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京城里最热闹的事莫过于“千鸢会”。风和日丽。春暖花开,天上纸鸢高飞,这本是南方的习俗,尤其盛行于京师的贵族女眷中间,平民女子也会刻意装扮一番,说不定就遇上了贵人,一夜之间攀上高枝。
名门闺秀还特地请来能工巧匠做纸鸢,做完之后用工笔绘上各种图案,有的还提了诗,放飞出去,任它飘摇。
天空中飘了各种各样的纸鸢,有莲花、蝴蝶、蜻蜓、金鱼……一路姹紫嫣红,闺中小姐们都想尽了办法将自己和纸鸢一样装点得五彩绚丽。踏青、游园、宴饮、赛纸鸢、比诗赋,这些习俗京师本没有,都是近些年从外乡引进的,一进来就大受贵族公子小姐的欢迎。
“千鸢会”由京师各大世家轮流举办,今年正好轮到慕容家,在城南的“容华轩”举办。慕容夫人没有女儿,只有独子慕容子澹。想必这一路上大部分纸鸢都是夫人领着府内众仆妇制作的。
趁此机会,娘亲让我陪姐姐出去散散心。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们也懒得坐车。我着一身简单的月白色衣衫,只在腰间悬一块双雁玉佩,再无它饰。姐姐也穿得极其普通,素色的纱衣,外系一根水蓝色腰带,发髻上只有一支玉质古簪。
然而,还是引来许多人惊羡的目光。一对模样儿相差无几的姐弟走在大街上回头率不高才怪。
卖花的小女孩坐在墙角边神情专注地编花篮,身旁的箩筐里堆满了花,姐姐驻足看了她半响,我笑道:“要不要我给姐姐买一个?”
“不用了。”她神情淡漠地道,不再多看一眼便走开了。我只好无趣地跟了上去,想着该如何哄她开心,自从进入王府以来,纵使吃好穿好,也不受半点委屈,整个人却越发消瘦了,家里派去的大夫都说这是心病,结郁过深。
来到容华轩,已经聚了许多少男少女围观,欢笑声一片。姐姐素来不喜热闹,我们便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我正愁着该扯出些什么有趣的话题时,慕容子澹迎面走来,笑盈盈地坐下来同我们说话。
“庐陵王妃和东方公子在这里一坐,倒像是我家请来了两路神仙。”说着便命侍从奉上茶点。我笑道:“只怕不是神仙,是门神。”
慕容子澹道:“门神亦是神,要不要我带你们去欣赏纸鸢舞?”
“纸鸢舞?”我新奇道。纸鸢如何能跳舞?只见慕容子澹神秘一笑:“去看了就知道了。”
我目光询问姐姐,见她也不反对。便答应了。
远远就听到一处叫好声最热闹,人们驻足仰望着天空,慕容子澹带我们去特地为贵宾搭建的露天戏台。天空中的景象让我惊骇,蓝天白云为幕布,天上的小人儿广袖宽袍,莲步轻移,倒真像是在唱戏。
仔细看去,方知手脚上都套着线,下面的人一手操控着天上人儿的一举一动。
只见嫦娥仙子半遮着脸,粉面含羞,欲向后移去,却被匆匆赶来的“天蓬元帅”拦住,“嫦娥姐姐别走,快等等我呀,我思慕您已久,你就让我亲一口,就一口,玉帝老头子不会知道的!”
“嫦娥仙子”忽然双手叉腰,愤然大骂道:“前面三十大板的痛可见你都已经忘了,你再追来小心我让玉帝把你变成猪!”
“天蓬”一惊,忽而低头看到凡间有个女子正在水池里洗澡。立刻两眼放光。抬头又见“嫦娥仙子”放下遮脸的帕子,美貌异常,一时色心大气,冲上去调戏之,“反正天界老子也不想待了,仙姑不让我尝一口我死不足惜!”
“嫦娥仙子”大叫“非礼”,“天蓬”身后两道目光已经森森然靠近,玉帝一身明艳黄袍,帽子却故意带歪了,看起来滑稽可笑。瞬间,亮出一手尖锐的长指甲,自语道:“昨晚贪杯被天后罚跪了一夜,正愁找不到个人发泄,这倒好,送上门来的肥猪,嘿嘿!”
“天蓬”还沉醉在“嫦娥仙子”香碰碰的脸蛋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即将伸向自己的利爪,忽然“嘶”地一声,“天蓬”的屁股上多了三条扛,人也随着那重重的一击跌下凡间。
从水池里钻出来的“天蓬”陡然发现自己的耳朵和鼻子都变大了,同时看到了那个“窈窕”的背影,他一时忘记了屁股上火辣辣的痛,刚要碰上去,那人却猛然回头。
“美女”瞬间变成了猴子!“天蓬”当场吓晕过去。
围观众人一片哄笑。慕容子澹含笑不语,姐姐也变得不那么冷冰冰了。我忙抚掌高赞那出戏绝!
日落时分,我们才离开容华轩。我把姐姐送回了府,便径直赶往清月宫。
晚风吹拂在脸颊上已有些暖意,嘴角不禁荡起一丝微笑,忽然间。眼前两道人影滑过,我旋即勒转马头,马儿仰天一声嘶鸣,前蹄一屈,负伤跪倒在地。
眨眼,脊背上一痛,我已被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罩住。
漆黑,颠簸,窒息。马蹄“笃笃笃”的声音在耳边回想,手脚被绑住了不能动弹,口中被塞了东西,这……这一定是梦,噩梦。
然而身体传来的痛却让我无法忽视,感觉分明如此真实。我竭力睁大了眼睛,周围却是一片漆黑,手脚奋力挣扎着,直到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出半分,只好无力地垂落。
黑暗中,听到自己的心脏“突突”跳动,身下车轮撞击着不平的路面,颠得我东摇西晃,手掌触到身旁的木头,感觉应该是个箱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将我所有的思绪打断。
厚重的木盖被掀开。眼前是刺眼的光亮,全身骨头疼的快要碎裂,我半眯着眼,痛得几乎无法动弹。
影晃动间,我被人架着押了下去。
“这人半死不活的要不要让阿英来瞧瞧,好不容易弄到的别死了就全白费了。”女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外音。
“放心,死不了,先把他压到地窖里,再去禀告少主。”身后的男子将我重重一推,我一个踉跄竟咳出了一口血。
“快走。”男子催促道。
“砰”门被关上了,又陷入一片黑暗。这是什么地方?这些人为何要将我俘虏?
我在地上坐下来。头昏昏沉沉的,笨重的大脑根本无暇思考这些问题。我x着墙壁,放松四肢,好让酸痛的身体得到暂时的放松。还是如此没用的身体,纤瘦的手腕,软弱的双腿,上天赐予我武功,却没有赐予我足够驾驭武功的力量。昨天还对清月发誓不会懦弱,离开他的羽翼依然能够保护好自己。今天却如此轻易地被抓获了。
我不甘地咬着下唇,却见门口陡然透进一条光线,门口出现一个黑影,即使在漆黑之中,依然能看清他的轮廓。
“你是谁?”我不由缩了缩,警惕地望着他。
他取下墙壁上的火把,点燃,举到我面前,一手捏住我的下巴,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我亦是一惊,这个人,不是曾在清月宫见过的那个外邦人吗?
“你……”下巴被他捏着,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想问我为什么抓你是吗?”一丝笑意浮上他的嘴角,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一半是明,一半是暗,颤颤如阴曹鬼魂。
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轮廓如此鲜明,一双眼睛明晰得仿佛能够洞穿一切。
“你是清月的男宠?”一句话像利刃刺入我的心。是不是我一辈子都要冠上这样的罪名?就算真心相爱也永远被人卑微的看待?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他忽而一怔,或许我真的不该示弱,然而我看到他眸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如鬼。
他微微一笑,松开了手,“看来你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你想怎样?若是想威胁清月,大可不必,我只不过是区区一个男宠而已,你也明白,对于他人,我就更加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傲然直视他。坦然地笑。
此刻,我更怕他抓我之后会对爹娘不利,因为此人和清月来往甚密,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和他翻脸,剩下的就只有爹娘了,但我始终猜不出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权利?还是金钱?他看起来并不像普通的强盗。
那人笑道:“这个你管不着,到时你自然会知道,现在你所要做的就是乖乖待在这里,逃跑的念头最好给我断了。”他在我全身扫视了一遍,拔出我腰间的短刃。
那是我从小不离身的,渊清赐给我那天起就一直带着,甚至清月都没有碰过。我怒视着他道:“你没有资格碰它!”
“哦?”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稀奇的新闻,抽出来细细端详着这把通体墨绿的短刃,在手中抛来抛去地玩,突然对准了我,“人为刀俎,你为鱼肉。我倒要看看是命重要还是这把小刀重要。”
我咬着唇低头不语,他用刀剑挑起了我的下巴,满脸笑意地道:“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