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菲利斯子爵领的远征军除了圣锤骑士团获得黑铁堡的充足给养,其余听从教会的谕令随军的没落贵族和贫穷骑士也只是领取到把饥肠辘辘的肚子填地半满的食物,至于剩余携裹而来的贫民,只能自己动手获取口粮。
聪明一些地会用手里不多的沾满汗水的铜子从附近的村子里购买没有肉馅和油水的烤面饼,干燥、苦涩,里面还有粗粒的砂石和木屑,而一路上习惯靠拳头和肘强抢,习惯免除费用大吃大喝的人就辛苦多了,他们发现菲利斯子爵领地的普通人同样不好惹,握着利剑做买卖,如果公平地购买和以物易物还能捞着一点东西吃喝,假如强买强卖,惹火一个人,一大群人都会站出来,有的时候甚至是一个村子。
来自各行各业,甚至是不同地域组成的远征军是一盘散沙,内部同样有很多小圈子,根据口音、出身、职业等等划分出不同的阵营。远征军沿途攻占了几个黑暗者秘密聚集的据点,贫民彼此之间也曾为了战利品爆发争抢和斗殴,因此当一部分人踢到铁板,同情者不少,幸灾乐祸的人同样处处都是。
听说过这群蝗虫称号的远征军的斑斑劣迹,远见的菲利斯子爵早就迁移领地的工匠另行安置,把大部分粮食收集储备在黑铁堡,每天由村子、庄园、骑士领派人少许领取。这种对付敌人入侵的办法几乎将远征军推入无法生存、坚持下去的境地,而圣锤骑士团尽管打着信仰的旗帜,也不能命令菲利斯子爵拿出粮食喂养走上战场就会为了教会的利益而被牺牲的祭品。
圣锤骑士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出金币从黑铁堡的粮仓里购买面粉,熬煮浓稠的面汤暂时安抚贫民们快要饿瘪的肚子,用信仰平抑他们的怨气,用未来的财富和土地作为战利品熄灭他们的怒火。
夜幕降临,在荒凉的野外搭建简陋的帐篷扎堆安身的远征军还在喧闹和争吵中没有休憩,他们点燃熊熊燃烧的篝火,用手掌拍打熬煮面糊的马勺,大声呼喊和唱着荒诞走调的曲子,随军而来的商人们在隐秘的暗处做小买卖,一些刀刃上讨生活的佣兵继续自己的雇佣契约,随时准备开溜或者乘胜追击。唯一秩序井然的地方,且大受欢迎的是门口挂上红色帷幕的尖顶帐篷,兜里揣着钱和值钱玩意的贫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安静、有礼貌地闭上嘴巴,偶尔说话也压低声音,不过他们的耳朵却竖着,侧耳倾听从帐篷里传来的密集水花拍打的声音,推拉风箱给熔炼火炉鼓风似的呼吸,以及耕田的老牛精疲力竭的剧烈喘气,这无疑是一首绝妙的曲子,能让身心疲惫的贫民缓和紧张的心情。
帐篷门口的贫穷骑士只是做做样子,从贫民手里收取钱币和给‘战利品’、‘家传宝物’估价的商人才是真正的主事者,没有雄厚的背景和强硬有力的靠山,这种获利丰厚的买卖根本继续不下去。
“为了获取报酬,与不固定的男性发生身体的接触,教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无论是原初诫条,还是后来编撰的教典,这种行为都属于绝对的禁忌。我们要阻止他们吗?”一个从小就在圣堂受训成长的圣锤骑士离开黑铁堡出来透透气,结果就目睹远征军随处可见的丑恶。
他的同伴立即伸手拉住什么世情都不懂的菜鸟骑士,“这个行当和刺客都是最古老的职业,先知和圣徒还没有在卑格支山建立圣堂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存在。圣师托奎那曾经说过它是‘道德的下水道’,教义的确禁止和反对它,道德方面也加以严厉谴责,可是从根本上却没有反对。你可以设想,如果完全取消这个职业,那么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就会因为炽烈的情感需要在相同性别的人群中寻找伴侣,这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你完全可以把它想象成贵族领地的公共浴室,它和贫民的蹲坑、商人的忏悔间、骑士的私室有同样的用途。有了它,人们就会遵守规矩,不会随地大小便,造成随处可见的污秽和肮脏。而且那些人每天都虔诚的祷告、经常给教会捐献,这次讨伐晋升为贵族的堕落者的远征军里,她们还负责后勤和护理伤员,这个行当才是辅业,我们就更没有立场去制止。再说,有她们在,可以抚慰远离家乡的士兵的寂寞,照顾他们的个人卫生和清洁,防止相同性别的伴侣的出现,还能鼓舞士气,减少逃兵,让他们勇敢无惧。前几次用堕落者的秘密聚集点练兵,她们也分到一些战利品作为军饷,都是远征军的成员,当做没看见就算了。”
没有见过教会黑暗面的新手骑士瞪大眼睛,吐出舌头,说不出话,他只能‘呸呸呸’地喷出几口唾沫,远远地走开,眼睛看不见,心情就慢慢恢复平静。
一双幽暗的眼睛注视着远征军连绵起伏数千法舍的狭长营地,和黑暗融为一体的格洛尼穿上破烂打满布丁的旧衣服,在沟渠里打滚,手脚和脸都肮脏地沾染灰尘,他收敛自己的气息,以贫民的身份在帐篷之间行走。
‘这群强盗、小偷、骗子终于来了,傲慢的圣锤骑士,妒忌的没落贵族和贫穷骑士,贪婪的随军商人,暴饮暴食却永远饥饿的贫民,堕落无处不在,这就是教会的阴暗面,积蓄几百年的罪恶。’格洛尼的眼睛注视着罪人身上的灰黯灵光和漆黑的气息,以信仰为名的远征军掩盖了数不清的罪恶,收割这些杂驳的源泉,只会给黑暗领主带来桎梏和枷锁。
‘有些可惜,混乱无序到极点,看来只能献祭给深渊祭台。’离开远征军的营地,格洛尼打开一个羊皮口袋,里面是毒蘑菇的孢子粉末,‘以黑暗丰饶牺牲十棵古树催化的瘟疫种子,吸食罪人的血肉,衰弱他们的身体。’
凄厉的夜风从格洛尼的身边呼啸而过,卷起敞开的羊皮口袋里的蘑菇粉末,远远地吹向远征军的领地,疾病和毒素四处散布,现在还没有生效,等到夜露降临,它们就会掀起一波接一波的死亡潮汐。
在黑铁堡休息的圣锤骑士团安排了值守换班的成员,可是以他们的浅薄的目光还无法发现黑暗领主已经吹响的战争号角,只有其中几个担任重要职务的骨干有些忧心忡忡,似乎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就在身边不远处徘徊,可是就算他们知道其中的奥秘,也无法阻止已经生根发芽的疫病。
春天的夜晚寒意依然刺骨,浓浓的雾气翻滚着推进篝火渐熄的远征军营地,许多身体薄弱的贫民嗓子发痒,为了不吵醒睡着的人,压抑地咳嗽,吐出腥臭的绿色浓痰。
闷咳声此起彼伏,格洛尼满意地注视着整座营地完全陷落,站在岸上的黑暗领主步行入水,离开菲利斯子爵领,从河底走上对岸自己的领地。冰冷的水珠从湿漉漉的头发滑落,袒露的身体滴水不沾,旧衣服早就撕开,被激流河水冲走,蝠翼变化成连体的钢蓝色斗篷,身体渐渐恢复暖意,格洛尼没入黑暗中。
“这种事情我也能轻易办到,尊敬的男爵阁下。”德米特里的牧师海瑟斯悄声无息地出现在黑暗领主的身后。
格洛尼没有回头,“我知道你可以做的更好,只是不应该通过你的手,传播女神的教义和信仰才是你要做的,握住权柄的脏手,有我就够了。”
“我看见,胜负天秤的一端放下沉重的砝码,栖息在德米特里右臂上的胜利女神正在向您微笑。”改信后的海瑟斯的眼睛能看见的东西更多。
“女神的权柄再度扩张!除了大地和农业,现在还掌握战争?”格洛尼有些意外,可是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海瑟斯微笑,“女神的镰刀除了收割谷物,还有在战场收割敌人的生命的寓意。而且签订契约后,您掀起的战争震荡原力潮汐,这才让女神凝聚出战争的权柄。”
“在贵族领地的传教进展顺利吗?”格洛尼转换话题。
海瑟斯点头应是:“那些教堂被摧毁的贵族领地,只要给领民们免税,施舍食物,很容易就让他们转变信仰。尤其是占领地人口最多的农夫,从土地获取食物和死后归入大地沉睡永眠得到他们的认同,女神的交易比伪神更适合。”
“不可大意,教会以治疗术从平民崛起,拥有的信仰基础还是很雄厚,不过这次我布置的瘟疫没有那么容易解决,说不准,就连教会骑士和随军的牧师也会丧命。”黑暗领主沉默片刻,“我的手里准备针对性很强的草药,击溃远征军后,你可以选择合适的时机运用。我相信,这对女神信仰的传播也有相当大的推动。”
海瑟斯微微动容,他的眼睛闪过温润的光泽,“抑制甚至消灭大规模传播的瘟疫,从教会的根基治疗术砍出开口,继续砍伐、挖掘下去,将会把他们彻底掀翻。”
“说不定,女神可以凝聚出医疗、健康方面的新的权柄。”格洛尼不在乎的微笑,“所有的罪由我承担,只需要女神继续压制深渊祭台,我感觉到它有些蠢蠢欲动。”
“我们脚下站立的黯淡的世界在那一位手里**,你的到来或许是契机,是继续下沉,还是往上攀升,就看你在关键时刻的最终选择。”说完,海瑟斯的眼睛眨了眨,露出期许的笑容。
“我和号称万能的主宰不同,从本质上来说,他始终是一个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