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富贵姿,而非妖冶容。岁寒无后凋,亦自当春风。”
在依离,人们将山茶花推为至尊、百花之王,每年农历二月初九到十五,是为“朝花会”,家家门前堆花山,花山顶上一定是一盆盛开的山茶花,连家中的美丽姑娘都会被称作“金花”。
然而这样的盛会,凡漪自从入了圣女宫,便再也没有经历过。
但不知是什么缘故,皇宫中是不养山茶的,虽然拓承衍曾极力尝试,但最终功亏一篑,仅活的几株也毁在他的手中。
看来皇宫这种阴森冰冷的地方,茶花是不屑于生存于此的。
但此次回来却大大出乎凡漪意料,推开承乾殿的朱红大门,满眼是绚烂荼蘼的山茶,朵朵绽放,争奇斗艳,让凡漪记起了那片姹紫嫣红的山坡和那个细雨飘飞的夜晚。
一滴泪溜出眼角,朦胧了那片荼蘼。
终是有缘无份了,花开,人已不在。
朦胧过后,她在那片醉人的荼蘼后,发现了长身玉立的拓承衍,他依然冷俊而孤傲。
凡漪知道,他下一秒会从容地转身,然后不可一世地走向自己,如同走向自己的猎物,最后炫耀他的战绩——当然指的是满殿盛开的山茶。
她猜中了开头,却无论如何,也没有猜中结尾。
她目视他转身——一个并不潇洒的转身,似乎还带了一点沉重,在她还纠结于他为何沉重时,她被紧紧地箍入他的怀里,那紧拥住她的双臂,钳得她格外地疼。
她试图挣脱来者,但似乎更疼,于是她不再挣扎,任他抱着,抱着抱着就莫名得伤感了,如果抱着她的是袁昊觉,该多好。
于是,从前冷漠的伊凡漪又回来了,说了一句十分欠扁的话,“其实就这样被你勒死也挺好……”
身前的身体轻轻地一晃,缓缓放开了她。他终是不舍得扁她的,审视的眼神,停在她无暇的容颜上,看不出寻找着什么。
她浅浅地笑着,无害且无畏地迎视他的审视,仿佛回到很久很久的以前,那个她偷偷目送袁昊觉被他发现的日子。
尽管心虚,但却倔强地不肯示弱。看着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毫不吝啬地说,这是凡漪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开怀自然的笑,她有些摸不着边际,失了一次忆,她似乎将应付他的那点东西也一并忘了,这样的他,她是应付不来的。
她有些恍惚,他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听不进去,无非是回来就好,幸好没事之类的,只因他出奇得温柔,以至于她有些分不清,竟觉得此时的是袁昊觉。
只是后来的一句话惊了她,他说:要在今年的朝花会时立她为后。为后?为谁的后? 后来清醒了,原来眼前的是拓承衍,而非袁昊觉,他爱她,但她不爱他。
于是又说了一句她认为不欠扁,但到他那却十分欠扁的话:“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他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
于是,那个狠戾的拓承衍又回来了,一阵风卷残云,那满殿的绚烂又无能幸免,徒留一室狼藉。而她满意地笑了,不同的是有了两行清泪作伴,好叫那清冷的笑不孤单。
只是那泪落的有些蹊跷,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而流,也许是为了逝去的,也许是为了得不到的,抑或是为了那该死的命运……
那以后,她被迁回了圣女宫,那个印象中冰冷且苍白的地方。
很长一段时间,拓承衍都没再出现,凡漪想,在他没有完全消化吸收掉那个魔障前,他是决不会来见她的,而消化它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许一年,也许一辈子,这是凡漪在开口告诉他前,就已想好的。
唯有这样,她才能安安静静地躲在这个冰冷的地方,好好思念她的袁昊觉。 只是,她想不到仍有访客不期而至。
那天凌曦来的时候,她正抚弄着一枝枯萎的白茶花,抚着它心便一点点暖了起来,随之便忆起那个心尖上的人。
泪还来不及滴落,凌曦清丽婉转的声音,便透过那道道帷纱传了过来。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独属于凌曦的声音。
说不雀跃是不可能的,印象中她们似乎很久未见了。
“他当真费尽心思!”那婉转的声音中掺杂着凡漪并不熟悉的东西。
凡漪回眸望见了她,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唯唯少了少女时的清纯可爱。她想:这却已不是她儿时的妹妹了。
久别重逢竟没有一句问候。她的心紧了紧,依然面露微笑,“妹妹,安好?”
凌曦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我自然安好,可他却不好,姐姐难道不关心吗?”
如果没有看错,凡漪清楚地在她原本清澈的眼眸中,发现了一抹嫉妒……和恨。
心中涌满苦涩,原来再坚固的情感也抵不过情爱的纠葛。
“他若安好了,你便心安吗?”她从不想将自己的冷漠,用在凌曦的身上。
很显然她的冷漠起了作用,强装平静的凌曦,面容上有了一层愠色,“姐姐当真一点未变!”说完就欲拂袖离去。
“凌曦!”凡漪凝眸望向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某个角落变得柔软,“如果爱他,就告诉他!”
她身形一顿,而后用力转身,“可他爱的是你!”
她的嗓音哽咽,“你未回来时,他心心念着你回来,如今你回来了,他又日日酗酒伤神。全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折磨他,为什么你对他这样,他依然爱你!” 那满眼满心的妒与恨刺地凡漪心痛。
虽然一直都知晓,但如今由凌曦说出口却格外地刺耳,仿佛自己占了别人的东西,还不知珍惜。
对于这样的控诉,她无力辩驳,她亦知道的不是吗,很久以前就知晓,只是她自欺欺人地以为,不爱便无事。可原来,她始终不明白,她的不爱成全不了凌曦。
她望向凌曦美艳的容颜,脑中映出她儿时可爱的模样,那时的她,总是围着自己,一遍一遍地讲他的事,一遍又一遍,她常想但愿凌曦妹妹,梦想成真,有情人终成眷属。
直到许多年后,她一直记得这个小小的心愿, 因此,无论拓承衍如何亲近,她总是淡淡的,她以为,这般就会无事。结果却还是失算了。
“姐姐,从小到大,凡是我喜欢的,最后父亲都给了你,这些我都不计较,可衍哥哥不一样,你一早知道我喜欢他的。
既知道,为何还不放手!” 她艳丽的容颜紧紧扭在一起,狰狞了本来的情。
凡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难道你想要的,就一定会是你的吗?那么,你不想要的呢?”凌曦微微蹙眉,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父亲把你想要的给了我,上天却把所有女子不想要的命运也给了我!你觉得,哪个才公平?” 她悲凉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宫殿,震憾了人的心。
凌曦不再言语,悻悻地离开了。就这样,两姐妹的久别重逢不欢而散。
枯萎的山茶一片片飘落,沾在她如雪的白衣上。随着花瓣逝去的是,她心底曾好好珍藏的姐妹情深,岁月洗礼的不只是时间,还有人心。
原来,人心是这么地容易打磨,只不过一点浅浅的妒就风化成了恨。
可贵的是,还是有人在漫漫岁月中保留了那份纯真。于是,便想起了袁昊觉,那么多个岁月,他是如何熬过的,呕干了心血,等一个无望的结果……
泪又潸然而下……
脑中闪过凌曦临去时撇下的话,悲凉的心越发紧了。
她说了什么,瑰凝,瑰凝怎么了?思索了半天,方才忆起,她说,瑰凝被拓承衍下了狱,即日处斩。终究还是连累了她。
她有何罪,左不过是他借题发挥罢了,看来自己,少不了去求他一求。说什么呢,总要说句软话,她知道,他是最喜她示弱的,可怜这么些年,她竟总不懈于用它,偶尔一次,也是为了袁昊觉。
她在脑中反复预演着如何求他。拓承衍,放了她!略显生疏;皇上,求求你,开恩放了她吧!他肯定不吃这套;衍哥哥,放了她好不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思虑了许久,也没想出如何去求他,似乎直到此时,凡漪才明了,原来,她对他是如此疏远,竟连一个合适的称谓都无法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