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覃被一路押到了中元殿中。
皇帝萧络高坐龙椅之上,看起来威严肃穆,殿下站着几个人,跪着几个人。
站着的分别是左相李尤和镇国公赫连成,跪着的是左督御史尹子健还有一个老妇和一男一女。
这老妇步覃曾经见过,便是席家老太,她怎会在宫中出现?见左督御史埋头擦汗,步覃隐约觉得今天这事儿便是这几个人挑起来的。
左相李尤,历经两主,自是学得了一身逢迎拍马之功,见步覃来到,便狐假虎威对步覃指道:
“大胆叛贼,还不束手就擒,俯首认罪。”
步覃瞪了他一眼,李尤当即便色厉内荏,跑回了自己的地界:
“如今证据确凿,不容你狡辩。”
萧络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对尹子健说道:“尹大人,步将军乃是我萧国栋梁,你说话可得要有依据,否则就别怪朕不留情面,判你个满门抄斩。”
尹子健又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脸贴在地面上,连头都不敢抬一抬,结结巴巴的说道:
“是,是,臣定是有证据才会越级告发一品上将军的。”
尹子健说完,便就对身后的三个席家人挥了挥手,席老太带着席远和董氏便跪爬着上了前,颤抖着声音禀报道:
“启,启禀皇上,老妇人乃步夫人席云芝的亲奶奶,从前愚钝不知个中利害关系,如今得尹大人点醒,方才明白此乃危及国家之大事,老身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隐瞒的了。”
萧络看了一眼蹙眉的步覃,对席老太说道:
“老夫人请说,朕恕你无罪。”
席老太的头点如捣蒜:“是,那老妇便说了——其实,我那孙女并不是萧国人,她是齐国人,她并不是我们席家的女儿,是她那个出身齐国大户人家的娘,随身带来的野种。”
萧络也有些意外了:“哦?席云芝是齐国人?此事当真?”
席老太不住点头:
“当真,句句当真。她娘随身带了一条珍珠翠玉链,老身也是后来才知道,那链子竟是齐国某大家的宝物,她娘怀了她混入席府,伪装成贤良淑德的样子让我家老太爷看中,指给了大儿子席徵,成亲不过七个月,就生下了席云芝这个女儿。”
萧络沉吟一声,又问:“老太太,如今那珍珠翠玉链在何处?”
席老太连忙回答:“被那丫头抢走了,但老身敢用性命担保,那链子确实就是她齐国身份的象征。”
萧络点头,从龙椅上走下,在帝台上边踱步边说:
“老夫人所言定不会虚假,既然步夫人席云芝为齐国人,那……娶她为妻的步将军,岂非真有通敌叛国之嫌?”
步覃重重叹了一口气,没再为自己争辩什么。
如果到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皇帝刻意安排的,通敌叛国的罪名既然已经从他口中说了出来,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他如今不管说什么都是多余,那还不如不说。
左相和镇国公对视一眼,他们两人早就看步覃这个少年将军的嚣张不顺眼了,只是向来步覃都手揽大权,压得他们不敢造次,如今既然皇上动了铲除他的念头,他们自然暗地里拍手叫好,等着看步家的好戏。
步覃向前一步,气势逼人,萧络为之一震,只听步覃冷声说道:
“我的妻子,现在哪里?”
萧络强作镇定:“步卿此时此刻不想为自己辩驳什么?还在想着你那齐国人的妻子,是想要朕对你完全失望吗?”
步覃抬头对上了萧络的一双眼睛,突然笑了:“辩驳什么?皇上心中早已将我定罪,再多的辩驳也无法挽回帝心不是吗?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的妻子,在什么地方!”
萧络又重新坐回了他的龙椅,靠在软垫上,好整以暇的说道:
“你的妻子是齐国人,被朕圈禁起来了,步将军若是答应今生今世再不见那女人,朕便原谅你这回,否则的话……”
随着萧络的一个眼神,镇国公立刻会意,双击掌心,从外头唤入十多名早已等候在外的御林军,他们将步覃围在一个大圈中,所有的枪头都对准了中心地带的步覃。
“否则如何?”
步覃一声长啸,平地而起,随手抢过两名御林军手中的长枪,徒手掰断,抛到了剩余御林军身上,围在他身边的人只觉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击,别说站立,就连坐地都觉得倍感压力,迫不得已的躺了下去。
中元殿中涌起一股劲力,萧络面容狰狞,在帝座上指着步覃叫道:
“步覃通敌叛国在先,行刺圣驾在后,来人呐,杀——无——赦!”
所有的御林军一拥而入,步覃抢过一根长枪,横在身前,在蜂拥而入的御林军还未全都入殿之时,便将他们又全都推出了殿外,倒成一片。
“步覃自问忠君爱国,为国家效力不留余力,曾迎战大小一百二十场战争,南辽之战,步家三千精兵对战辽源三万,步家军死伤过半,尽数歼灭辽源乱贼;雨田之攻,步家三百探子尽数折在雨田之战,为国带回无数情报,最终赢得战争……”
步覃一边与蜂拥而至的御林军做生死搏斗,一边历数历代功绩,霸道的拳脚无人能近得他身,愤怒的言语更是让他气势逼人。
御林军中也有曾追随他的将士,知道步家世代忠烈,绝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奈何皇命难违,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他们心中神一般的存在对手,然后,毫无悬念的被神拍飞。
萧络在左相和镇国公的陪同之下,也走出了中元殿,看着步覃在宽大的广场之上,越战越勇,如神附身般生人勿近。
一刚劲身影窜入了战圈,步迟一把拉住步覃的手,对他吼道:
“覃儿,你还执迷不悟吗?当真要让自己陷入那万劫不复之地才肯罢休吗?跟我走!”
步覃发力一推,将步迟推得后退两步,只见步覃如今已杀的双目通红,根本听不进任何言语,一记长啸:“滚——谁挡我救人,我就杀了谁!”
说着,步覃便将手中的一把长刀猛地射向步迟,步迟徒手接住,身子却不由自主向后倾斜,手掌被刀锋刮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大怒,冲上前去想要阻止步覃。
两人缠斗在一起,难分你我。
中元殿外,镇国公赫连成对皇帝请命道:“皇上,步覃勇猛无敌,步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咱们要不要多派些人手来助步帅一臂之力?”
萧络淡定的看着场内鹬蚌相争,没有说话,左相李尤却在镇国公的脑门上敲了一记,醍醐灌顶般点醒了他:
“你傻呀,如今横竖是都是他们步家的人在打,不管谁输谁赢,对皇上都没有坏处,步迟能将步覃拿下最好,即便不能拿下,被步覃所伤,那也不错,咱们还可以顺理成章把错都推在步覃身上,让南宁二十万步家军看清步覃的真实面目。”
镇国公幡然醒悟,对萧络连连请罪。
萧络勾唇一笑,招来了贴身太监刘朝,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之后,刘朝便果断领命而去。
步覃被大军包围,想要飞身而出去搜寻席云芝的下落,却被步迟缠住,当即发了狠性,不再顾及步迟身份,与他打了起来。
步覃的武功偏于刚劲霸道,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步迟功夫自不如他,再加上也有了些年岁,体力稍逊,两人过招百余回之后,便明显感到了力不从心。
步迟被步覃的一记刚猛掌力打得倒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步覃正待冲出重围,只见中元殿外一抹素色身影抢夺了他的眼球。
脸色惨白的席云芝被带到了中元殿外。
看见被御林军包围的步覃时,吓得惊叫:“夫君,你快走啊。不要管我了。”
步覃如着了魔般往席云芝走去,竭力清除着眼前的障碍,萧络被他气势所摄,一个手势,只见刘朝便从旁边的侍卫身上抽出一把大刀,架在了席云芝的脖子上。
萧络淡定自若的走下中元殿的石阶,对步覃说道:
“你再敢向前一步,朕便要她血溅当场!”
步覃紧捏着拳头,额头爆出青筋,咬牙切齿的说:“你到底怎样才肯放了她?”
萧络一伸手,身旁自有人给他手上递上了一把弓箭,只见他当着步覃的面,瞄准了他,只听萧络阴险的勾唇说道:
“那就要看你怎么接我的箭了。你躲一次,我便叫人在你妻子身上划上一刀,你看着办吧。”
“不——”席云芝再也不愿顾自己的安危,将刘朝一推便要跑向步覃,阻止接下来会发生的惨剧。
谁知刘朝被推,自有旁边的几名侍卫将她压下,萧络手中的箭就那样射了出去。
步覃看着箭离他越来越近,他本能的要偏向一边,但在看到被几个侍卫按在地上不住哭喊挣扎的席云芝时,却又硬生生的忍下了本能。
一支利箭射在他的左腿之上,步覃咬牙没有跪下。
萧络对他的硬气表示出十足的欣赏,啧啧称奇的同时,又紧接着射出了第二支剑,正中步覃的右腿。
步覃无力跪倒在地,席云芝已经彻底疯了,她大叫着,哭喊着,手指甲在地上不住抓爬,留下一道道血红的印记。
有些御林军实在看不下去,便将头低了下去。
萧络摆明了就是想慢慢折磨步覃,,一共对着步覃的身体,射出了一十八箭,步覃一次都没有闪躲,直挺挺的受着。
席云芝已经忘记了哭喊,眼泪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哭干了一般,当步覃终于忍不住倒在地上抽搐之时,侍卫们也心惊了,放开了对席云芝的钳制,席云芝连跑带爬的跑向了步覃那变成刺猬的身体,她的哭喊声夹杂着风声,如厉鬼般回荡在这血腥残酷的中元殿外。
萧络将弓箭抛在一边,走到席云芝与满身是箭的步覃身边,居高临下的说道:
“别说朕无情,朕给你机会送他最后一程。”
席云芝双目空洞,仿佛再也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了般,抱着步覃的身体陷入痴呆状。
萧络让人将他们分开,但席云芝的手仿佛要掐入步覃的肉里一般,无论怎么掰都掰不开,她和步覃被送入了之前关押她的那座宫殿。
步覃躺在回廊的地板之上,身体渐渐失温,席云芝怕的不行,将他抱在自己怀里,让他感觉稍微暖和一些。
“夫君,不用怕,你走了,我也绝不独活。”
席云芝将头靠在步覃身边,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金簪,正要引颈就死,突然一颗小石子打掉了她的簪子。
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来到席云芝身前,她就是白日里与萧络在这座宫殿中寻、欢、作、乐的那名宫妃,只见她指着步覃说道:
“他还没死呢,你着急去死干什么?”
席云芝的脑子仿佛转不过弯来,盯着这个阻止她死的女人看,那女人左右顾盼一番,确定殿里没有其他人之后,才从脸上撕下一块面皮,赫然是张嫣那布满纠结横错疤痕的脸。
张嫣从怀中掏出一颗金丹,塞入步覃口中,对席云芝说道:
“这皇宫里什么宝贝都有,我给他吃了续命丹,你赶紧带他出宫,说不定还能再抢救一番。”
席云芝见步覃吃下金丹之后,脸色确实有些好转,难以置信看着张嫣道:
“如今我和他都被困在宫中,该如何出去?”
一道雷厉风行的声音传来:“我在正阳门外安排好了车马,也联系了步将军的两位随从副将,他们在车上等你们,趁着皇上还在安抚步帅之际,你们赶紧走,迟了就真是来不及了。”
“……”
皇后甄氏关键时刻出现,将席云芝与步覃救出了皇宫,送上了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