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好钗早就被老白送给金银子当投名状了,可为什么忽然又到了受德手上?
可是,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
这不是妇好钗。
这东西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似麝香虎骨,又似某种精油香味……他忽然想起来,这味道是猪神婆的味道。
自己从金银子那里拿来的“猪神婆”牌位——也就是当初姜子牙为了侮辱自己的前妻,在封神榜上给她封的这个神牌。
此时,猪神婆灵牌已经变成了一支钗,准确地说,是一支钗似的镜子。
很显然,是巧手匠人将其打磨成这样的。
受德为什么将其打磨成了镜子的样子?
他还注意到,这镜子上面隐隐地一层黑色烟雾,就像不知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多看几眼,就令人难受。
他把镜子丢在一边,种种疑问,也顾不得追究,只是再次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受德的心口——心跳,非常非常微弱。
仿佛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人,甚至不如当初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杨姐。
他胆战心惊,想开口叫他,但是,生怕自己一开口,也许,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心跳就会彻底停止了。
从早上到中午,吴所谓看到太阳从树梢上慢慢地挪移,然后,端端正正地照射在头顶。从全球最顶级的隔热层高科技新材料上望去,威力无比的太阳也显得温柔而和顺,就如这保持着恒温的酒池肉林,在微风簌簌里,平和而从容地展示自己的放纵与荒诞。
因为采用了最顶级的设备,纵然外面的电源被截断,这酒池肉林也能开启储备能源,自动保持恒温时间长达三个月。
也就是说,纵然遭遇了什么意外和不测,如果你躲藏在这里,也能非常惬意地吃吃喝喝三个月。
可现在,吴所谓觉得哪怕三个小时,三分钟都是煎熬。
受德的画像就在眼前,那副自画像,被他放在了这个最隐蔽安全的地方。
他看到摊开的画卷在炸裂处停顿,帝辛的侧影已经彻彻底底没入了云雾之中,那游动的云雾就像茫茫洪荒里流淌的时间,将一个人短暂的一生彻底笼罩。
上一次,帝辛昏迷的时间不到半天,但是,这一次,他守着他从朝阳升起到月色升起。
没有人能睡得这么死——除非真的已经在梦中死去。
难道,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吴所谓忽然觉得奇怪——帝辛——这是商纣王到现代以来,自己第一次想起他本来该有的官方最正式的称呼——
金银子,雍正等人叫他商纣王——
自己叫他受德——
而外面的粉丝,娱乐圈大众叫他畅销书作家汤丁——
多可笑,一个人短短的一生,每一个不同的称呼便代表一重不同的身份。
月色逐渐西斜,头顶一片黑暗,吴所谓靠在墙壁上,迷迷糊糊睡去。睡眠很浅,一直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猛然睁开眼睛时却什么都记不住了。
“小吴!”
他看到对面的受德,发现已经是新的一天了。那是一个阴天,花草树木都无风自动,可是,没什么香味,就像这静止的时光,在无形的担忧里消磨光了所有的期待。
他睁开眼睛,很自然地叫他,就像他早就知道他一直坐在这里似的。
吴所谓双目放光,“受德,你醒了?”
他头上的蜘蛛网依旧,就像一个人在时光长河里已经流浪了几千年,然后,疲惫成一片废弃已久的皇宫。他的目光凝视着对面的刺桐花树,看到那单薄的花树在这葱茏的林泉里,显得突兀而怪异。
他看了这花树很久很久,仿佛午夜梦回,意识里只剩下这一件事情。
“小吴,你还记得那条刺桐大道吗?”
吴所谓一顿,淡淡地:“早就忘了。”
“忘了?”
他茫然很久,才说:“忘了好!”
吴所谓的目光看过去,落在那一串孤零零的刺猬红花上面,忽然站起,将那串红花摘下,在手心里反复看了几眼,然后,扔在一边,若无其事:“这花不好,不值得养在酒池肉林。”
他随意比划了一下:“得把这棵树砍掉。”
“砍掉?随你。”
吴所谓嘿嘿一笑:“懒得砍了,反正也不碍事。”
受德盯着他,半晌,躺下去,枕在自己的双手上,显得异常轻松惬意。
半晌,他开口:“小吴……”
却听得一阵微微的呼吸,一看,吴所谓在他对面已经睡熟了。
他想,也许他已经很久没有熟睡过了,毕竟,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此时,忽然放松心情,便一睡不醒了。
月色慢慢升起,慢慢西斜,就像轻纱似的笼罩在头顶。
吴所谓睁开眼睛,看到头顶一大片的琉璃,最后的月光正一览无余地倾泻下来,但是,已经黯淡,他想,很快就要天明了。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他不知道受德从哪里寻来这么一大片作为装饰的琉璃,也不知道这酒池肉林还能存在多久——自己都已经快破产了,受德呢?金银子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
他抬眼,周围空空的,受德不知去向。
彼时,月色彻底隐匿,极度的黑暗袭来,他很疲惫,干脆闭着眼睛再次躺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嗅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他蓦地睁开眼睛:咖啡!
晨曦初露,那是一个阴天,头顶的琉璃显出一种神秘莫测的富贵和典雅。
吴所谓翻身坐起来,诧异地看到受德端着一个大茶盘走过来,然后随手将茶盘放在面前的矮茶几上。
茶盘里,两大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一大盘松饼,他笑容清淡:“金银子有一句话总算没有说错:咖啡下松饼,真是最美味的早餐。”
吴所谓大笑:“受德,你居然学会做咖啡了?”
“看一眼不就会了?”
他很惬意地喝了一大口咖啡,又吃了一大块松饼,吴所谓发现,他眉梢眼角这些日子第一次舒展,好像天塌下来都已经不在乎了。
他忽然如释重负,也喝了一大口咖啡,拿起一块松饼仔细看看,咬一口,不由得大赞:“受德,你烤的松饼真是天下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