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妈,您觉得好像是看见了谁?”简桐赶紧循着这根线追问下去。
吴家阿婆叹了口气,“我们育婴堂当年曾经收养了一个孤儿。那孩子很小就很冷静。一两岁的时候别的孩子正是哭闹得凶的时候,可是他却不。每天都是目光冷冷地望着人。这么多年育婴堂里的孩子来了又走,唯独那个孩子的样子让我无法遗忘。”
简桐的心都狂跳起来,“阿妈,那个孩子……是不是……”简桐激动之下语言都有点乱了,她冷静下来,捋了捋言语的逻辑,这才又说,“阿妈,吴伯是蔺家的老家人,所以如果蔺家有什么需要——我是指想要领养和助养孤儿的话,是不是首先就会通过吴伯这层关系而找上您?”
吴家阿婆怔了怔,“是这样。蔺家一家人其实都是善心,当年蔺长官还住在眷村里的时候,每个月发了饷,都先送钱过来我这边,说是给孤儿添菜。后来蔺家越发了不得,所以他们送来的钱物也越来越多,每年咱们育婴堂的翻修都仰赖蔺家。直到今天,蔺家还有个账户每个月定期打过一笔钱来。”
简桐心里难过得翻涌。
她明白蔺水净老人家的心情。他为了孤儿而出钱出力,最大的心结仍旧在长春保卫战那里,在失去的梨本流风那里……没来得及挽救一个小生命,所以他才会费尽了心力去助养孤儿院这些失去了父母的小孩子……
“所以……”简桐握着老阿妈的手,“请您告诉我,您方才提到过的那个眼神冷冽的小男孩,后来是不是就进了蔺家,成了蔺家的孩子?”
吴家阿婆终于缓缓地、含笑点了点头,“其实做我们这个职业的,每个人都希望院里的孩子得到一个好的未来,所以除非是警方调查,所以我们决不愿说出任何一个孩子的来历,更不希望说出他们是从我们院里走出去的孤儿……”
“唉,今天我还是说了,看来还是跟你们两个孩子投缘。”吴家阿婆叹息着转头望着兰泉,“这孩子实在是跟那孩子太像了……”
“天,太好了!”简桐忍不住握拳欢呼,眼泪已经是止不住地流下来——终于找到了鸿涛出身之地,终于确定了他是从哪里走进蔺家去的!
“阿妈,求您再告诉我一件事……”简桐含泪请求,“请您再想想,那个孩子是谁送进育婴堂里来的?或者,您是否知道他的父母家人的资料?”
吴家阿婆皱了皱眉,摇头,“那孩子是院里的其他同事抱回来的,说是在街上捡到,那同事还在埋怨,说是不是哪个未婚的女人有私情而生下了这个孩子,然后就将孩子给扔掉了,真是没有人性……”
从街上捡来的?被扔掉的……简桐心中的火花熄灭。
“阿吴厚,远远就听见你这间屋子里头笑声好大,究竟是什么开心的事?难道你那个去了大陆的侄儿回来看你啊?”门外忽然有苍老的嗓音含笑说话。
吴家阿婆听见了就笑,指着门外跟简桐和兰泉说,“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
简桐一下子蹦起来,“阿妈您的意思是,门外那位就是当年捡到了那孩子的同事?”
吴家阿婆张开已经没有牙齿了的嘴笑,“就是她啦!”
那位老阿婆跟吴家阿婆一样,都是终身在育婴堂内服务,老了也舍不得离开。吴家阿婆叫那位阿婆“阿娥”。
阿娥阿婆听见简桐问她那孩子的事儿,就连忙摆手,“哎哟都多少年了,想不起了,想不起了……”
兰泉笑米米凑过来,就定定仰起头来望阿娥。他本就跟鸿涛面貌相似,这一故意这么定定地看,那阿娥阿婆就紧张得手都哆嗦起来。
“阿婆,真的想不起来的事情呢,正常的反应是不会这样急于去否认的。急于否认的呢,就证明阿婆其实脑海里还有深刻的印象,只不过不想再提及,怕会牵动记忆里的疼痛。”兰泉呲着小白牙,满脸天真地揭穿老太太的心虚。
“哎哟,阿娥啊,都这么多年的事情了,你还有什么吞吞吐吐的?说啦!这两个孩子是从大陆来,来一次多不容易!”吴家阿婆当然帮着简桐和兰泉说话。他们带来了吴伯的消息,吴家阿婆自然当他们是自己人。
阿娥阿婆还在犹豫,简桐含笑伸手去,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老人家的小指,“老人家,我跟您拉钩好不好?我一定不会将听见的再说出去。我们此番来追问往事,不是为了将过去的事情揭开、宣扬出去,而只是为了一个求证。所以您放心,不管过去曾经发生了什么,它都将永远还是一个秘密,尘封在岁月里,再不会有外人知道。”
“哎、哎哟……”阿娥阿婆终于松动,“你们看我,也是的,唉。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天呢,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这事儿的啊?”
阿娥阿婆说着,干涸了的眼睛里涌起了泪水,“那天我早班,从家里往育婴堂来。那是个冬天的早晨,下了好大的雾,街面上一片白蒙蒙的,根本看不清人影。我小心翼翼贴着墙根走,生怕街上过车再有哪个不长眼的司机把我给撞了。”
“就是这么贴着墙根走着,忽然脚前面一不小心就踢到了什么,软软的……我一惊就赶紧蹲下来看。那时候大街上还经常有醉死了的流浪汉,我怕自己踩到人家。结果一看,我就吓死了——竟然是一个刚刚临盆完的女人!”
“刚刚临盆的女人?!”简桐和兰泉尽皆动容!“她怎么会在当街临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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