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难道欧先生你还不知道?”
他摊摊手:“我俩当初讲好了合作条件,欧某自认从未违背任何一条。”
强森十分痛快:“既然如此,米宝今天就必须离开欧家。”
“强森先生又说笑了。在我们的合约上,米宝必须出任欧氏集团的一个要职。欧氏集团虽然在我手上,但一切重组还未进行,职务的分配改革也还未轮到。我尚未完成强森先生的条件,岂敢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米宝已经不需要这个条件。”
“是强森先生认为不需要还是米宝不需要?”
“这并无区别。”
“不不不,区别大着呢。”
欧舒同笑嘻嘻的:“以前呢,米宝是你强森先生的下属,所以,她的谈判条件是你来决定。可现在呢,她早就是我欧舒同的妻子,所以,我自然尊重她的选择,她要走要留,必须是她自己说了算,不是吗?出任欧氏集团高层,是我对她的许诺,自然一定要实现。”
强森还是毫不动怒:“欧氏集团还没到欧先生手里,现在谈这些岂不是太早了?”
欧舒同不慌不忙:“强森先生应该知道,老爷子临死前留下遗嘱,这份遗嘱经过了律师公证,是他生前最后的一份遗嘱。而之前的所有遗嘱,统统都失效了。”
强森点点头:“没错。”
“既然如此,欧氏集团到我手上还有什么疑问呢?”
欧舒同一摊手:“这是家父最后的意思,我作为欧氏家族唯一的幸存者,自然就是唯一的继承人。当然,我得感谢强森先生一直以来对集团的支持和帮助。”
“谢就不用了。既然如此,我祝欧先生飞黄腾达,带领欧氏集团冲出全宇宙。”
“承蒙吉言。强森先生走好。”
欧舒同笑容可掬送别强森,直到看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脚,看着他那辆黑色凝重的大房车消失在弯曲的盘山公路上。
彼时,米宝已经陆陆续续送别了女眷。
他暗忖,米宝可能根本没看到强森。
接下来,便是欧氏家族的遗产分配问题。
与外界的猜测迥异,欧舒同在遗产处理问题上非常高调,甚至举行了盛大的记者招待会。在招待会上,两名律师陪同他出席。律师宣读了欧氏家族的所有个人私产,包括动产、不动产以及各种现金。
虽然欧氏家族经历几次巨变,元气大伤,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遗产还是非常可观的。
欧舒同当场宣布,除了维持欧氏集团良性运营的各种股权之外,所有的现金、动产和不动产,一分不剩的捐赠社会。捐赠方向包括贫民救济、绝症救济、资助失学儿童以及各种重大自然灾害救济。各种项目的捐赠折算成现金,合计起来,高达数百亿。
其余欧氏集团的重臣、老员工以及一些伤残或者生活困难的员工,统统都得到了一定数额的补偿。
就连欧氏老宅,也被宣布拍卖。拍卖金额,用于救治被拐卖的妇女儿童。
欧舒同本人,一分没留。
他没要一毛钱欧氏家族的遗产。
消息传出,业界震惊。
这才是彻彻底底的骡捐,而不是别的富翁为了避税,成立所谓的“慈善基金会”,变相地把财富交到子女手上。
就连一小撮私下猜测,欧舒同野心勃勃,利用父兄死尽,独吞家产的传言也不攻自破。
因为,这跟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豪门恩怨剧情完全不相吻合——欧舒同并不在意财产,他就像一个翩然的世外高人,出尘不染的翩翩佳公子,他完全视金钱如粪土。
庞大的捐赠,带来巨大的正面效应——极大提升了欧舒同以及其公司的社会美誉度。与此同时,他的公司股价也嗖嗖地上涨,连续几个涨停板。
所有新闻报道,都是一面倒地各种赞美之词。而欧舒同的微博粉丝更是嗖嗖地往上窜,一举超越了业界所有大腕,成为第一名。
如果说,之前欧舒同的企业家形象是60分,那么,此时,他的形象变成了100分。
那个阴天的午后,米宝一直在浏览欧舒同的微博,看粉丝们对他各种赞美之词,他们甚至授予他一个别出心裁的称呼“国民企业家”。
欧舒同,成了最杰出、最善良、最正直、威望最高的年轻企业领袖。
当初的“青年企业家协会”立即破格不经选举,让他成为企业领袖。纵然是内乱丛生的欧氏集团,各大重臣也不敢再有任何非议之词,一致同意欧舒同出任集团主席。
欧氏集团,这才彻彻底底到了欧舒同手中。
与捐赠出去的几百亿相比,欧氏集团,可是高达几万亿的市值。
米宝心内轻轻叹息: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全程参与一个野心家,是如何把自己包装成伟大的社会慈善家的。
她放下手机,独自驱车出去。
也许是因为阴天,欧氏老宅阴森得可怕。几株千年黄桷树将林荫走道遮掩得几乎密不透风。房前的大片花圃,昔日百花盛开,号称本城一景,但此时,百花凋零,许多脆弱植株因为经不起太阳,又乏人管理,很快枯萎下去,一片衰败。
就连欧宅的大门也紧紧关闭。
米宝去敲门,敲了很久,没有回声。
所有的仆人都被遣散了,看样子,里面已经没有人了。门前的长椅子上已经挤满了灰尘,她随手擦了擦,坐下去。一阵风吹来,黄桷树满树的叶子摇晃,十分幽深。
就在这时,门开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冲出来,劈头盖脸就大骂:“小偷,滚……小偷……你想偷我们家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注意你很久了……”
她随手抄起一把扫帚,劈头盖脸就打下来。
米宝急忙避开。
可是,老妇人并不追逐,却冲着旁边的一颗大树,拼命扭打:“你们这些强盗……你们这些小偷……我知道,你们是想要霸占欧家的财产……是你们害死我儿子……是你们害死我……”
林月如,已经疯了。
这个半辈子养尊处优的妇人,终于疯了。
最初,她不过是个初中毕业的小女人,因为有几分姿色,被欧老爷子看中,母凭子贵,从此,半世荣华富贵。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
此时,这里只剩下她儿子孙子们的孤魂野鬼。他们尚有人掩埋,可她呢?也许,到头来,她才是唯一的孤魂野鬼。
米宝默默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悄然离去。
驾车刚走出几米远,听得迎面而来的车声——那是有关部门的车子,是来清点欧式老宅的,因为,这座宅子很快就要属于捐赠物的一部分被拍卖出去了。
林月如,压根连落脚之处也没有了。
好奇之下,她悄然将车子停在一边。
只听得林月如尖锐之际的哭号,呐喊:“强盗……你们这些强盗……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房子……是老爷子留给我的房产……你们不能霸占我的东西……这是我的……”
两名壮汉将她拉住,可是,她一边哭号,一边发疯似的踢打:“放开我……放开……这是我儿子的家……这里有我的孙子……你们这些强盗,恶棍……你们不许霸占我的家……”
米宝闭上眼睛,惨不忍睹。
她赶紧上车,加快车速,但是,在欧老爷子的坟墓前,她再次停下来。
脑海中,回响起欧老当初的话“米宝,求你一定要保住我唯一的孙子。”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实现这个承诺。
她随便找个大石头坐下,看着这墓碑成林的丧葬之地。一阵风来,仿佛整个人的元气也在退化,一部分已经和这些孤魂野鬼融为一体了。
彼时,欧舒同的车子也刚在墓碑前停下。
他走过去,看到米宝。
米宝正坐在一颗弯曲的树桩上面,拖着腮帮子,看着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那是一个阴天,午后下了一点点毛毛雨,从山下望去,整个世界都是模模糊糊的,就像洒了墨水,无意间勾画出来的水墨山水。
他内心不安,却笑眯眯的:“米宝,你怎么来了这里?”
她凝视他,但见他面上的笑容依旧那么真诚、纯洁——就好像他是一个毫无心事的大少年,阳光得连头顶的阴霾都能驱散。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以笑成这样呢?
人家说,相由心生。
就像著名的美男子汪精卫,早年胸怀天下,曾经写出“引项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这样气壮山河的诗句,但是,随着他汉尖生涯的开始,他整个人面相就变了,显得特别的阴毒、猥琐。
可是,欧舒同这个野心家,明明做了这么多坏事,为什么他整个人就会笑得这么无邪无畏呢?
甚至,他的脸上居然有一种大义凛然的光辉,就好像他真的是名动天下的“伟大慈善家”似的。
她对他的恐惧之情,更加深一层。
可想了想发了疯的林月如,还是慢慢开口:“林月如疯了,她现在连落脚之地都没有了。”
他轻描淡写:“她有私蓄,老爷子在国外给她买了房产。如果她愿意,完全可以过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