侯海洋送给自己的传呼机,狠狠地扔在了墙上。传呼机砸在了墙上,发出“啪”的一声,反弹回来,落到了秋云脚下。秋云上去踩了几脚,道:“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房间新粉刷过,卫生间铺了地板砖,还算干净。床单和被子都是白色,从成色来看是新近购置。秋云有轻微洁癖,对陌生人用过的贴身用品和床上用品格外敏感,她用两根手指将被子拉开,白色的床单上面有着可疑的黄色斑痕,铜钱大小,四五处。秋云一阵恶心,连忙将被子翻过来,盖住黄色斑痕。她来到卫生间里,打开自来水不停地冲手,接连洗了几次手,仍然觉得手没有洗干净。

王勤也劝道:“秋老师,难得聚在一起,明天一早就回去。”

幸好刘清德的注意力被一个亭亭玉立的背影吸引,夸了一句:“咦,谁在唱歌,身材不错,唱得好听。”

周边的客人都围了过来,看热闹是岭西人特有的爱好,街上有人打架出了车祸,总是会迅速围上一群看热闹的闲人,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纯粹看热闹,有的时候围观者还会起哄,将一件小事弄成大事。

回到茂东,秋云来到了公安家属院,她不愿意与其他人碰面,低着头匆匆穿过院子。开门后,她卸掉所有伪装,扑在床上,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看门人很警锡地看着屋外,认出这个黑大汉是哪个乡的校长,道:

秋云原本无处可去,又不愿意显得太矫情,也就跟着上了楼。

车站领导站在窗口看着三个女人离开,骂了一句:“一群泼妇!”秋云以前一直讨厌李酸酸,今天偶遇,李酸酸至少在表面上将往日的不快一笔勾销,还主动替自己出头与车站售票员大吵一架。秋云心地善良,很少主动攻击他人,她和别人发生争吵都是被动应战。当李酸酸表现出善意时,她九_九_藏_书_网便觉得李酸酸并不是太让人讨厌。

售票员扬着头,提高声音道:“没有长耳朵吗,不卖了,这是上面的电话通知。”

早上,秋云坐上前往柳河的早班客车。

刘清德在新乡学校很有霸气,唯独敢与其争锋的人便是小个子的王勤,此时王勤发怒,让其稍稍冷静。但是他不可能在王勤面前认怂,他骂骂咧咧地走到教育局办公室门口,道:“刚才有人进去没有?”

刘清德皮笑肉不笑道:“放啥子手,我请秋老师跳舞。”

以前两人住在一个套间时,为了小事冲突不断,隔了这么些时间以及如此远的距离,李酸酸几乎忘记了以前的矛盾和冲突。

客车一般处于超载状态,车内走道上加了些小板凳,超载的人就坐在小板凳上。

“刘清德如今在新乡都是横着走路,乐书记和蒋镇长都要给他面子。我想来想去,这个霸道人唯独被侯海洋收拾过,想起这事就觉得过瘾。秋老师,你的那位侯海洋能干得很,肯定在广州找了大钱。”李酸酸讲了刘清德,又开始把话题转向了侯海洋。

售票员仍然面无表情地道:“不卖了。”

这一番紧张,让秋云不由得想起了侯海洋在牛背砣大战刘清德的情景,回想那一场战斗,秋云仍然感到荡气回肠。

刘清德挥着手,将王勤的手划拉开,道:“找到那个小婊子,老子要弄死她。”

“我怎么这么傻,若是侯海洋变了心,找到他的家人有什么用,我这是自取其辱。

回到房间,她倒了杯开水,将椅子搬到电视机正前方,准备看到精疲力竭才睡觉。

赵良勇觉得刘清德说话做事完全是流氓做派,可是他从内心深处还是挺惧怕这位黑白道都走得通的副校长,小心翼翼地劝道:“刘校长,喝杯啤酒,这两位老兄怎么称呼?”

中年社员吧嗒两口旱烟,喷出一口浓烈的烟气,道:“侯海洋跟着姐夫去赚大钱了。”

赵良勇面对着刘清德,身体却有意挡着两位矿上负责人的路,道:“刘校长,要不要紧,赶紧到医院去。”

秋云听得心直往下坠,扯得胸口隐隐作痛,问道:“你知不知道侯海洋在哪里?”

随后的歌唱者多数与李酸酸的水平接近,他们对卡拉ok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喜爱。在卡拉ok没有出现之前,多数人都只能当拍手鼓掌的观众,一辈子都没有到台上表演的机会。有了卡拉ok,隐藏在身体某处的歌唱欲望便被引诱出来,他们纷纷走上前台,展开歌喉。

三人一起来到售票窗。售票窗坐着一位无精打采的中年妇女,穿着一件皱巴巴制服,制服上还有一片陈年污渍。她面无表情地道:“茂东的票不卖了。”秋云还以为自己看错时间,退后一步又看了看客车发车表,又到售票窗口道:“还有两班客车。”

刘清德眼光似乎要将秋云生吞活剥,站了十几秒钟,才和另外两个粗劣的汉子坐在了沙发上。邱大发急忙点了一件啤酒,还加了牛肉、鸡爪以及花生瓜子。

李酸酸在站上骂得痛快,此时心情舒畅,显得很宽容,道:“你把原因说出来,我们都理解,难道售票员说出这个原因很难吗,是国家机密还是军事机密?”

秋云用纸巾擦拭了李子,站在围墙外面吃了起来。她对其他人睡过的床铺有着洁癖,却不挑剔生长于自然间的李子。李子好吃,但顶不了饭,而且越吃越饿。到两点过,秋云渐渐失望时,终于过来一位提着旱烟的社员。

等到李酸酸稍停,售票员将桌子一拍,手指李酸酸,也;了起来。开始,双方还在争论是非曲直,中间,两人开始互相人身攻击,最后,互相开始侮辱对方的隐秘部位。一时之间,污言秽语在空中相互交错。围观旅客大觉过癒,一些人伸长脖子看热闹,少部分人开始起哄,唯恐天下不乱。

中年社员摇着头,道:“不晓得,我就是过来帮他家喂鸡。”

刘清德陡然提高声音,问:“谁?”

李酸酸为人素来尖酸刻薄,在新乡与人吵架是家常便饭,她一口气骂得畅快,每个字都变成一粒子弹,朝着敌人的心脏射去,而且准确地说中了售票员的心事。

“红叶红”原来是教育局宾馆,如今教育局推行承包制,以前搞三产的一位科长成了总经理,里面包括宾馆、餐厅、歌厅、舞厅等,在巴山城内不算最高档,但是最火爆。

得知秋云父亲调到岭西,众人的嘴巴都合不拢。对于居于新乡的老师们来说,省城是遥远而神秘的存在,在座的新乡老师,除了赵良勇读大专时曾经到省城去玩过,其他人都没有到过省城。

秋云的手臂被刘清德拉住,挣了几下,没有挣脱,顿时变了脸色。王勤见情况不对,急忙站起身,劝道:“老刘喝醉了,先把手放了。”刘清德握着秋云的手腕,喷着酒气,道:“就是跳个舞,这点面子都不给。在牛背砣就和小杂种一起睡觉,别在这里装得这么清纯。”以前,他开煤矿开饭馆,没有赚到大钱,这一次他在牛背砣开矿,腰杆硬邦邦的,把胆子撑得越发大了。加上酒后乱性,开始说起粗话。

茂东市到巴山县是省道,大客车明显减少,多数都是国产车。

在摇晃中,车至柳河镇。下车后问了三人,便寻到二道拐村小。

在教育局五楼大会议室里,秋云独自坐在会议室的黑暗角落里,默默地看着窗外街道。进入县教育局躲避刘清德,是秋云急中生智之举。透过玻璃窗,她清楚地看到门口的刘清德,紧张地抓着椅子背。刘清德离开以后,她的汗水已经打湿了衣襟。

刘清德瞅见秋云冷冷表情,凶劲又上来,他伸手拉住正欲往外走的秋云。

秋云坐下以后,发现眼前这几位都是新乡学校新起的领导干部,王勤如今是新乡小学的校长,李酸酸成了教导主任。赵良勇是新乡中学的教导主任,邱大发在管后勤。他们齐聚巴山是参加巴山教育局的基层干部培训会。

“秋云,秋老师。”

秋云站在县委招待所看了一会儿,里面绿树成荫,对于单身女子来说,大树过多的招待所过于阴森。站在县委招待所门前,正在犹豫之时,看到一幢装有射灯的楼房,颇有现代气息。走到近处,发现这幢楼房居然是财税宾馆。

醉醺醺的刘清德走进了“红叶红”歌厅。

二十四小时内,秋云从国道到省道,省道再到县道,对于三个层次的鲜明对比深有感触。她并非第一次乘坐乡镇车的城里人,已经能适应车内乱哄哄的状况。车行之时,她将感官深深内敛,沉浸于自身的精神世界之中。

真正的好诗能深入人的精神世界,千年之后都能打动人心,秋云在此时感受到了唐人李白内心的痛苦与精神的慷慨豪放,产生了共鸣。坐着中巴车回巴山,沿途风景实在无趣,秋云感觉自己的心麻木了,她不愿意回想往日的温馨缠绵,可思绪如小偷,总是悄悄溜回到往日,让她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心痛。

“侯老师到省城去办喜事,她女儿找了一个大老板,要结婚了。杜小花娘家屋里有事,回去了。”

“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我掩饰不住的慌张,在迫不及待地张望,生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场。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我愈陷愈深愈迷惘,路愈走愈远愈漫长,如何我才能捉住你眼光。”秋云正是陷入情网中的人,唱着张学友的情歌,想着与侯海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

秋云坐在沙发的最里端,将身体躲到黑暗中。她原本想专心听歌,可是“红叶红”完全是跑调比赛,几乎没有一个人唱到调子上。

邱大发心里格外紧张,他这个后勤主任是刘清德的提线木偶,今天事前没有得到刘清德的同意就请大家来唱歌,完全是擅自做主。若是刘清德拿此事做文章,他要吃不了兜着走。

秋云的音色宽厚,唱起男人情歌别有一番风味。她刚唱第一句就镇住了全场。今夜卡厅里跑调的歌声将大家的耳朵折磨得够呛,终于来了一个唱得准的,声音还那么好听,寂静几秒钟以后,各个角落都爆发出掌声。

秋云趁大家不备,飞快地拿起一个啤酒瓶子,朝着刘清德头上抡了过去,“砰”的一声响,啤酒瓶在刘清德的头上炸开。刘清德压根没有想到秋云会暴起伤人,头脑一片嗡嗡声,天旋地转,短时间丧失了思维能力。

自从侯海洋人间蒸发以后,秋云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和幽怨,只差一个火星便要爆炸,刘清德粗野和无礼的行为成为点燃怒火的火星。她脑海里快速闪过发生在新乡学校的点点滴滴,恨意猛升,眼睛寻着合适的武器,表情却平静下来,道:“你是校长,请自重,放手。”

刘清德和两位矿上人被耽误了片刻,等到他们走到门口,已不见秋云的踪迹。刘清德如疯狗一般,手捂着头,在街边窜来窜去。

财税宾馆的服务水平很一般,可是硬件还是不错,电视机是21寸长虹牌,有九成新,这在县级宾馆里很少见。

酒是好东西,喝酒可以调节气氛,暂时消除人与人的隔阂。李酸酸大声讲着刘清德的糗事,惹得众人笑个不停。刘清德作为新乡学校领导,行为多有不端,但是不可否认,他在体制内和体制外都获得成功,权、财双收,在新乡算得上一个人物,大家表面上对其不屑一顾,实质上恨不得也变成刘清德,至于其做过的可恶事,大家都不在意。

“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结束,一定要找到他,他如果当真变了心,我就再无牵挂,结束这段感情,安安心心去读书。

李酸酸对装修行业并不熟悉,故作老练地道:“装修公司很赚钱,现在城里人的房子有很多是私房,自己的房子肯定要装修好一点。以前大家装新房子地板都是用瓜米石,做成水磨石地板,就算是很高档了。现在城里人时兴用地板砖,地板砖比瓜米石漂亮得多,做清洁也方便。”

“难道他出了事?即使出事,也应该和我联系。老天保佑,海洋千万不能出事。”

王勤万分焦急,紧紧拽着刘清德的手臂,道:“刘校长,赶紧去包扎,说不定还有玻璃渣子。”

高个女孩拨通电话,道:“朱财政,我把吕明送回来了。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骂的。才结婚就骂人,是不是以后还要打人?你别跟我解释,回头跟吕明好好解释。我要是个男人,娶了这么漂亮的女人,心疼都来不及,还舍得骂舍得打?!”

秋云坐在一群学校领导干部中间,身体距离也就一两米,心理距离相隔则有十万八千里。新乡学校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新乡政府的腐败事,新乡场镇的稀奇事情,四人说得津津有味,她却感到索然无味。她唯一感兴趣的是侯海洋,在谈话中试探了几句,结果发现新乡老师中没有一个人知道侯海洋的一点消息,侯海洋仿佛人间蒸发,无影无踪。

另两人都是刘清德矿上的负责人,他们同样喝了不少酒,靠在沙发上,不停地吞云吐雾,刘清德酒后发飙的行为,他们见怪不怪,连劝解的想法都没有。

二道拐青山绿水,风景美丽,空气清新。可是秋云只觉得日月无光,六月天似乎要飞雪。她最初认识侯海洋时,压根没有将只有中专文凭的小伙子看到眼里。在新乡中学,两人一起经历了许多事,终于碰撞出刻骨铭心的爱情火花。

“没有人进来,你脑袋做啥子,流了这么多血?”

李酸酸并没有因为吵架而影响心情,走出车站便有说有笑,道:“人不留客天留客,这下你不能走了,跟我们吃饭。”

赵良勇当了新乡中学的教导主任以后,渐生官相,矜持起来,坐在沙发上喝啤酒,没有点歌。

“秋云,真是你啊。”李酸酸刚从客车下来,一眼就瞧见了在车站候车室里徘徊的秋云。

李酸酸道:“秋云,你们家里用地板砖吧?”得到肯定回答以后,她很得意地道:“王校长,秋老师家里就是用的地板砖,什么时候我们到茂东去,到秋老师的家里去参观。”

发泄过后,地上一堆残片深深剌痛了秋云的心。这一刻她格外后悔,仿佛自己亲手打碎了这一段感情。世上有很多药,唯独没有后悔药,传呼机碎了就是碎了,即使换一个同样品牌的传呼机,也不再是侯海洋所送的传呼机。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将碎片收集起来,翻开抽屉找了一个小盒子,将传呼机的碎片全部装了进去。

秋云没有理睬刘清德,来到王勤身边,道:“王校长,你们唱,我先走了。”王勤没有挽留,道:“好吧,以后多联系。”

“红叶红”生意好,点歌的人挺多,要依着点歌顺序排轮子。当音乐声再次响起时,赵良勇站起来,礼貌地邀请秋云跳舞。

邱大发平生最憷刘清德,当刘清德摇晃着踏进歌厅,他条件反射地嗔到了老虎的味道,赶紧站起来,诚惶诚恐地迎过去,道:“刘校长,你来了。”刘清德打着酒嗝,拍着邱大发的肩膀,道:“没有想到邱大发也要耍歌厅,你那破嗓子也要唱歌,得罪一屋子人哟。”

酒足饭饱,李酸酸提议:“楼上歌厅的音响效果不错,我们去唱歌。邱大发,今天王校长在这里,我们中学要办招待,不要太小气。”邱大发一只手摸着脑袋,支支吾吾地道:“唱一首歌要两块钱,啤酒贵得咬人。”

在三个女人讨论研究岭西和地板砖时,赵良勇和邱大发不停地喝酒,他们谈到在广州发大财的侯海洋,充满羡慕,也谈到了在监狱劳动改造的赵海,充满惋惜。

秋云实在没有心情与他们在一起喝酒吃饭,推托道:“明天还要到岭西办事,今天得回去,我正准备去买票。”

歌厅就是唱卡拉ok的地方,一台电视机,一台卡拉ok机,顶上是旋转灯,墙上还有几个射灯。厅里有七八张桌子,每张桌子配有沙发。点歌时,需要拿一张纸写出顺序号与歌名,递交给吧台。在“红叶红”最火爆时,唱一首歌要等待许久,经常发生为唱歌顺序而大打出手的情况。“红叶红”歌厅在巴山挺有名气,秋云在新乡工作时,经常听老师们谈起“红叶红”,老师们都以在此唱过歌而自豪。

售票员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昨夜,丈夫在床上马虎了事,她便怀疑丈夫在外面养了女人,两人先吵架,再打架。家里带出来的恶劣情绪不由自主地反映在工作之上,一个上午就与好几个顾客发生了口角。

坐在椅上看了一会儿电视,秋云下楼,走了一百多米,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小商店,买了玻璃水杯、牙膏牙刷和毛巾。正要付钱时,走进一高一矮两个女孩,矮个子女孩相貌清秀,神情忧郁,脸上犹有泪痕。高个子女孩道:“老板,打个电话。”商店老板掏出钥匙,把电话机上的木匣子打开。

听着熟悉的人讲着陌生而遥远的话题,细密的忧愁渐渐充满了全身。她端起了放在身前的巴山老高粱,大大地喝了几口,火辣感觉贯穿了整个身体,差点让她吐了出来。

刘清德也不管跟着自己的两人以及迎上来的赵良勇,揉了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正在唱歌的秋云。

秋云走到财税宾馆楼前,进门前,朝小商店门口望了一眼。一百米外,昏黄路灯下,只有一个高个子女孩在街边行走,另外一男一女已经没有了影踪,应该是走进了某幢楼某个房间。关上门,两人便是一家,有委屈有争吵与外人无关。

电视剧演到了十一点,结束以后,秋云又继续调台。到凌晨两点,多数台都休息,茂东地方台神差鬼使地播起了地方戏曲,在咿呀声中,秋云又度过了一个小时。

王勤不同意李酸酸的说法,道:“我还是觉得水磨石地板好用,越拖越光滑。地板砖滑得很,搞不好就要摔跟头。”

镇政府差一个写手工作后的第一个假期镇政府差一个写手到处漏雨的宿舍从天而降的爱情黑社会老大被欺负把新乡当成南泥湾录像室小团体晶张仁德全力出手准女婿第一次上门新来的贪官各人遭遇皆不同秋云在哪里有朋自远方来秋忠勇有了破案新思路赵良勇贷款读书杀年猪镇政府差一个写手镇政府差一个写手刑警队长有一双火眼金睛马光头想吃一回尖头鱼救了路边店女子再次见到宁玥处长刑警队长有一双火眼金睛楔子光头老三之死可怜天下父母心恋人要调离谁是告状者再次见到宁玥处长初入看守所与冷艳美女一起去报到准女婿第一次上门积跬步才能致千里初恋恋人要调离曾经的爱情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艰难的抉择有朋自远方来辞职重获自由新来的贪官赵良勇贷款读书为荣誉而比赛何去何从晶张仁德全力出手恋人要调离重获自由为荣誉而比赛到处漏雨的宿舍谁是告状者楔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何去何从夜路走多了撞鬼有朋自远方来秋云在哪里杀年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镇政府差一个写手绑架林海马光头想吃一回尖头鱼省教育厅表彰会与政治挂钩的刑案初入看守所何去何从秋云在哪里调号进了206一场暴雨引发的命运改变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段三巧搭顺风船侯厚德到岭西付红兵死里逃生渴望改变环境的内心冲动恋人要调离群众的力量刘友树的门路准女婿第一次上门赵良勇贷款读书光头老三之死曾经的爱情与政治挂钩的刑案把新乡当成南泥湾与冷艳美女一起去报到为荣誉而比赛敲碎了传呼机为荣誉而比赛段三巧搭顺风船与冷艳美女一起去报到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号里规矩大如天刑警队长有一双火眼金睛刘友树的门路激斗牛背砣镇政府差一个写手艰难的抉择把新乡当成南泥湾积跬步才能致千里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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