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丁小桥的话,陆安的身体忍不住的轻轻的打起颤来,他手里捧着的茶碗因为他身上的颤抖,也发出了轻微的细细的脆响,后来连他自己都发现了这响动,就连忙将手里的茶碗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随后将自己的两只手又放在了大腿的上面,用力的搓了两下,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干巴巴的笑了起来:“侄姑娘,不用这样的……”
“怎么?大叔觉得你们家可能会泄露这个事情吗?”丁小桥一边说着一边不在看陆安,而是转身从炕上子上端起了一个茶盏,用上面的盖子,轻轻的刮了一下茶汤上面的沫子,这才凑到了唇边,喝了一口。
茶水是她最喜欢的青山绿水,并不是什么名茶,不过茶汤翠绿,味道极苦,可是当这茶汤入口之后,渐渐的便能回荡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甜味来。对于丁小桥来说,这样的味道真真的好像是人生努力过之后的收获,是她最喜欢的感觉。
可是这茶却是莫思归最不喜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那些苦涩的事情,莫思归是很喜欢吃甜食的,就算是喝茶也喜欢加上一些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幸福。
“当然!当然不会泄露!”陆安连忙就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开始发誓:“侄姑娘,我跟你发誓啊,我绝对是不会泄露这事情的,我们家的人也不会,我的徒弟也不会,所以……”
“所以?”丁小桥放下了茶碗,凉凉的抬起了眼睛望向了陆安。
陆安是很少能看见丁小桥这副样子的,只觉得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含着锐利的光,一下子就刺进了他的胸腔里面,直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一瞬间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办法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勉力的为自己申辩了一下:“所以,这一条就不要加上了吧。”
丁小桥只是静静的看着陆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古怪的却好像是一柄锐利的刀,一片一片的凌迟着陆安所有的坚持。
就在陆安的额头上都忍不住流淌下一颗颗的汗珠的时候,丁小桥还是没有收回目光,更没有说话,倒是一边的曹宿生缓缓出口:“陆大哥,这世界上没有这样做生意的。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尽了,却不用负一点的责任,没有这样的事儿。”
“所以我说那一千两银子还有那些分红我都是不要的!”陆安显然被吓到了,要知道他有一个小儿子,非常的聪明灵,陆安对于他可是抱有了极大的希望的,如果以后他们家泄露了汽锅这件事,那么不但要赔上千两银子,一家还要卖给丁家。要知道,一旦是卖了身,做了奴隶,就算是马上可以赎身,这三代之内都是不能再取功名的。
这也是陆安一直非常惧怕的事情,他怕自己一辈子的希望就这样因为一点点小事儿被彻底打破,所以,他宁愿不挣这个钱,也绝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陷入这种危险之中来。
“陆大叔,其实你是不放心我们会有一天真的无情无义,将你们卖身,对不对?”丁小桥虽然不怎么常见陆安,但是对于他们家里的事情还是非常的了解的,所以一说就说到了陆安软处:“你是担心卖身之后,你儿子就没有办法再念了是不是?”
陆安点点头,“大侄女,天下父母心啊,我这一辈子已经这样了,怎么都行,可是我儿子还小啊,我不能连带着他,让他的前程都没有了。所以,大侄女,不是我不放心你,而是,我真的不敢把我儿子的前程放在我的手里面啊!”
丁小桥笑了笑:“说到底还是不信。”
陆安张张嘴,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丁小桥没有说错,他就是不相信,不管怎么辩解,就是不信,所以他再说也是一些苍白的话而已。
丁小桥又说:“你不信我,其实,我未尝不是这样。”说道这里,她见陆安的脸上微微浮现出了一丝恍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您和我爹的交情,我并不想这样做,可是,陆大叔,我不信你啊!不,应该说,我不信你的家里人啊。”
陆安被丁小桥说得一怔,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大侄女,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丁小桥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收敛掉了,然后她招手让白芷过来,在白芷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句话,白芷便退了出去,随后,白芷又进来了,手里拿了两个小盒子,径直的走到了陆安的身边,将其中一个盒子放在了他的身边。
陆安一脸迟疑的看着丁小桥,而丁小桥只是略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打开看看。陆安虽然心里很大的忐忑,可还是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面摆放着一只造型很是独特的碗,这套餐具的图纸,当时是丁小桥专门画好的送过去的,只让他每种餐具只做一个,多余的全部都砸掉。而这个碗就是当时丁小桥图纸里面的一个,形状并不是一般用的碗的造型,而是像一个斗笠,而在碗边上有着细细的荷叶边,而在碗底画着一两尾小鱼。每当这碗里面倒上清水之后,从上看下去,只觉得那两尾小鱼就好像活起来了一般。
当时,他做好了这一批餐具,选出了最好的一套给丁小桥送来了,而剩下的略有瑕疵的,他自己留了个私心便收捡了个好看的自己用,其他的都砸了。而他手里现在这个,正是当时他收捡起来的瑕疵品中的一个。
“陆大叔认识这个吗?”丁小桥的脸上笑得非常的淡然,好像讨论的是非常平常的一件事情一般。
虽然现在的天气还比较凉,但是,一确认了这个东西是出自自己的手之后,陆安头上的汗珠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丁小桥笑了笑:“看来,这个东西陆大叔是认识的。那么这一件你又认识吗?”说着丁小桥从白芷的手里拿出了另外一个盒子。
盒子里面放着跟陆安手里那个碗乎一模一样的一个碗,不过,还是有些细微的地方有点区别,不过丁小桥手里的这个碗,无论是从画画还是从一些细节上看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陆安做的。
“这个是……”
丁小桥放下了那个碗,淡淡的说:“我并不想翻旧账,是因为我们两家的人情,可是,我现在又不得不翻旧账,也是我们两家的人情。我原来一直以为,有些事就算我不做在明处,对方也应该能明白我的苦心,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做过的事情,还是要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不然,别人永远不知道,也就永远觉得理所应当。”
她的话一开始极为的平淡,可是越到后面,声音就越是苦涩,就连陆安这个粗神经的汉子也能明白丁小桥这话一定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不明白从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只是奇怪的看着丁小桥。
“陆大叔可知道,这套餐具是做给谁的?”
陆安哪里知道这个,只能茫然的摇摇头。
丁小桥双手微微抱拳,朝着天上拱了拱:“我这是敬给辅政王的,虽然只是一些不入眼的野趣,也希望能给辅政王添个乐子。”
“啊!”陆安乎惊呼出来。
“所以,我才再三嘱咐,这东西除了我要的这套之外,一件不能留,可是大叔做到了吗?”丁小桥唇边翘起了嘲讽:“我想当然是没有做到的,若是做到了,今天怎么会有这两个东西在这里。”
陆安急了:“我承认,我当时见这些东西奇巧,便留了个有瑕疵的自己用,只是,只是……”陆安只是了半天也没有办法解释丁小桥手里面那个碗是怎么一回事。
丁小桥也不着急,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后,她轻轻的抚平了自己的裙子上的皱褶:“那就要亲大叔回去问问大婶子了。”
这么一说之后,陆安冷不丁的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当时他也发现过少了个碗,曾经问自己媳妇,可是自己的媳妇只是推说被砸坏了,他也只是觉得心疼,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一想来一定是自己的媳妇骗了自己,只怕当时并不是砸坏了,而是被她偷偷的卖了。
恍然大悟。
陆安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腿上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紧紧的捏着自己那个碗,瘫在了椅子上,半天都没有出声。
曹宿生却在这个缓缓开口:“陆大哥可知道我们买这些仿制品回来花了多少钱?又花了多少钱将这个事儿磨平了?”
陆安的脸色一下子都苍白起来,他不敢问,因为知道很多很多,可是他连开口都不敢。他一直到了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丁小桥刚才说不相信他,为什么一定要写下那么严苛的一条,人家不是不道义啊,人家是怕了自己啊。
一时之间,陆安只觉得羞愧难耐,他抖着嘴唇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提了一口气,冲着丁小桥说:“大侄女,是,是大叔对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