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翁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院子里霎时寂静的鸟雀不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定的落在宝翁那张白皙的脸颊上。
宝翁抬头看着萧玉琢,“解了……”
她口中只吐出这么两个字来。
可这两个字此时此刻,在众人听来,却是那么的悦耳动听。
好似出生的朝阳,霎时间就温暖了整个吴王府的院落。
鸟雀霎时间又活过来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那般的悦耳动听。
萧玉琢浑身一轻,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腿都站的酸软了。
刘兰雪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卯蚩他……怎么样了?”宝翁立时问道。
“菊香在为他施针呢,你随我来吧!”梅香轻哼一声,引宝翁往客房去。
萧玉琢被刘兰雪搀扶着,进了正房。
景延年恰刚睁开眼睛,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
萧玉琢快走几步,来到床榻边。
刘兰雪垂头退了出去,将内室的空间留给两个人。
四目相望,萧玉琢和景延年此时却都没有说话。
彼此眼眸深深,却好似千言万语都化散在无声相望中。
“玉玉……”景延年忽而伸手,将萧玉琢抱入怀中。
他抱的紧,胳膊像是想要把她整个人都嵌进他身体里一样。
萧玉琢轻咳了一声。
景延年这才放开手。
“还会想起旁人么?”萧玉琢故意斜睨他,问道。
景延年立时摇头,“断然不会了,我心不大,只容得下玉玉一人。”
“你心不大,可容得下天下?”萧玉琢忽而问道。
景延年脸面一怔,眼中浮现的喜色,又淡了下去。
“这些日子,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萧玉琢点了点头,“是,噩梦会醒,现实却只能去面对。”
“圣上真的驾崩了?”景延年语气很轻很轻的问了一句。
萧玉琢凝眸看他,“你不是亲眼所见么?”
“究竟是李恪,还是李泰?”景延年又问道。
萧玉琢垂了垂视线,又抬头道:“对我来说,不论是李恪,还是李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想做什么?你打算怎么办?”
景延年微微皱眉。
他用力握住萧玉琢的手。
她的手很软,微微有些凉,握在手心里的感觉,像是握着一块温润的玉。
叫人舍不得松手。
更重要的是,如今亲近她,再也不会又万蚁噬心的痛楚了。
他太过眷恋这样的感觉,舍不得放开,“我只想好好和你在一起。”
“不想着要为圣上,收拾现在的烂摊子么?”萧玉琢故意问道。
景延年抬头看她,“怎么收拾?为他报仇?杀了杀他的人?把想要爬上皇位的人都拉下马?”
他一连几个反问,却是把萧玉琢问的笑了起来。
“我说是李恪行刺了圣上,如今李恪已经伏诛,你愿意信么?”萧玉琢反问道。
景延年盯着她看了片刻,“我信。”
萧玉琢主动扑进他怀中,“你信就好,你不愿去争就好,我们离开长安,什么都不管了……”
景延年还未来得及点头,便听廖长生在外禀道
。
“越王已经攻占了皇城,皇后娘娘被国丈护着躲入了国丈府!”廖长生打了个磕巴,似乎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为难。
萧玉琢却立时起身。
“德妃娘娘与重午呢?既然已皇城已破,他们也该出来了?”她焦急问道。
床榻上的景延年也微微色变。
“德妃娘娘和世子爷下落不明,不知是落在了越王手中,还是被皇后和国丈挟持为质。”廖长生闷声答道。
萧玉琢的身子晃了一晃。
她派人了进宫保护,怕的就是这样啊……
景延年掀开被子,跳下床来。
“你才刚解了蛊毒……”萧玉琢拽住景延年的衣袖。
“我有分寸。”景延年皱眉看她。
萧玉琢咬着下唇。
她担心景延年,可她更担心重午。
“安心在吴王府等我,我必平平安安把重午接回来!”景延年沉声,一字一句的说道。
萧玉琢连连点头,眼圈略红。
景延年拿起挂在墙上的长剑,披甲而去。
萧玉琢心神不宁,老公儿子现在也许都处在危险之中。
她却只能在这儿干等着……什么叫心急如焚,她现在可算深有体会了。
人经历患难的时候,才能真的明白,即便拥有再多的钱财权势,也不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萧玉琢心神不宁,只好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她来到客房。
见梅香和宝翁还在庭院廊下站着。
客房的门紧闭,菊香还在里头。
“娘子。”梅香瞧见她,连忙迎出来,“吴王殿下没事了?”
萧玉琢点点头,看了宝翁一眼。
宝翁此时脸上甚是紧张,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瞧见她,也未行礼。
“里头情况怎样了?”萧玉琢问了一句。
梅香小声道,“菊香叫人取来了她不常用的一套针,还有竹罐,她正在拼力施救,应当……”
话音未落,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宝翁立时从廊下蹿了起来,疾步走向门口。
菊香让在一旁,“娘子,他醒了。”
菊香脸上颇为疲惫。
宝翁未曾道谢,快步越过她身边,直扑床边。
那个面色黑红的苗疆男子,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脸面僵硬,唯有一双眼睛,略有些灵动。
“卯蚩!卯蚩!你终于醒了!”宝翁扑在他身上大哭起来。
萧玉琢等人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却见卯蚩伸出一只手来,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宝翁从他身上推开。
宝翁愣住了。
站在门外的萧玉琢的等人,也是微微一怔。
“卯蚩哥哥……”
床上的人,有些不耐的闭上眼,侧脸朝里,不愿看她。
萧玉琢和菊香梅香交换了视线,主仆关上门,离开门口。
“看来这宝翁是一厢情愿啊?她的卯蚩哥哥根本就不喜欢她?”梅香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菊香垂着头,没做声。
萧玉琢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
“叫她得意!叫她害人!害人终没有好下场的!”梅香还在义愤填膺。
吴王府外头却传来一阵骚乱。
萧玉琢脚步猛然一顿。
菊香梅香也都停下脚步,向外张望。
“长安也不知何时才能安定下来,这兵荒马乱的……”梅香还没说完。
外头忽然跑进一侍卫来。
“回禀郡主,袁将军在外头道,说寻到了小世子……”
“重午,他在哪儿?”萧玉琢心头一紧。
侍卫咽了口唾沫,“他说,世子爷被皇后娘娘的人所伤,如今正在宫里头。”
萧玉琢脸色大变。
“袁将军问,郡主是要入宫见世子爷,还是要等过些时候,长安少平定些了,他们把世子爷护送回来?”侍卫问道。
萧玉琢脸面发紧,“他伤的很重?我……我去看他!”
“娘子,婢子随您去!”菊香立时说道。
萧玉琢带着菊香及刘兰雪入宫。
临到宫门外,刘兰雪等人却被拦住。
袁江涛为难道:“皇宫一向不许人随意出入,如今越王殿下正在整顿宫中,惟恐皇后及国丈的人混迹宫中,所以无干人等不能出入,还望郡主见谅。”
“我家娘子的人,怎么能叫无干人等呢?”刘兰雪不服气。
袁江涛苦了脸,“郡主见谅,您难道还不放心越王殿下么?您与殿下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岂会做出伤您之事?”
李泰若要伤害萧玉琢,他曾经有大把大把的机会,断然不应该等到现在。
见袁江涛这般为难,萧玉琢只好安抚刘兰雪,“你们等在宫外,我且去看看重午伤势怎样,他若经得住舟车,我必带他尽快出宫。”
刘兰雪连连点头,命人候在宫外,“旁人不行,婢子总该可以伺候娘子身边吧?”
袁江涛点头答应,让萧玉琢带了菊香和刘兰雪入宫。
想到她的宝贝儿子如今重伤,萧玉琢的心备受煎熬。
倘若可以,她宁可受伤的人是自己,也不愿儿子受到一点点损害。
袁江涛没有叫她们下来车马,直接让马车驶入宫门,只是赶车的人,换作了李泰的人马。
马车停在内宫宫门外。
萧玉琢换乘了轿子,菊香和刘兰雪在轿子外头,追着轿夫疾走。
进了宫门,停在含凉殿外。
萧玉琢疾步踏上石阶,菊香和刘兰雪却被拦在了石阶下头。
袁江涛也远远站在石阶下。
萧玉琢心顿时往下一沉,她回头看着袁江涛,“这是何意?”
袁江涛皱眉,“娘子且去看看?卑职也……”
萧玉琢没听他废话,提步踏入殿中。
后殿传来打斗的赫赫风声。
萧玉琢心下狐疑,绕过屏风穿入后殿。
却只见殿中一长一幼,两人正拿着剑在比划。
小的那个手中拿的倒是真剑。
年长的那人,手中只有一柄竹剑。
小的那个一脸严肃。
年长那人却笑意盈盈。
萧玉琢瞪眼看着年幼的那个身影,心头骤然一松。
刚在揪紧的心,此时像是猛地被放开了,轻飘飘的。
她长舒一口气之后,发觉自己被耍弄,当即又有些恼。
她抬脚踹翻了一只矮几。
矮几上头的茶盏茶壶咣当当摔了一地。
这般巨响,猛地打断了正在比武的两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