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
席云芝产期将至,步覃早早便就在家里安排了四五个稳婆随时候命,每天让她们训练席云芝呼吸吐纳的技巧,就为了使她生产的时候能稍微顺利一些。
原本倒不怎么害怕的席云芝被她们这么一弄反而心情紧张起来了,每天转前转后,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八月初三,席云芝早上吃了五个鸡蛋,一个烧饼,又喝了两碗刘妈煮的豆汁后,终于感觉饱了,在家转了两圈,觉得肚子有点阴阴的痛感,像是要闹肚子的感觉。
她开始以为是自己吃多了,便就躺到院子里的躺椅上去休息,可是躺着躺着,还是觉得很不对劲,然后就叫来了刘妈,说自己肚子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吃撑了,叫她倒些水来给她顺顺。
刘妈觉得奇怪,便赶紧叫了个稳婆来,稳婆一摸肚子,喜色上眉:
“哎哟,我的夫人诶,这哪儿是吃撑了,这分明就是快生了啊。快快快,都来人把夫人给扶进去。”
“……”
随着稳婆的一声叫唤,步家上下都乱了,席云芝几乎是被抬着去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帘子褥子全都是新换上的,她平日睡的床铺之上,还垂下了两根黑色的绸缎,说是助产用的。
席云芝被送到床铺上的时候,只觉得宝宝在肚子里翻了好大一个身,其中一个稳婆便就高兴的说:
“哎,对了对了,胎动胎动了。快去准备热水,盆子,再将窗户和门都打开,挂上纱帘后通风,找人守着院子门口,别让人闯进来了。”
稳婆经验丰富,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步家老小做准备。
席云芝躺倒床上好一会儿后,才感觉到肚子一阵一阵的疼,却也不是难以忍受的,还在一旁跟刘妈开玩笑说,没准她生孩子一点都不疼。
可是这话才说完半个时辰,她的肚子便就疼的厉害起来,阵子到了的时候,她哭喊着拉住垂在床头的两根黑绸死命的往下拽。
“夫人,这就开始生了,你感觉肚子下坠的时候,就用力。”
“啊——”
席云芝已经完全顾不得形象,大声喊叫起来……
步覃闻讯策马赶了回来,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席云芝叫喊的声音,不多想便要进去,却被如意和如月两个小丫头拦住了去路。
“爷,产房男子不能进的。稳婆说不能让夫人分心。”
步覃也怕自己进去让席云芝分心,只得忍下心中焦急,在院子外头搓手等待。
午时将过的时候,只听产房里传出一声洪亮的啼哭声,步覃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的缓了下来。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产房的纱帘终于被掀开,一个稳婆出来给主家报喜:
“恭喜老少爷们,夫人为咱家生了个七斤八两的小少爷。”
步覃紧接着问:“夫人怎么样?”
稳婆又答:“夫人好着呢,这时已经给小少爷吃上奶了。”
步覃这才放心松了口气:“我现在能进去看看我夫人吗?”
稳婆见过心急见孩子的,却没见过这么心急见产妇的,笑着回道:“请爷再等等,里头还有血气,夫人和小少爷都还没清洗,见不得风,一会儿弄好了,小人来叫您。”
听了稳婆的话,步覃这才止住了想往里冲的冲动。
清理过的产房中静悄悄的,席云芝累极睡了过去,旁边放着一只小摇篮,他们的儿子此刻吃饱喝足,正安稳的谁在里面,步覃走进去生怕吵着他们,轻手轻脚的连自己都觉得滑稽。
俯身在席云芝被汗水浸透的额角前亲了一下,这才走到摇篮边,抱起了他婴孩。
红红的脸皮揪在一起,根本分不清长相,但他不住吐泡泡玩儿的小嘴却是依稀能看出他母亲的轮廓,这便是他的儿子了,凑近他,小心翼翼的亲了一口后,才将他软软小小的身子放入了摇篮中。
坐到床沿,席云芝像是听见了响动,眼睛睁开了,看见步覃,先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但她的喉咙先前喊得声嘶力竭,此刻却就不出声音了,步覃俯□子与她躺在同一个软枕上,两两相望。
将席云芝轻柔的拥入怀中,在她头顶亲了又亲,说道:“辛苦夫人了。”
席云芝轻轻的摇头,伸出疲累的手,勾住步覃的蜂腰,让自己和他靠的更近,拥的更紧,悬在她心头好几个月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她想跟夫君说,她挺争气给步家生了个小子,想着想着,又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步承宗得了一个重孙子,每天都高兴的像是打了胜仗一般,逢人就说,一说就笑。
他给孩子取名为步一鸣,寓意一鸣惊人,寄予厚望,但席云芝却觉得这个名字太大,不好,她不希望孩子有多大本事,也不需要他一鸣惊人,她只要他日日平安,步覃也赞成她的意见,便去跟步承宗商量,说让孩子叫步日安。
步承宗虽然有点遗憾孩子不叫一鸣,却也愿意尊重小两口的意思。
小安子吃饱了就睡,除非肚子饿了,或是尿床了才会哭闹一会儿,其他时候都乖的不得了。
席云芝抱着他,怎么也看不够般,总是被刘妈念叨,说如今坐久了,今后可是会腰疼的。
步覃也觉得席云芝日夜照料这个小家伙不利于她恢复身体,便就又从外头找来了两个乳母,白日里帮着席云芝打下手,晚上则陪伴小安子入睡。
席云芝每天都让自己吃的饱饱的,这样小安子也就能吃的饱饱的,月子里的时光,很快便就过去了。
就在席云芝生孩子,坐月子的这段时间,席云筝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自从两个月前,她凭借蛛丝马迹,找到了相公在外金屋藏娇的地点,她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将那个胆敢勾引她相公的胡姬打得满地找牙。
本以为她的这一举动会令丈夫有所收敛,没想到,丈夫不仅为此恼了她,还干脆从府里搬到了那胡姬的住所,不再回来。她心有不甘,上门去闹,也是心慌,越慌越闹,可是,丈夫却依旧没有回府。
她相公的意思分明的很,就是你不该打我的女人,既然知道我和她在一起,并且我也尊重你这个正房夫人,并没有把人往府里带,而你却仍旧不依不饶,追到府外来打她,这就是你的不对。
席云筝悟了多日,才明白她家相公是这个意思,如今她远在洛阳的依傍已然没有,她不敢与他闹得太过分,便就只好软□子与他求饶,没想到她的相公竟然趁机提出了要把胡姬纳做小妾。
席云筝心寒的同时,却也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便就只得忍气吞声,给这个刚被她打过的胡姬,安排了一场纳妾宴之后,她的相公才稍稍满意了些。
胡姬进门后,将男主人的心拉拢的死死的,经常让她这个女主人下不来台,席云筝觉得自己是正室,为何要受一个小妾的气呢,便就又没忍住出手教训了她,她家相公回来之后,胡姬就哭着去告状,席云筝就彻底被相公嫌弃了,觉得她仗着自己正妻的身份,欺凌弱小,着实可恼,从那之后,但凡小妾在她那儿受了点委屈,她家相公便要她受同样的委屈,甚至更多委屈。
席云筝觉得自己的生活从未像如今这般难过,她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比不上一个番邦的小胡姬,终日混混度日,郁郁难安。
席云芝终于出了月子,可以正常出门行走了。
九月的天气炎热的不得了,她喜欢在院子晒太阳这个爱好是不行了,她便叫人在院子的一角搭了一个葡萄架出来,又在架子下重了十几株葡萄苗苗,不过十几天的功夫,苗苗的藤蔓便爬上了架子,正好遮挡住了阳光,席云芝便将躺椅搬入了葡萄架,又在旁边摆放了一张圆桌,这样她就可以和孩子在炎热的夏季,坐在葡萄架下玩耍了。
小安子刚吃了奶,回去睡下了,席云芝让刘妈把隔壁的小黑叫过来,她简单问了问外面的情况,在听到小黑说起席云筝如今的处境时,不禁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在生孩子之前,便就叫小黑查了个分明,那个买她的宅子安置胡姬的都察院大人,果不其然就是席云筝的夫君尹子健,这个尹大人曾经有过宠妾灭妻的行为,在席云筝之前,他还有个正妻,便是活生生的被小妾给逼得跳了井,这才有了席云筝和他扬州邂逅的事。
席云芝心想着,一个男人之所以会宠妾灭妻,除了那个小妾是真爱,正妻太过分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本身就对‘正妻’这个职位很反感。
她让小黑去调查了一番尹大人亡故妻子的事情,便就全都知晓了,尹大人之前的正妻是某家族的大小姐,尹大人能够坐上左督御史的位置,也是多亏了那位夫人的娘家帮衬,所以,尹大人平日里对她的妻子很是敬畏,而她的妻子,也习惯了尹大人对她的敬畏,便就忘记了一个女人作为妻子的本分,处处将尹大人压得死死的。
尹大人常年压抑,正巧有件事发生,令他有了足够拜托前妻娘家控制的资本,于是他就将平时的不满,成倍的发泄在前妻身上,他拼了命的宠爱一个妾侍,做尽一切事情,让前妻丢脸失面子,终于,一步步逼死了前妻。
因为,尹大人有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所以席云芝在对他的性格分析之后,便就做了这个决定。
她让小黑对席云筝放出尹大人出轨的风,然后让席云筝自己一步一步找到她安排好的蛛丝马迹,然后找上了门,痛打胡姬的行为,让尹大人似乎看到了前妻的阴影,顿时对席云筝就充满了敌意。
想必席云筝这段时间,日子很不好过吧,不过,她相信,这一切还都只是个开始。
济王萧络和王妃甄氏前来探望,萧络一来便和步覃钻入了书房,商讨事宜,甄氏和席云芝坐在葡萄架下唠家常。
“真可爱,你说过,让我做他干娘的,你可别忘了。”甄氏对小安子是真的爱不释手,抱在手里便就舍不得放下,席云芝便也随她,点头道:
“那是自然,可你这个干娘也得有些表示吧。”
原本席云芝只是说的俏皮话,没想到甄氏还当真了,从脖子里解下一根细细的金链,就要套在小安身上,席云芝拦住了她:
“唉,我说说而已,别当真,平日见王妃对这条链子的喜爱,定是珍贵之物,怎可就这样给了这小子呢。”
甄氏却执意如此,将链子藏入小安的襁褓之后,她才说道:“这是我娘留下的,我原想留给我闺女戴,便就给小安子了吧,我乐意。”
“……”
席云芝见她这般,也不好再做推辞。便就替小安子谢过了她这个干娘,把甄氏逗得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