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出了是她,南荣锋手上松了力道,仰身又倒回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刚刚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气,现在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五脏六腑的剧痛。
沈婵儿能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牵动着他浑身都在颤抖,她小心地支起上身,惊魂甫定地看着他,咬了咬牙道。
“你保持清醒,我去叫人。”
她刚刚起身,只觉得身后一扥,似乎什么东西被扯住了,她转回头看向南荣锋,只见他虚弱地眯着眼睛,用尽全力挤出一句话。
“兰花……放在窗台……”
沈婵儿一愣,虽然搞不清他想干什么,但是感觉到他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荷包,手心里的汗全都浸透荷包渗到里面去,她拍了拍他的手,应了一声。
南荣锋终于放心地放开她的荷包,仰过身去尽力保持知觉。
沈婵儿赶紧跑到窗台边,四下寻找,果然看到窗台的桌子下面摆放着一盆普通的白兰,在南荣府还很难看到这么普通的植物。
她将白兰搬上来,放在窗台,又焦急地向窗外看了看,黑蒙蒙一片,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就算是南荣锋想用白兰传达消息,会不会没人看到?
她搓了搓手,又走回到床边,瞅了他一眼,他现在似乎平稳了一些,难道他的病就是这样时好时坏?
“想办法,将八弟抱过来……”
他说完这句话,又上来那个气喘的劲头,脸上一阵青白一阵潮红,甚是骇人,沈婵儿都担心他挺不过这个晚上。
她赶紧应了一声推门出去,晚风猛然打过来,打了她一个透心凉,她才发现浑身已经湿透,凉凉的夜风灌进来,禁不住打了几个寒噤。
她出门叫了一个南荣府分派过来的丫头,陪她一起去了八少爷的院子,这里冷冷清清,屋子也不多,又一个庶出少爷,想到这沈婵儿叹口气。
幸亏看守八少爷的乳娘是婆婆的心腹,听说七少爷要见八少爷,立马抱起八少爷就往他们院子走来,沈婵儿打头走在前面,搞不清楚南荣锋为什么半夜三更的要见到八少爷。
八少爷跟七少爷出于一奶同胞,沈婵儿在婆婆死后得到一些简单的讯息,婆婆刚刚生下八少爷,就被指控是害死大少爷的幕后真凶,官府不敢管南荣府的家务事,所以这件事只有南荣族里拿出指示,在两天焦急的等待之后,婆婆得到的是晴天霹雳一般的词:沉塘。
从此之后八少爷就是南荣锋至亲的人,怪不得他这种时候一定要见到八少爷不可,想到这沈婵儿也就不再多想,摒除杂念一路走回到院子。
进了院子,乳娘直接对沈婵儿身后的丫头道:“八少爷睡的熟,有七少夫人够了,你就别跟着进来了。”
沈婵儿瞅了乳娘一眼,乳娘抱着八少爷乖声地哄着,并没有看她,沈婵儿发觉那个丫头在盯着她,她只能点点头道。
“别吵醒八少爷,你就别跟着进去吧,自去睡觉。”
说完,打头轻轻推开门,乳娘抱着八少爷走了进去,沈婵儿转身将门关上。再一转身就迎上慌忙跪下的乳娘。
“七少夫人恕罪,奴婢刚刚无视七少夫人……”
沈婵儿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让那个丫头进来,但是看得出来她并不坏,当下道。
“快起来吧,七少爷要见八少爷。”
乳娘赶紧应了两声爬起来,轻步走向里屋,刚刚走进屋,就听到屋里闷哼一声,慎人到骨子里。
沈婵儿咯噔一下,立马推开门,入眼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站在床边,单手拿着匕首,正好割破南荣锋的手腕,那一声闷哼就是南荣锋的叫声。
沈婵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的冲进去扬手抓起那个黑衣人的领子,咣当一声将他摁在墙上。那黑衣人眼瞅着她冲进来,却没有动。
只是当她将他摁在墙上时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当心有毒。”
借着从窗户射进来的月光,沈婵儿看到黑衣人的脸,完美的脸型,一双眼睛里像是吸进了夜的黑,两缕发丝借着夜风荡在嘴角,他浑身散发一种神秘的气息,像是夜的王子。
身后传来乳娘平静的声音:“七少夫人快松手,他是七少爷的救命恩人。”
沈婵儿一愣,听到南荣锋微弱的咳嗽声,再看到眼前黑衣人手里匕首上的黑血,心中大悟,赧然地松开他,退开一步。
“抱歉,是我误会了。”
沈婵儿真诚的道歉,那黑衣人倒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样,如清风般笑了好几声,盯着着沈婵儿看,又绕着她走了一圈,然后啧啧两声道。
“怪不得南荣小子非你不娶,原来你这么有趣。”
沈婵儿一愣,听不明白他说什么,南荣锋对她冷言冷语,外人又哪里知道他对她的恶毒,她轻笑一声,不至于太失礼。
转回身走到床边,只见南荣锋手腕已经包扎好,侧身蜷缩在床上,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襁褓,一个酣睡的婴儿,两张酷似的脸,睡的都很安心,在沈婵儿眼中,好像一大一小两个婴儿一样。
身边的黑衣人擦了擦匕首,转身淡然道:“以后他犯病,记得摆盆兰花。”
说完,就从窗口消失了,沈婵儿回身之际他已经不见了,她瞪圆了眼睛想:轻功,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第二天一早,府里传来话:既然七少爷身体不适,今儿的敬茶就免了。
沈婵儿乐得清闲,在房间里抱着八少爷溜达,她本是十二岁的女孩子,抱着一个初生婴儿仍是很吃力,乳娘小心地跟在后面,不断轻声道。
“七少夫人,给奴婢吧,八少爷该吃奶了。”
沈婵儿就是不给她,这个粉嫩嫩肥嘟嘟的小孩实在是太好玩了,她上辈子绝对想不到她还能带孩子,也从来没想过养一个小孩,今儿终于抓到一个,可不就得好好玩玩。
“嘘……你别吵醒七少爷,咱们给他喂蜂蜜水吧?”
沈婵儿又兴致勃勃地抱着八少爷去桌子边坐下,用小手指沾了沾桌子上的蜂蜜水,点在婴儿的嘴边,小婴儿感觉到圆圆的东西挨在嘴边,小嘴溜溜地凑了过来,吮吸起来。
沈婵儿开心地笑起来,对这个又乖又可爱的粉娃娃实在是爱到了家,舍不得还给乳娘。
乳娘又说了几遍,沈婵儿只说别吵醒七少爷。
乳娘没办法,却猛然一激灵,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躬一身道。
“七少爷早安。”
沈婵儿一回神,侧头看向里屋门口,只见南荣锋板着脸走了过来,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将小八给乳娘,小八有一点闪失,我要了你的命。”
沈婵儿虽然心里有气,但是也知道南荣锋一直这个德行,说话恶毒。乳娘没想到因为她的缘故七少爷教训了七少夫人,赶紧道。
“无妨无妨,七少奶奶喂些蜂蜜水对婴儿是极好的。”
南荣锋还是犀利地瞅着沈婵儿,就好像她霸占了他的宝贝一样。沈婵儿心里撇了撇嘴,沉下脸子,将八少爷小心翼翼地放到乳娘的怀里。
八少爷似乎也很喜欢沈婵儿,一离开她的怀里就哭了起来,婴儿哇哇的哭声更让南荣锋心绪不宁,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
“抱出去。”
乳娘赶紧应了两声,又不放心地嘱咐:“七少爷,千万要跟七少夫人心平气和的说话。”
南荣锋眼风扫了过去,乳娘乖乖闭上嘴巴,抱着八少爷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南荣锋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靠在后面,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我会帮你走出南荣府。”
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沈婵儿却觉得这才是他的性格,正好,她也喜欢这样开门见山,淡淡的道。
“条件呢?”
南荣锋可能就没想到她这么上道,不禁转头瞅了她一眼,就一眼,又转了回去。
“条件是你帮我查出陷害我母亲的真凶。”
沈婵儿心中大惊,却没表现出来,他又如何确定他母亲是被人陷害?但是不管真相是不是果真如此,对她来说都有利可图,只要完成这件事,她就可以走出南荣府,她才十二岁,不愁以后没有大好前程。
“我是一个外人,你为什么找我帮忙?”
南荣锋半闭着眼睛:“我总要培养一些用着顺手的人。”
沈婵儿明白他的意思,在沈府中,他处处受人掣肘,只能借机培养外面进来的人,沈府中人,无一人可信。
她淡笑道:“成交。”
翌日一大早,只有四夫人那里给七少爷的母亲简单的做了个法事,超度亡魂,整个南荣府对于婆婆的死丝毫没有反应,就好像整个府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南荣锋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冷淡,从四夫人那里回来,便带着沈婵儿去了父亲那里请安,顺便请求去母亲的房间看看,收拾一下母亲的遗物,陪葬。
南荣府的二老爷倒是伤心了一段日子,毕竟是同床共枕的女人,见到他们两个来,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别叫长房那边知道,去吧。”
然后就躺下休息了,沈婵儿心中画魂儿,看似二老爷和婆婆的感情还算好?那为什么那种时候二老爷连话都说不上?
“因为他是庶子。”
南荣锋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静静的说出这句话。跟在他旁边走的沈婵儿一愣,看向他,他的脸上除了刚硬,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那句话里何尝没有悲凉的成分在?
因为他也是庶子,而且是庶子的庶子。
婆婆的院子现在已经人去楼空破败不堪,四周院子的下人都说晚上能听到五姨太的冤魂在院子里哭诉,通通搬走了,只剩下一堆烂木头支着房顶,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