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问渔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去年她在山城救人的时候,也死过一次,用沈清让的话来讲,那叫渡异人二世之劫。
她在“死”去的时候,飘荡在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彻底漆黑的空间,后来又去到了一个飘着樱花花瓣,到处都是坟茔的地方却显得圣洁的地方,她还看到了自己的坟墓。
这一次,她又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一回她很轻易就找到了自己的墓碑,绕过墓碑又看了看其他的墓碑后面是不是也有一口没有封起来的棺材,果然是有的,只不过那些人的棺材里是空的,只有自己墓碑之后的棺材里装着自己。
永死,换永生。
这里大概是历任异人的陵墓群,每一块墓碑都是一位曾经的异人,因为自己是这世上唯一的异人,所以自己的棺材里才会躺着自己,以这个地方的永死,换在那个世界的永生。
直到下一个异人出现,自己的棺材也会跟别人的一样,变得空空如也吧,在两个世界都消失掉。
只是这一次,她是带着无尽的痛楚来的,她看见自己躺在自己墓碑后的棺材里,被十根铁链锁住,痛得面无血色,痛得大汗淋漓如水一般流下来,却不能哭,不能喊,不能动,不能说,只能沉默而清醒的承受。
她看见自己跃进了棺材里的自己的胸口,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孩也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托着,也渐渐没进了棺材里的自己的胸口,然后那里便有团柔软的,洁白的,温暖的像云朵一样的光团,三世灵魂皆在此处。
这便是异人本源,是她不老不死不灭的力量根本。如果失去这团异人本源,她便会永远活得如同现在被悬浮着的模样,不能动不能说不能笑,却神智清醒地承受着痛苦活到永远。
那一团异人本源,是傅问渔的精神世界。
眼看着,那一团异人本源就要被尤谓彻底拉扯出来的,他的眼睛都瞪大了,脸上全是兴奋的神色,只要得到了这个,他就得到了一切,他就是三百年的天寿,他就能主宰末族,到时候他自可以出族横扫天下,他可以活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末族的人可以活两百年,可以有无数的子子孙孙,哪一个国家和族落的人,能与末族做对?
就算打不过,活生生拼时间都能耗死他们!
所以尤谓他哪里需要别人承诺他什么高官厚禄,这些东西,他都可以自己去得到,当时所图的,不过是为了一时的安稳罢了,不是借着他们的东风,隐藏自己的野心,哪里这么容易就成事呢?
他邪恶地大笑着,猖狂得意,癫狂神经,像是在向不存在的人宣告他的胜利一样。
方景城最后一刀,高高举过头顶,奋起一击,那道禁锢他的屏障原来是道透明的门,用什么造的不知道,方景城也不想在此时研究这种东西,只是把手中的用力挥出去,一刀砍向了尤谓!
尤谓心惊胆战手一抖,那一团好不容易快要成功到异人本源重新缩回了傅问渔胸口,他气得几欲发狂,疯狂拔动机关,要将方景城活生生杀死在这里!
方景城左躲右闪仍不免受伤,可他又一直坚定不移地要往傅问渔这里冲过来,更是避无可避,摇摇晃晃的身体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一般,到处都是伤,有的地方已见森森白骨,他嘴里好像喃喃着一些话,细听下去好像是:“问渔,问渔撑住,我来救你了。”
尤谓听了觉得好笑,一个连站都站不住的人,也好意思说来救人?
设下几道机关,尤谓并不关心方景城这个在他眼中是必死之人的蝼蚁,在踢了几脚傅问渔的身体之后,又重要按捺下性子,引导着那团白色的光冒出来。一点一滴,不能着急,要越过沈清让那个该死的国师设置的血咒,要小心不伤到这团本源之力,这都是需要耐心的精细活儿。
血咒与沈清让心血相连,他只需一动心念就能杀了傅问渔,自然也能感受有谁在傅问渔的心,动手脚。
中了一刀昏迷不醒的沈清让躺在床不上,眉头几皱几松,突然猛地睁开了眼,又大吐了一口鲜血,这吓坏了千洄,连忙递着帕子和清水给沈清让,扁着嘴的模样特别可怜兮兮:“师父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出什么事了?傅问渔呢?”
千洄便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沈清让说了一遍,包括自己那句不该不讲的话也讲了,沈清让并不怪她,她还太年轻,未曾入世修行,未见太多生离死别便习不来随和看淡,也是好事,至少还有一份热忱的心肠。
“温太子呢?”沈清让问了一声。
“这会儿正帮着找通入地下二层的秘道呢,大家都快疯了一样。”千洄打着哭腔说话,她也很想去帮忙,可是她一双腿不给人帮倒忙就已经是帮大忙了。
沈清让撑着身子站起来:“来不及了,再不闯不进去,到时候救出来的傅问渔也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
“师父你说什么?”千洄急声问道。
“我要去温琅,还有杜畏,你留在这里不要乱跑,知道吧?”沈清让叮嘱一声,披了外衣就外赶。
千洄听话的坐好一动不动,一个傅问渔啊,真是将整个天与地都搅得要翻过来了。
温琅还在跟杜畏研究着闯阵之法,只见沈清让扑进来:“赶紧强行闯阵,尤谓在夺她异人本源,好在有血咒相阻,他现在未能得逞,但再晚一些,就救不回傅问渔了!”
温琅一把提住沈清让的衣服,不曾查觉他说话的声音都发抖走音:“你给我说清楚,救不回傅问渔是什么意思!她会死吗?”
“异人是不死的,她只是不能动,不能说,不能笑,不能哭,到永远,但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切,冷,热,苦,甜,以及疼痛等等一切,这样的傅问渔,不如死了快活!”
小开正好走进来,听到沈清让的话手里拿着几张尤家的地形图全部洒落,直直地怔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流七月,流七月,流七月呢!”温琅突然大叫起来。
流七月连忙走出来:“我在这里,温太子怎么了?”
“带一万人,跟本宫来!”温琅狠下眼神翻上门口的马,一路狂奔到长老楼。
这里依然聚集着很多人,毕竟这里是异人之力散发得最强烈的地方,脚底下踩着的就是异人,他们有不少人是抱着来朝圣的心态感受一下更为浓烈的异人之力是什么感觉,对于异人到底在过着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并不是很关心。
温琅纵马而来,踩伤踢伤了不少人,末族的人在这两天里日渐有了优越感和高贵感,能多活几百年便要比外面任何都尊贵一些,便看不上温琅这粗鲁的举止,觉得冲突他们这些优越高贵的人。
“给老子,拆楼!”
温琅一声高喊,不仅把末族的人吓到了,甚至连流七月也吓到了。
长老楼不好拆,末族族人心中圣地的象征,拆这里跟要他们老命无甚差别,虽然流七月和毕苟嘴里喊着要把这地方的人全杀光了,那也只是说说而已,杀上几百上千个解了气就好,不会真个要赶尽杀绝,可是,这拆长老楼,就真是等于要跟他们死磕到底,不死不休了!
温琅不等流七月他们回话,自己先行踏马而起,一路飞檐走壁,落到了长老楼最高处,搬起那里几片青瓦,狠狠往下面人群砸去:“听不见吗?给老子把这破楼拆了!”
流七月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下胆,抬手一挥:“拆!”
人群里果然发起了激烈的抵抗,末族的人平时再怎么不堪,在保护长老楼这件事上他们还是有一些默契的,这地方在他们心目中是神圣的,是不可侵犯的,除了上次圣女事件他们有所亵渎长老楼之后,基本上从来没有人敢在长老楼面前放肆,温琅一上来就要把人家楼给拆了,他们不愤怒抵抗才是出奇。
好在不怕惹事的人不止温琅和流七月,杜畏还在长老楼研究的机关的卫风他们出来,别研究了,直接把这破地方砸了吧!
楼,是要拆的,人,也是要杀的。
末族的人负隅顽抗并没有什么用,当这些外族人不再内斗,团结在了一起的时候,他们的智慧和能力不是末族的人比得起的。蛛网的人负责清理掉那些闹事的族人,杀人如切瓜形容他们都有点不再合适,那种近乎压制性的屠杀,像收割稻子一般收割人命的疯狂和残暴,让末族的人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反应过来这是谋杀。
遍地死尸!
流七月的人负责快速把这破楼拆掉,这里蛮族的人就显得格外有用了,那些在外人眼里看来沉重无比的巨石,在他们手中只像个玩具一般随便就拆掉了。
温琅留了个心眼,这破楼随便拆,石头往远处扔,不要砸到了下面这九十九具神像,天知道傅问渔到时候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会不会用这些神像?他对这个奇奇怪怪的末族简直已经怕了!
那座古老的长老楼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坍塌,千年高楼不知起了几时许,但拆掉这里只是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