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苟好像听到了少主的心一下子摔得稀碎的声音,除非是傅问渔演技好过炉火纯青这个词,否则毕苟可以发誓,那句话,绝对是傅问渔从心底最深处说出的,那是她最真实真切的想法。
城王爷,那是什么东西。
方景城在她心中,原来是半点痕迹也没有了。
在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要把方景城彻底扔出心中,傅问渔已经不太记得了,好像只是一场大梦间,就决定不再想起了,情情爱爱这些东西,总要活着才有资格去矫情,在连性命都危在旦夕的时候,傅问渔很愿意把这种无用的事物一口气抛开。
于是她连带着方景城这种东西一起丢掉了。
方景城坐在桌子上良久不说话,他原以为他离傅问渔近一些了,原来只是更远了。
毕苟不敢上前搭腔,默默地站在一边,也真是造孽,本来还以为多做一些事多积一些功可以在傅小姐面前讨好卖乖,结果全是白费力气,傅小姐连少主这个人都懒得再想起,直接用“东西”来代替了,以少主的性格能受得了才怪。
然方景城只是坐着,不曾发怒也不见恨色,他平静地接受一切傅问渔给他的伤害,这是他理所应当承受的后果与惩罚,所以他心痛欲死却至死也不发声。
待到他忍过那阵痛到死的感觉,才缓过劝来看着毕苟:“卓燕脾气暴躁,应该会找她闹事,你好生保护她,其他的事情我来做。”
这样平静的少主毕苟看着反而害怕,担忧地唤了一声:“少主你要不要……去看看傅小姐,这种时候她应该在与小开锄草。”
“我有空了自会去的,你先回去吧。”方景城抬手挥了挥,让毕苟退下。
毕苟“哦”了一声退到门外,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没听出里面有什么动静,只好放弃,又看着杜畏,指了指里面:“少主在玩命呢,杜先生你可要看牢了。”
杜畏苦笑一声,只说知道了。
屋内的方景城依然保持着之前毕苟离开时的那个坐姿,坐成了一副雕像的姿势,若有人细心看,可看见他眼底最深处像是一片枯寂荒原,长满了尖刀和利刺,闪烁寒光,嘲笑他当年的愚昧。
原以为沈清让与她站在一处笑意快活便是对他最残忍的处罚,不曾想真正令人绝望的事情,不过是她那些好看的樱唇微微一张一句话,便能将他打落无底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他还要为当初的愚蠢付出多久的代价,没有人告诉他。
恰如他所料,一直安安份份不闹事不惹事的卓燕在傅问渔去了一趟蓝家之后,就再也坐不住了,怒火冲天地来找傅问渔,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傅问渔也正如毕苟所讲的正在培育着花草,等一场春风将这花吹开,所以看向卓燕的目光也含几分懒散:“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宁可让蓝满香嫁给温琅也不想你嫁过去,谁叫你成天跟个泼妇似的。”
“你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挑拨我们的关系吗?我告诉你,作梦!”卓燕大喊道。
傅问渔却乐了:“你们的关系还需要我挑拨吗?不是本来就一塌糊涂要杀个你死我活吗?我这撑死了只能算是火上浇油,你不仅跟个泼妇似的,脑子也十分的不好使。”
卓燕她本来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可是自从来了一个傅问渔,她几乎是天天在受气,这里不如她那里不比她就算了,毕竟那是天之异人她比不了,可是傅问渔却是可着劲儿地给她找难受,可着劲儿要跟她过不去,温琅怎么就只能娶蓝满香了?自己怎么就配不上温太子了?她傅问渔算是谁啊有什么资格对温太子的婚事指手画脚?
总之,卓燕要气疯了。
“傅问渔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不管落到我们谁手里,你的后果都是一样的,你以为蓝长老就会对你格外仁慈吗?”她声音恨毒,像是恨不得立刻杀了傅问渔。
傅问渔根本懒得理她,弯着腰施着肥:“那我反正是个死,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你管得着吗?我第一个拉的就是你卓家!”
这叫蛮不讲理!这叫胡搅蛮缠!
卓燕现在十分后悔当初把傅问渔这个瘟神带进族里的人为什么是她,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起来也是卓燕倒霉得不行,本来蓝满香对温琅也没啥感觉,毕竟从一开始就说好了,末将会将卓燕嫁给他,结果傅问渔几次三番地搅和,终于把蓝满香搅和出了那么些意思。
蓝家这位姑娘她对能不能成为未来的祈国太子妃,坐享天下福贵倒没有什么愿景,她只是觉得身边这小侍女的话说得对极了,小侍女是这样子说的:“小姐你若能嫁得温太子,那蓝长老必然能成为族长,到时候你要要对尤家的人动手,彻查当年大小姐之事,不就易如反掌吗了?”
“可是成亲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哪里能这般草率就下决定?”蓝满香有些犹豫。
小侍女掩嘴一笑:“若是那温太子不好,卓燕能拼了命的死皮赖脸也要嫁过去?小姐你几时见过卓家愿意吃亏了?”
“这倒也是……”蓝满香若有所思,又粉拳敲打着侍女的肩:“唉呀你真是的,不害臊!”
“为了小姐你下辈子的事,怕什么害臊,你看看尤三娘,为了个小开公子都只差把自己脱光了躺在人家脚下了。”小侍女嘴利得很,损起人来是一把一的好手,逗得蓝满香笑声不断。
“那你说,我若是,我若是决定要嫁给温太子,卓燕会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小姐你若是能嫁给温太子,蓝长老又与异人达成合作协议,到时候蓝长老是族长,卓家和尤家都未必还在世上,小姐你怕什么?反倒是如果让卓燕嫁给了温琅,那才是对蓝家,对蓝长老不利的事情。”小侍女目光也很毒辣,最后这句话倒是句真话。
小侍女一直陪着蓝满香说话到深夜,服侍着蓝满香睡下之后,小侍女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窗熄了蜡烛退出来,又左右张望,确定没有人发现了,才来到养育末族的那条河边,河水在月亮下泛着温柔的光,她左拐右拐地拐进了一块大石头后面,大石头后面站着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回杜先生,蓝满香已经动心了。”
“明日继续,一定要让蓝满有想嫁给温琅的念头,这个给你。”杜畏递了一封信给小侍女,小侍女快速收入怀中,拜别了杜畏立刻离开。
杜畏等小侍女走了才来到大石头另一边,那边正对着河流,方景城斜倚在石头上正望着流水潺潺不息。
“少主。”
“我听到了。”方景城抬手让他不要太大声,“明日把尤家也引出来吧,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就都一锅煮了算了。”
“是,少主。”杜畏应声,“那傅小姐那边……”
“不用操心,她最擅长的事情除了做局,还有灵机应变,见招拆招。”方景城轻声一笑,起身时步子一晃,竟未能站稳。
杜畏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这才发现方景城已瘦了许多,平日里总是长袍宽衣看不出,碰触到了才能发觉。
“少主你!少主,你不能再这般下去,身体要紧啊。”杜畏心急,认识方景城十数年,何时见他如此脆弱过?
方景城推开他的手,无所谓地理了理袍子:“没什么,回吧。”
杜畏给小侍女的东西有点不得了,是当年尤谓与卓家来往的书信,尤谓为什么与会卓家有来往?这事儿咱之前大抵有提过,说是那尤家老二娶了蓝家大姑娘,结果大姑娘跟尤谓生出了情愫,暗渡了好几回陈仓,后来蓝家大姑娘怀了孩子时,被人揭破她跟尤谓的事,惹得尤家老二一怒之下杀了蓝家大姑娘,又自己抹了脖子。
当年揭破这件事的人正是卓燕。
本来这个事情就疑点重重,尤家的事她卓燕怎么会知道的一清二楚呢?蓝满香当年也起过疑惑,但终究没有什么把柄,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淡了。
傅问渔来了之后提出过新的论点,她说尤谓根本不爱蓝家大姑娘,跟蓝家大姑娘在一起也只是为了毁掉尤家老二,谋夺少长老之位,蓝满香听了这个论点之后简直怒不可遏,但她依然没有证据,只能干生气。
杜畏所做的事,不过是借着傅问渔在蓝满香心中埋下的疑惑,送上了一份证据而已。
这个证据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直到后来也没有人清楚,只知道那是一封信,信中写明了尤谓的得意与计谋,骗得蓝家大姑娘一颗芳心错许,还怀上了不知是谁的孽种,愿与卓家携手揭破此事,尤谓所得的是尤家少长老之位,卓家所得的好处是……尤家支持卓家与温琅的联姻。
再往前翻翻族中日志,那段时间的的确确是末族与祈国商量将哪个姑娘嫁过去给温琅当妃子的时候,杜畏送上来的这个证据,十分值得被相信,所有的细节和情境有着完美的还原。
于是蓝家小姐蓝满香,怒火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