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虽然很轻,可是,落在屋子里面却好像是一块巨石猛然之间落入了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浪花,而后化作了动荡的涟漪,将每个人的心都摇动了起来。
“不这样下去,能怎么办呢?”过了一会儿,丁小楼止住了哭泣的声音,抬头看了丁小桥一眼,她的鼻子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声音沙哑。
这话一出原本丁五郎和丁七郎亮起来的眼睛便暗淡了下去。
果然是这样,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是一想到没有反抗的途径,就轻而易举的放弃了。现在随着孩子们的年纪越来越大,那么他们这样激情也会越来越被生活的困苦和张氏的压力磨灭掉,最终便会变成了一个又一个逆来顺受的新任包子。
小桥知道,他们并不想做包子,可是,却在无形中不知不觉的做了包子。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逼着他们正视最迫切的问题,让他们绝对不能给自己找借口,让他们彻底摆脱成为包子的命运!
“如果再这么下去,娘会死的。”丁小桥定定的看着几个人的面孔,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了压垮几个孩子底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失去父母的艰辛。他们只是没有了父亲便如此艰辛,若是连给予自己最后温暖的母亲都失去的话,那么他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怕,那样的生活他们连想都不敢想,没有错,就算他们有这样的意识,可是,这样的想法,他们连想都不敢去想,因为,只要想一想,他们就已经没有办法承受。
“不会的!娘不会死的!”果然,丁小楼和丁七郎已经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一脸的惊恐,而丁五郎虽然没有开口,可是他脸上的表情也已经说明了他内心的惶恐。
“不要自己骗自己了,我们都知道娘的身体在这么下去,一定会死的。”丁小桥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几个人的自欺欺人。
三个孩子一阵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丁五郎才抬起头看着丁小桥道:“可是,我们能怎么办呢?”
“是啊,我们只能更听话,不让奶生气,她不生气,就不会折腾娘了。”丁小楼吸了吸鼻子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才不是,就算我们再听话,奶也会想着法的折腾娘的!我们难道平时不听话吗?你们看小八和小梁,比我们还听话,可是四婶好过吗?”丁七郎却立刻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丁小楼在心里忍不住点头称赞,果然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年纪小的话,向环境妥协的次数就少,就算是小包子,也是一个会有自己想法的小包子。
丁七郎的话让丁小楼和丁五郎陷入了沉思,果然,他们是不能反驳丁七郎的话的,只是出路在哪里呢?
“想要靠着奶给娘抓药看病,那是不可能的。”丁小桥直接赤裸裸的告诉丁五郎和丁小楼现实的残忍:“我们爹不是奶的亲儿子,她才不会管娘的死活,更不会管我们的死活。搞不好……”丁小桥说到了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而丁五郎丁小楼和丁七郎已经完全被丁小桥的话吸引住了,他们在这一刻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丁小桥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根本就不该明白和懂得那么多。他们只是异口同声的问:“搞不好什么?”
“搞不好,奶还巴不得娘死了,然后,就可以把我们卖了。”当然这些话也不是丁小桥随口乱说的,她穿越过来的几个月一直在观察张氏,所以对于张氏还是有一个极为客观的认识的。“这样就有钱给大伯了。”
张氏自己并不是一个很爱钱的人,可是架不住她有一个秀才大儿子啊,虽然丁小桥还没有弄明白这供一个秀才要多少钱,但是看张氏随时往县城里送钱的架势,也能猜出来这个素未谋面的大伯才是家里面花钱的大头呢。
家里面的钱都是先填补丁修忠,哪有钱去给一个自己恨之入骨的儿媳妇看病?
显然,在这个家庭环境的影响下,让几个孩子都觉得这个话是极有可信度的,至少在他们的心中,如果米氏死了,这件事发生的几率会大幅度提高,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阴风阵阵,心里惶恐不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丁五郎咽了一口口水,看着丁小桥一会儿后,忽然说:“要不,我们自己挣钱给娘治病吧!”
丁小桥点点头,然后又使劲的点点头:“大哥,你真厉害,一下子就想到办法了,我们现在只能自己攒钱给娘治病,只要娘好好的,我们就都好好的。”
虽然所有的话都是在丁小桥的引导之下说出来的,可是得到了鼓励和肯定的丁五郎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责任,是啊,他现在是家里的大哥,他要肩负起照顾弟妹和娘的责任!
这样的想法像是一个小小的种子,落在了丁五郎的心里面,渐渐的发芽,让原本将他紧紧包裹住的逆来顺受的壳子在这一刻就裂开了一条缝,他那渴望自由的灵魂顺着那条缝隙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回去!
这个想法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和一致的表扬,丁五郎抓了抓头发,虽然他提出了方向,可是,这具体的思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下意识的朝着丁小桥看去,“那我们怎么挣钱呢?”
是啊,怎么挣钱呢?丁七郎和丁小楼也看向了丁小桥,眼睛中充满了责任和信任。
丁小桥也有点纠结,现在她太小了,哪都不能去,不了解市场怎么谈挣钱呢?可是现在她要是说自己不知道的话,一定会打击所有人的积极性的,那样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改造小包子的机会了。她想了一会儿说:“我们明天都上山吧,我们先到山上去看看,能不能捡点什么。”
这个是对于现阶段来说几个孩子唯一能做到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所以,一致得到了大家全部的认可。
现在刚刚进入农忙,正是天气热的时候,大人们要忙着地里面的活,媳妇妯娌们要给地里干活的男人做饭送饭做家务,而家里的鸡和猪的吃食都没有人解决了,这时候这样的任务就落在了孩子们的身上。
丁老二家有三个儿子,除了四郎比较小之外,二郎和三郎都已经壮劳力了,平日要跟着老丁头和老二下地,他们家丁小亭裹了小脚,平日很少出门,只是跟着丁云儿和丁月儿在家做绣活,丁小阁则能干不说话,刘氏不干的活基本都推给她了。
就这样,负责给猪和鸡找食的事情就落在了丁老三和丁老四家的六个孩子身上。他们也就有了大把的机会和时间去找些东西了。
几个人正在小声合计着呢,门开了一个缝,丁小梁探进了一个脑袋,小声说:“五郎哥,快点快点要吃饭了,要是不去,奶就不给留了!”说完她又快速的缩回了脑袋朝着正屋跑去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就算未来设想得再好,也要先把今天的肚子填饱了,几个人立刻收拾了一下自己麻溜的下了床,刚要走,五郎一拍脑袋,连忙从裤腰带下面将一个胀鼓鼓的钱袋子拿了出来,交给了丁小桥说:“今天太险了,差点就被搜走了。”
丁小桥看着那个钱袋子,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伸手接过了那个钱袋子,紧紧的握住,来不及感叹什么,连忙爬上炕打开了炕柜,将这些钱藏在炕柜里的一个小木盒子里,然后又有被褥压好,这才收拾收拾下了床,跟着几个人去了正屋。
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一条在大户人家里自然是遵守的,可是在庄户人家里面就没有分得那么清楚了,不过,在丁家,这一条却是遵守得极为严格的。据说丁家的祖上是有过大本事的,家里面自然规矩极大,而现在虽然败落了,可是老丁头还是愿意遵守着那些曾经的过往。
所以,丁五郎自从到了七岁之后就一直跟着男人一桌吃饭,而丁七郎年纪小,只能跟着米氏和小桥与小楼坐在女人这桌。
因为有下午的事情,这一顿晚饭吃得自然是不愉快。本来就少之又少的东西,分到几个孩子和米氏的碗里面就几乎看不见什么了,不过几个孩子因为心里还有别的盼望,并没有在这个事情上起了冲突。只是默默的吃掉了张氏分来的饭菜。
张氏看着米氏和三个孩子低头默默的吃着自己特意分给他们的那些上一顿的剩菜剩饭,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嘴角却还是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张氏在这个家里面是有绝对的权威的,而表现这些权威的主要途径有两个,第一个是拿捏这些媳妇和孙女们,另一个则是在吃食上。男人那一桌上她不管,可是女人这一桌上,她就绝对的霸主,只要她不痛快了,她想不给谁吃饱,那么谁就别想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