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云再一次从刺骨的冰寒中朦朦胧胧的醒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一线天,天色已然全暗,再看向手上腕表的时间,晚上七点时分,又是一日过去。
他轻轻地动了一下,就咝的吸了一口凉气,身上如被碾了一样痛,有星星点点的雪花夹着雨打落在脸上,冰冷刺骨。
这里是两块巨石,如同盘古破天时被劈开,留下一条缝,尽管同样阴寒,却比外面的冰天雪地毫无遮掩要强的多。
冷,饿,疼痛,让他动一下都要呲牙咧嘴。
身上的衣服早在那晚摔下山崖跳车时弄得破破烂烂的,根本遮挡不了多少寒冷,脚髁肿的老高,手臂脱臼骨折,身上小伤就更是多不胜数了,活了33年,一直都意气风发,何曾遭过这样的罪?
可,总归是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回想起那晚,风清云就不免唏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那晚的天气极其恶劣,和几个官员一起运送物资上山,因为记挂着山上的百姓,他也跟了去,坐在最后一台小三轮上,同车的还有一位驾车的兵哥,年纪轻轻的刚退伍出来,怕是对这样的天气也感到恐惧吧,天色昏沉,山路又滑,结果车子在下坡时一个打滑,刹车失灵,就冲了下去。
急忙之中,他高喊一声跳车,自己就跳了下去,一直滚落,至于那个兵哥,有没有逃生,就不得而知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几个小时后,冰冷的雨水漫天洒下,身上像被拆散了重组般的痛,钻心的痛更是从脚髁手臂上传来,他知道,自己伤的不轻。
凌晨的山崖下,北风呼啸,凛冽冰寒,他知道,自己若是在这里睡过去,铁定是交代在这里了。
走不动,他只能爬,拖着肿的极高的左脚,慢慢的爬。
只有单手单脚,想寻一个避风的地方,何其艰难,这崖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靠的,也只有自己罢了。
山风肆虐,雨夹雪的落下,让人打从心底里感到发寒,只怕自己会在这样的冬日寒夜中发起烧来,那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凭借着手表上的夜明灯光,慢慢的挪动他硬是在爬行两个小时后,找到了这么一个避风雪的地方,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已经昏了过去。
再醒来,是凌晨四五点,天色依然黑沉,所幸的是,已经没有下雨雪了,可是,他始终是发起烧来。
滚烫的身体,像是一个烧的火热的火炉,喉咙如同火烧,干哑热疼,高烧让他脑袋一阵一阵发沉,只是下意识地抓过身旁的积雪摩擦额头,将雪塞进嘴里融化成水咽下,保持清醒。
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一个人孤独等待的时间里,最是无助和恐惧,不知前路如何,时间也觉得特别的慢,一分钟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手机早已滚落在山崖下不知去向,就算在手,这样的鬼地方,也没有半点信号吧?
他开始不断的想事情,想从前,想现在,想将来,什么都想,就怕自己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想得最多的,还是宣雨,想她的哀怨嗔痴,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的每一个眼神动静。
若是真的死了,她会伤心吗?会想念自己吗?
这样就真的放开她的手了,真的结束了,她会欢喜吗?
又想,假如死了,父母和爷爷真不知该怎样的伤心,这时间最让人难以接受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头人了。
如此想着,脑袋又昏昏沉沉的昏睡过去。
而今醒来,迷迷糊糊的,脑袋一阵一阵的眩晕荡漾,沉重得紧,意识都开始变得有些涣散起来。头顶落下的雨雪打落在脸上和身上,提醒着他,新的一轮雨夹雪再度而来,他苦笑着,难道真的就交代在这里了?
冷,刺骨的冷钻进皮肤,传至四肢百骸,渗入心肺,如置地狱一般,他快要支撑不了了。
微微阖眼,复又睁开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了那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都出现幻觉了呢,若是临死前能见到你的影子,纵是幻觉也是好的。”风清云靠在巨石上,斜斜地看着那越走越近的人影,呵的一声喃喃地开口。
暮色褪尽,巨石缝中,一片昏暗,宣雨看着那靠在石上的黑影,手脚早已冷得麻木,她却只觉得心尖都在颤抖,在疯狂的叫嚣。
有人近乡情怯,她却是近人心怯,带着莫名的情感,带着无措的慌乱,不敢上前。
“清云,清云,是你吗?”她低低地叫着,回音在石缝里响着,荡漾着,声音带着不确定。
那个黑影一动不动的靠在巨石上,安静的了无声息。
带着惊疑,带着不可置信,怕自己再度陷入那无边的失望洪荒里,更害怕找到的,只是他的尸体。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才和他分别多久?两天,三天,还是更久?她为什么觉得像是有一辈子这么漫长呢?
这一天的惊惧恐慌,在看到他的时候全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喜悦,是无措,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风清云无力地皱了皱眉,一束强光却向他射了过来,不由眯起了眼,难道不是幻觉吗?还是黑白无常前来索命?
也罢,他也撑得够久的了,太累了,也太冷了,他只想睡下去,沉沉的睡下去。
吱吱的脚步声踩在雪上的声音,风清云只觉得一阵熟悉的暗香传至鼻尖,他感觉到一只手指颤抖着递到他的鼻尖处,还没睁眼,他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拥着了。
“真的是你,老天,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宣雨用力的抱着他,又哭又笑,叫着:“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风清云的头脑一阵眩晕,阵阵的发昏,手却抬不起来,只是以沙哑的声音说道:“小雨?”
“是我,是我,我来了,别怕,我来了。”宣雨抱着他,任由泪水恣意的流淌。
他活着,他还活着,感谢老天。
它没有带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