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笛珑因为躲避不及被贼人的乱刀斩杀之时,朝胥终于忍不住要冲上去了。
但帝空尘按住了他。“只是幻境而已,一切早就已经发生了。”他的声音沉闷,听得出心情压抑。
这是在颜珏用朝胥的血而再现的笛珑的命运梦境之中。一切都是笛珑发生过了的事,就算不是,他也改变不了梦境。
“可是,笛珑明明没事……”看着远处祭台下软倒的笛珑,朝胥面目狰狞,“她是唯一幸存的人,她没有事的。”
“看下去,会有答案的。”凤渊淡淡地说。
朝胥深吸一口气,终究忍了下来没有冲过去。
这场残忍而血腥的屠戮足足持续了半天多,直到开明族再无活口,那群贼子才算作罢离开。然后一天之后,在血腥的真相一直没有被人发现之际,一个人,脸色苍白没有生机,却那么突然地睁开了眼,并挣扎着坐了起来——笛珑。
她木着一张脸,比周围的死人更加白凄。瞳孔放大、眸色发灰,浓浓地阴气挥散不去。可她依然坐在那里,没有生机,却也像活的好好的。然后她爬起身,慢慢地歪歪扭扭的走向了远方,像是失了魂魄的躯体一般只知道游荡了。
朝胥看的直摇头。他何曾见过这样的笛珑,这么的不真实与——死气沉沉。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把她变成了那个样子。
“魑。”这时,凤渊踏入吐出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词语。
帝空尘也是瞬间明悟了一般,“的确,是‘魑’的特征。现在这个时代竟然还有魑会降生?”
“只要不甘与怨念足够强大,成为魑并不难。”凤渊平平静静的说。他突然看向朝胥,“她的不甘,大约是没有与你终成眷侣、白头偕老。”
朝胥愣住。
笛珑一路摇摇晃晃,摇摇晃晃中来到了昆仑山顶。
金眼白泽一眼看出了笛珑的变化,但它没有问什么。它就静静看着笛珑捧着她与朝胥的情定石哭泣,不是梨花带雨,也没有声嘶力竭,就只是埋头痛哭而已。
笛珑哭了很久,久到时间不计,久到嗓音喑哑,久到金眼白泽几乎以为她就要哭得断了气了。而后,红肿着双眼的笛珑端详了情定石许久,最后下定决心了一般,她用力摩擦着情定石上她的名字,似乎想要抹去。但她当然抹不去,这情定石是天地命定的,如果能让人随意更改,这情定石又哪里还有信任可言。
可笛珑还是找到了方法。就像用心头血窥探姻缘一样,笛珑用自己的心头血去覆盖,不仅抹去了自己的名字,还得了更改的机会。
“你何必呢!”金眼白泽看不下去,“你已经成了‘魑’,即使不生不灭,这心头血也是不会再生了。你现下损失的心头血,至少会降低你的修为三成,而你已经丧失重修的能力了。”
笛珑只是面对着女娲池静静的看着手中半染鲜红的石头。“至少,我不会连累到他。魑,这种低下而且残忍的生物怎么能与他有所关联。”
金眼白泽无话可说。“可是一旦情定石上的心头血干涸,那里就将永远失去铭刻的机会,到时,他就只可能孤家寡人孤独终老了。”
“我不会、不会让朝胥哥哥孤独一生的。”笛珑说的坚毅。
“那么人选呢?”金眼白泽一顿,“你还没有找到可以代替你的人吧。”
笛珑愣了许久,“至少、至少要是朝胥哥哥喜欢的人啊。”而她至今没有见到。说来她也是傻的,情定石上指的只有姻缘,不代表爱情,她怎么会那么单纯的不作为呢?到如今,连作为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一直没有出现,你还要一直用心头血湿润它不成?”
“一千年一次不就足以保证湿润了。”笛珑说的轻描淡写。
“你说的容易!可你的心头血是不会再生的,时日久了,拖垮了你的身体怎么办?”
“拖垮?”笛珑自嘲的笑了,“我这身体还能算是正常吗?拖不拖垮又有何区别?”
千般说万般念皆是无用,金眼白泽无可奈何,只能看着笛珑的身体每一千年衰败一次,到最后,不生不灭的“魑”活生生被笛珑折腾的只剩了半条命,眼看着一副随时可能入土为安的样子。
然后终于有了转机,因为朝胥心血来潮想要到凡尘经历一场情劫来磨练磨练。
那是笛珑在那之后第一次有了欣喜的情绪,是真心的,欣喜之外的落寞也是发自真心。在未干涸的血渍上刻下“妙妙”二字之后,笛珑终于虚脱了。愿望成真,即使不是自己最初想要的那个,她也已经努力到心力交瘁了。
金眼白泽看得唏嘘不止。人生在世,最终所累的都是一个“情”字。
可是一切还没有完儿。
妙妙是个凡人,没有能力也不可能陪着朝胥永结同心。笛珑考虑许久,最终还是拼着最后的生命去搅了局。为了能让妙妙成为有长生之能的人,笛珑几次三番招惹于她,更是在几个孩子寿命将至前期就设法害死她们,因为她知道,孩子是她最后的底线。只要妙妙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她就一定有活下去的方法,而只要生命足够久,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她的确很自私的把妙妙这个路人牵扯了进来,可她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笛珑又记起了最初她抹去自己名字之时她与金眼白泽最后的对话。
金眼白泽说:“‘缘’是相遇并且相爱,‘分’是相惜并且相守。你们已经有了‘缘’,却偏要断了‘分’……何苦自讨苦吃。”
笛珑说:“我断的是我的‘分’,他的从来都在,只是对象不该是我……”
对的,不该是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是她。
空欢喜一场,不知是谁落寞了谁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