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族往年有四大姓,分别是蓝卓尤杜。
蓝长老自然是蓝族,死得悲催的卓罕德是卓姓一族,尤族未派人来,杜族在十数年前就已经被灭族了。
杜畏和杜微微大概是杜族最后的两个血脉。
“当年杜家的长老做了一些事,放走了一个人,触怒了其他三家,整个杜家三百七十口人被一夜屠尽,杜畏当年才六岁,杜微微一岁,他是一路逃出来的,流亡街边乞讨,当时我还在军中,遇到他的时候他也才十二岁,我见他偷了一个包子,被打得奄奄一息也不肯松手交出去,觉得有趣便跟上去看,他把包子给了杜微微,而他自己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后来我就把他带在了身边,他很是聪慧,武功也好,学识也罢,教的东西一学就会。”
方景城云淡风清地说着些旧事,傅问渔却在想杜家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屠尽族人三百七?
“他早已不再把自己当末族之人了,我七年前攻打末族的时候,他是前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杀人如麻,他以前从不自己亲手杀人的。”方景城叹气。
“换成是我,我也会杀人如麻。”傅问渔说道,“这末族好讨厌!”
“对,所以这次会谈,别的都不重要,主要是末族,当年我未灭末族是不忍做屠城之事,总是未能让杜畏把仇报得彻底。”方景城难得地说道,或许他手下的人对他死忠,也是因为他虽平时从来不说什么,可是对手下之人的事都极为上心吧。
“所以,你这次不带杜先生来鸿胪寺,是担心他控制不住情绪吗?”
“也不完全是,你也看过蛛网了,我要离开这么久,总是需要一个坐镇的人,有杜畏在我放心。”
两人说着话,外面传来敲门声,方景城手掌在傅问渔脸上一抹,便将人皮面具给她戴上,对她点了点头才应话:“什么人?”
“城王爷,晚膳准备好了,老臣请您去前厅。”外面响起胡莱的声音。
“好,你先下去,本王马上就到。”方景城看了傅问渔一眼,两人心领神会,这四方会谈的交锋打今日晚上这晚膳起,就正式开始了。
晚膳并不复杂,多是丰国的特色菜色,做得色香味俱全,摆盘也是精致,众人落座,傅问渔的随从身份自然没有资格上席,便坐在一侧喝起了茶,跟着其他几位的狗头军师一起相谈甚欢。
这张桌子上坐着的人,可算是集齐了这天底下最顶尖的青年才俊,智谋一个赛一个,武功谁也不肯弱过谁,做过的肮脏事也是要比一比谁更多,他们如此风流地坐在这里,脚下踩着的都是累累白骨。
方景城身为东道主,自是起身敬酒,众人前几句话还勉强算得上宾客尽欢,也不过转眼提到利益之事时,气氛便不再那么和谐。
“城王爷,温太子,我巫月族都是小小女子,不敢与两位英雄相提并论,巫月族也不肯与丰国和祈国争锋,这些年承蒙两国关照一直平安度日,只是……”索珠儿眼珠子微转,看向方景城与温琅,停了片刻才说道:“想必两位也知道,巫月族身处瘴气四溢之地,前几年又赶上大涝,日子一日过得不如一日,近年来更是雪上加霜,族人难以裹腹,如果两国再向我巫月收取供奉,只怕我的族人要饿死了。”
方景城不说话,只抬手夹了一筷子菜,温琅则是骨扇一开,装模作样摇起来:“是吗?可本宫听到的却不是这么回事,高沙族这几年可是与蛮族和你巫月族多有生意来往,流公子如此会做生意之人,怎么也不会让巫月族如此困难才是,怎么流公子你说呢?”
流七月修长的手指正夹着酒杯,想着这桌子好吃的要是毕苟在就好了,她肯定要开心死了,听得温琅点到他,便喝了一口酒:“高沙族盛产铁矿,蛮族兄弟力气大,我便请他们来帮我锻铁打造兵器,巫月族有一种蛇的毒液对兵器有好处,我便向巫月族购买,别的我不知道。”
他一句不知道推得干净,继续望着桌上的好酒好菜想着毕苟,愁容满面的样子特别好笑。
“流公子倒是说得轻巧,那灵果蛇本就珍稀,就是因为你高沙族高价收购,如今巫月族里灵果蛇已是越来越少,再过几年只怕要绝迹,这算哪门子的生意?”索珠儿瞟了一眼流七月,比她长得还好看的男人,真是讨厌。
流七月觉得他好生无辜,摊手道:“这生意就是有买有卖,你巫月族若是不想卖我,你不卖便是了,我还能去抢不成?我又不会抓蛇。”
“可是我蛮族为你高沙族出力,得到的报酬却低得可怜,流公子就不想解释一下吗?”蛮族族长声音粗砺,又极为响亮,倒是极对得起他这副身材。
流七月更无辜:“那我价格就摆在那里,你们想来做就做,不想做我也不能把你们押着过来啊!”
他整张脸上都写着无辜和可怜,好像巫月族和蛮族在欺负他一般,方景城暗自好笑,流七月这个奸商,明明以最低廉的价格购买灵果蛇和蛮族苦力,还一副天大恩德的表情。巫月族和蛮族若不是没法子了,能答应流七月的价格?
转头望了一眼傅问渔,傅问渔正跟人聊得欢畅,方景城看她笑颜如花也心情大好。
“不管怎么样,我蛮族和巫月族地处瘴戾之地,日子本就清贫,实在负担不起丰国和祈国两国的进贡。”蛮族的族长看来是跟巫月族统一了战线。
方景城放下筷子,掸了掸衣角,收好对傅问渔的笑容,换上了他平日里的冷漠疏离:“那你们想怎么样?”
“只向一国进贡,是祈国还是丰国,由城王爷和温太子来定。”算得上是个妙招,挑拔丰国和祈国的关系,但却浅显了些。
温琅骨扇一收:“蛮族族长这话好笑,我祈国与丰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这么说是想我们打一架咯?”
……
如此反复的对话一直谈到了深夜,桌上的菜没怎么动心疼死了流七月,但桌上的话却谈得毫无进展,到最后方景城担心傅问渔饿坏了肚子早早收场。
四方会谈这件事并没有方景城和傅问渔说得这么轻松,胡莱的感触是最深的,鸿胪寺里住进了有近三十号人,全是各族的智囊团,本来这些人是可以住在外面的,所有的人都不必挤在鸿胪寺里,可是方景城在这里,他们便要寸步不离的地跟着,他作为东道主,占据了最有利的形势,不看紧方景城说不定他就要在某些地方动手脚,各族之人连防备都来不及。
他们夜夜挑灯想方设法要从别国那里榨取一些利益,就连往日里跟方景城和傅问渔关系不错的温琅也疏远了些。
便是祈国再不好,那也是他的国家,国家利益至上。
在这种情况下,每一个人都在尽着全部的力量去争去抢,去用尽手段和丧尽天良。
望京城是一座古老而厚重的古城,他的文化与底蕴浸染在每一个角落,连飞起的屋檐和闲坐的长椅都有着百种讲究,出了望京城,走上一天的脚程,可以到一座名叫庸城的地方,庸城比不得望京气派富饶,但因为挨着望京也自有一番热闹,再穿过庸城的城门,乘着月色和歌声,骑上马儿坐上小舟,路过沿江的绮丽风光,可到达到一座被群山环线的城镇,名叫山城。
山城的百姓纯朴善良,安居乐业已有百年,城里的老奶奶坐在站门口的树荫下摇着蒲扇,给午睡的孩儿打着风,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风霜和岁月的故事,几个外来人背着包袱向老奶奶恭敬行礼:“老人家,我们一行人来到此处,身上的盘缠不够去茶庄喝茶,可否向您讨碗水?”
老奶奶虽然年事已大,但耳朵却还很灵光,看着这几个晚辈青年风尘仆仆的样子,拿着蒲扇站起来,缺了门牙的嘴笑起来漏风:“我有个儿子,也像你们这么大了,他跟着少将军去打仗,好多年没有回来过了,你们等等啊,我就给你端水去,我儿子要是回来了,也应该跟你们差不多高。”
老奶奶一边说一边往屋子里走着,拿着葫芦做的水瓢端了水出来,她手不稳还洒了几滴:“喝吧,年轻人,不容易啊。”
赶路的人对老奶奶谢过,喝了水:“老人家,您这水可真甜,是打哪儿来的呀?”
“山里,都是山里接下来的水,甜着呢!”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这几人,像是看到了她去了战场的儿子。
“谢谢您了,老人家,您……您若是方便,出城去吧。”有个少年喝了水对着这老人家说道。
“我去哪里呀,我要等我儿子回来呢,你们赶路去吧,晚了就出不了城了。”老奶奶接过水瓢进屋放好,几人中为首的一个人对那多嘴的少年一个冷眼,少年噤若寒蝉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话。
那几个赶路的年青人走了,老奶奶依然坐在门口,睡醒了午觉的孩童睁开眼睛缠着奶奶要糖吃,夜色慢慢暗下来,夏日里的晚上是最讨人喜欢的,凉快舒适,没有白日的燥热,青蛙和夏蝉斗着谁更吵,结成穗子的水稻渐渐弯下了腰。
只是老奶奶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的孙子怎么一夜之间就病了,高烧不退吐着白沫,老奶奶抱着孙儿就往药庄里赶,却发现药庄里早就人满为患,都是跟他孙儿一样,有的还翻着白眼,不时听到一阵阵哭声,是谁家的亲人没有捱住断了气。
老奶奶抱着孙儿老泪纵横,她没有多少钱,求着大夫看一看她的孙子,大夫是个慈心人,拉着老奶奶的手:“老人家,不是我不帮你,是我也看不出这是什么病,老人家听我的,你把你孙儿放在这里,这病会传染,您别染上了。”
“我儿子还没有回来,我不能让孙子也没了啊,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孙儿,我给您当年作马也愿意!”七八十岁的老人跪在地上磕头,大夫看着心酸不忍,让药童把老奶奶的孙子送到里面去,又扶着老奶奶坐下,但除了这,大夫也做不了别的了。
他翻了一夜的医书,非但没有查出这是什么病症,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挤进他的药铺,到后来连他的药童都病倒了,大夫不得已,在这药铺外面画了一条线,身子好的人不得进来,只准把病患放进来。
那一夜过后,整个山城所有的药铺都是人山人海,患病的人越来越多,又过了几天,山城的人几乎有一半病倒了,再等上几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