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归山林,落日入东海。我心上的人,你从哪里来?”
“青山随云走,大地沿河流。这深情一片,等待谁收留?”
那人唱起的竟是汉语的歌儿!
猗猗虽然转身急着向外去,可是脚却被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半分都动弹不得;她只能回首,在黑暗里用力扭着身子,以最大限度地去迎接那歌声的到来……
不知道是不是身在异国的孤单,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在黑暗里会生出的恐惧,当这线嗓音清逸飘来,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珠便一颗一颗地跌落下去——不是悲伤,只是心里满溢的情绪实在已经超出心灵的负荷,必须要这样一颗一颗地滚落出去,方能得以宣泄。
异国而能听见母语的歌声;黑暗之际心中升起明月——猗猗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
这首歌是李健的《心升明月》;李健的歌曲最适合在孤单宁静时聆听,有淡淡的忧伤缭绕不去,却也与忧伤间隙心有顿悟萌生;继而那感悟会一点点冲散你心头迷雾,让你于和缓之中心空重复清明。
“我心深似海,你宛如明月。这般美如画,却遥不可及……”
“为何要可及?彼此共天地。海上生明月,已尽收眼底……”
猗猗心跳越发快,歌儿里的意境让她豁然开朗——是啊,为何要可及?彼此共天地。我们本在同一片天地之中,就算暂时不能见面,又有什么关系?只需心里记着你,抬头看天上明月;我相信,同样的时空里,你定然也在举头望月……
“小姐,对不起。没能找到方才那位司机。也许他临时有事暂时离开。”侍者喘着气跟猗猗说,显然是刚从外头回来。
猗猗在黑暗里含泪却微笑,“没关系,那我继续坐下来吃完我的食物。谢谢你,贵店的服务,堪称完美。”
“多谢您的赞美。”侍者也终于微笑。
“不知待会儿我可否与歌手叙话?你知道,我是中国人,而那歌手竟然也会唱中国的歌曲;我想也许是他乡遇故知。”
侍者似乎颇为踌躇,“对不起小姐,我们的歌手只在黑暗中奉献歌声,除此之外我们不可以要求他做其他任何事。”
“他是谁?”猗猗不肯放弃。
侍者为难了良久,终于说,“他是位本地的中国留学生,会利用这个时间来演唱打工。”
歌声已是停了,餐厅里继而播放了柔美的轻音乐,当是班得瑞的作品。班得瑞常年在阿尔卑斯山收集自然声响,所以作为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小镇,聆听班得瑞的作品自然最感亲切。
音乐之中,餐厅中的气氛又和缓下来。猗猗却敏锐感知到,桌子对面却再没回来人。
“他去哪儿了?”猗猗忙扯住侍者手臂。
“您说那歌手?他每天演唱完毕就会离开。”侍者轻轻一声叹息,随即便离去。
身子在黑暗里跌宕,心中却因为有明月升起,让猗猗平静下来。即便听说歌手已经离去,她仍旧能淡定吃完餐盘里的食物。
盼望相见,可是相见自有时;到了能见面的时候,自然就会见到。与其慌乱无助,不如静静等待。
只有先熬过自己心里的迷乱,方能走出丛林,仰头望清透空中的那一轮清光皓月。
吃完了食物,付过了钱,猗猗转身走出餐厅。侍者收钱的技术都让她敬佩。钱币上都有适合盲人使用的盲文,想来那些侍者就是依靠这盲文才能准确地知道要收多少钱、找赎多少零钱。
这世间所有的事情,仔细想来其实都堪称一项奇迹;越是深思,越觉匪夷所思。
这世上终究有奇迹,是因为每一个看似平凡的人,实则自身便都是一个奇迹吧?
猗猗裹紧身上的毛呢披肩,站在陌生的小镇街头微笑。
就连身上这件毛呢披肩都是奇迹呢——她从望鹅镇出来,身上还穿着那件天鹅一般美丽的长裙。猗猗是怕上了火车,人家会将她当成怪物,于是在火车站外随手买了一条披肩,好遮住自己的身子。
卖披肩的是位老婆婆,老得已经弯了腰,她说这毛呢是她亲手织出来的;出来贩售不为了赚钱,只是希望还有人能够记得这门古老的手艺,不要让它被现代工业的喧嚣给淹没了。
多亏有这条披肩,才能让她在这无人的凌晨时分,拥有一份仿佛拥抱一般的温暖。就好像那位慈祥的老婆婆陪伴在她的身边。
天幕已经现出青蓝之色,虽然还未亮,可是人的心底已经不再黑暗。
猗猗便沿着石头长街一路向前走去。还没有出租车,但是长街尽头有一个公车总站。她去那里等待首班车。
对于习惯了夜生活的人们来说,这个时间才是入睡的时辰。小镇一片岑寂。长街上渐渐地没了人,只有猗猗自己。
最后一位路过的老人关切询问,“小姐,是否需要我指引你去最近的旅店?”
猗猗含笑谢过,“走着走着就天亮了。”
老人含笑关窗闭户,猗猗站在独自的长街上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
就在这一刹那,猗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只觉背后几十米处的树影里,隐隐约约有一抹颀长身影。
她走,那影子便也跟着动了;她停,那影子也无声无息停下来。
仿佛不存在,却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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