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的走廊地板上隐约还能看见已经干透的血迹,有些血迹呈现五根手指的形状牢牢地贴在石板之上。石板的两旁,靠近左右牢房牢‘门’的地方能看到部分‘阴’绿的苔藓,可见这里的无比‘潮’湿。我沿着走廊慢慢走着,走过一间牢房时,里面有一个人慢慢地爬出来,紧紧地抓住那牢房的木栏,睁大眼睛看着我,慢慢地牢房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嘿,兄弟,新来的?”
“兄弟,你脸上这玩意儿是新的刑具吗?真他**难看”
“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我就是偷了只‘激’”
“放我出去我娘病了”
“狗官放爷爷出去看爷爷不杀了你quan家刨了你家祖坟”
走了一阵,我的衣角被一只木栏里面的伸出来的手死死地抓住,我转过头去,看着里面伸出手的那个男人。那男人浑身的伤痕,双手手臂上还有一道道看似被抓伤的血痕,他个子很矮,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个未长大的孩子,但满脸的皱纹说明了他的年龄。
我伸出手去要拿开他的双手,却注意到了他那双眼睛,虽然牢房很暗,但依然清晰地看见他双眼中的那种深棕‘色’。看这身高和这眼睛应该是殇人吧?但这个人头发却不知为何和江中人一样,是深黑‘色’的,大概是江中人和殇人的魂血后裔,这样的人很少见,又怎会出现在这大牢之中。
我轻轻地拿开他的手,却听到他说:“我有一张藏宝图放我出去我就给你”
我没有理他,只是径直向最里面的那间牢房走去,身后依然传来那个魂裔的声音:“我真的有一张藏宝图你放我出去我就给你给你”
那人叫喊着,其他牢房里随之传来叫骂声:“每次有人来,你都说有什么藏宝图你不如把那玩意儿给我,我救你出去哈哈哈”
走到那关押鬼泣的牢房‘门’口,却有些意外地发现,这间牢房‘门’口的木栏早已被换成了黑铁,四周墙壁上也涂上了很厚的一层石灰,地面铺上了一层厚木,看来张世俊对这人的待遇高于这牢房中其他犯人。
对,他根本就不是张世俊的阶下之囚,而是我的。
我掏出张生给我那串钥匙,试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找到钥匙打开牢‘门’,我进去后又转身将牢‘门’重新锁好,在那鬼泣面前坐下。
那鬼泣侧身面对墙壁躺着,隐约还能听到不时发出的鼾声,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发觉我的到来。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看着旁边放着的空盘和酒壶道:“看来太守大人待你不薄。”
鬼泣没有说话,竟还在“睡梦”之中吧嗒着自己的嘴巴,发出阵阵人沉睡后才有的声音。
我笑道:“你又何必装睡呢?”
鬼泣依然没有说话,不过鼾声却小了许多。
“曾经我在宫中见过刑司如何审讯犯人,特别是对付那些从被抓捕后就高喊冤枉的人。刑司的一位审官教过我,越是心中有鬼的人,越睡不着,越睡不着的人却又会在他人面前装得每日都睡得非常舒服,但长此下去,普通人又能熬得住多久呢?”
鬼泣翻了个身子,面朝房顶。
我又道:“对,你不是普通人,你是鬼泣,当然会坚持得比常人久,听到我刚才那番话,你肯定在偷笑吧?我听抓到你那位朋友说,鬼泣就算入睡之后,周围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个都会察觉得到,我走进牢房,‘弄’出如此大的声响,你依然在睡,你不觉得这样做有些多余吗?”
我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你还等着张世俊放你出去?恐怕他如今已经拿到那些你们‘交’易给他的银钱,远走高飞回到了京城,把你留在了这大牢之中,反字军一旦攻城,城破之后他们会发现困在这大牢之中,还身穿青黑‘色’的铁甲你,那时候你的下场只有一个——反字军肯将你人头砍下,高悬于城‘门’之上,告诉天下所有人,他们杀了一个纳昆派来的细作,以振军威,而你们的虎贲骑也将颜面扫地。”
“你不信我对吗?那好,如今这牢房中只剩下你我两人,牢‘门’又被紧紧锁死,我想逃也逃不走,你大可杀死我,夺了我手中的钥匙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呶,钥匙在这呢。”
我将手中那一串钥匙扔向鬼泣,那鬼泣抬手便一把抓住,翻身起来冷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
我稳稳坐着未动:“来,你可以试试在这杀死我,我肯定不作任何反抗,再说,我这一个手无缚‘激’之力的人怎么能打得过你这身经百战之人?我那身手不错的朋友,也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见你擒住……”
我还未说完,那鬼泣就伸出自己的右手,瞬间单手成爪状便到了我咽喉处,我依然未动,因为他虽然抓住了我,但却没有任何力道。
鬼泣抓住我脖子的那只胳膊却不住地抖动了起来,随后额头上也冒出了大颗汗滴,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按住右手胳膊,半响才开口道:“你下毒”
我笑道:“这位朋友,你见过未近身便能下毒的吗?即便是你中毒,你为何要将这屎盆子扣在我头上?不去想想到底是不是你所食之物里面被人下毒。”
鬼泣扭过头去看着旁边自己吃剩下的那些空盘和酒壶,然后又盯着我道:“张世俊那个狗贼给我酒菜中下毒?”
我微微点头:“算你说对了,要记得,在任何‘交’易都没有成功之前,和你‘交’易之人都不会是朋友,而是敌人。只是在‘交’易的那一刻,即便是各怀鬼胎,也只能说服自己信任对方。做朋友,只是那一刻,‘交’易之后,各得所需,转身之后又会变成敌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都不明白?”
鬼泣松开抓住我的手,坐定后闭目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我起身走到那些空盘面前,用脚轻轻碰了碰:“你这样做没用了,张世俊所下的毒是京城御医所配,你可知他从前是什么人?几代人都是大夫,一个大夫要配出什么毒‘药’,是绝对不成问题的。这种毒不会置你于死地,只是让你短时间内只要发劲用力便会全身发软而已。”
鬼泣闭着眼睛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出来你恐怕不会相信。”
鬼泣沉声道:“你说”
“张世俊那些粮草你真以为‘交’易的买家就只有你们虎贲骑吗?谁会嫌自己的钱多呢?”
鬼泣睁眼问我:“你什么意思?”
我指着外面:“这武都城不过百里之外驻扎的便是反字军营寨,那可是三十万大军呀你从军这些年也知道三十万人马一日消耗的粮草吧?虽然张世俊所藏下的那些粮草对反字军来说恐怕也只够几日食用,但毕竟那是粮草,他与其和你一家做‘交’易,不如先卖给你们,再将你们这支不足百人的虎贲骑小队带着粮草离开的消息卖给反字军,到时候反字军大军出动,只需动用部分军队,将你们围在山道之上,铺天盖地的羽箭就会将你们整队人马全部深埋”
鬼泣听完脸上的表情起了细微的变化,我知道自己那一番话已经起了作用了,如今不管他心底是否相信,所铺垫的一切都会让他对我和张世俊两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对我怎样,我可不管,不过对张世俊来说,他肯定是不会百分百相信,再者,纳昆焚皇和反字军两股势力本就敌对,他不可不防。
许久后,鬼泣终于说话:“你到底想怎样?”
我指着他刚才扔在一旁的钥匙道:“放你走”
鬼泣有些诧异:“放我走?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走到铁栏处看着外面的那些牢房:“我本就打算在张世俊走后,将这些牢房中的犯人全数放走,你可知这里被百姓称为冤狱,被关押的犯人,真正犯有罪行的只是少数,我要放他们走,我为何要留你在这里‘浪’费武都城的粮食?再说,我可不想得罪纳昆焚皇,你们焚皇和我倒是有几面之‘交’,有些‘交’情,我不会把他的人留在这等死……你走吧”
鬼泣道:“你真的要放我走?“
我转身看着他,点头:“当然,一言九鼎,现在是深夜,守城的士兵虽都是张世俊的手下,但直到你在这武都城中的人却少之又少,还有一个时辰左右你身上的毒就会自动化解,到时候我想以你的身手要出城去,不难。”
鬼泣起身拿过钥匙,走到牢‘门’前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打开牢‘门’后对我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到底有何目的,不过我还是谢谢你,你也算是救我一命。”
我摇头道:“不用,我们扯平了,将你擒到此的也算是朋友,放你的也是我,不言谢,你赶紧走吧,天亮之后要出城,以你这模样必会被守城军士围而杀之。”
鬼泣出了牢‘门’,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侧过头对我说:“你是叫谋臣是吧?听张世俊那狗官说,你也算是个高官,今天你的名字我记下来了,另外,请转告你那位朋友,如果下次再遇到他之时,就不会如上次那样简单了,告辞”
鬼泣说完大踏步向大牢走廊外走去,走廊中又传来那些犯人们嘈杂的闹声。
张世俊那老头怎会懂什么下毒,即便是懂,也只是一些普通的‘门’g汗‘药’之类的,怎么可能下得了这种“虎骨散”,除了张生这样的刺客,或者是其他的杀手,没有人擅于使用这种旁人连听都没有听过的毒‘药’。
如今武都城墙之上,来回巡逻的军士肯定不会少于平时,他们的职责是守城,虽放了张世俊出城,但对其他人肯定不会手软。可是他们的战斗力怎可在这鬼泣之上?不知这鬼泣又会杀掉多少人?十个?二十?或者更多……
又会死人,但这些人我本不愿意让他们就这样白白死去,但他们几人的死或许能换来武都城的民心,用民心又能换来安定。怪只怪这些人生不逢时,又跟随了一个张世俊这个贪腐的恶徒吧。
鬼泣离城,当然会死人,也必定会有人亲眼看见他离去,因为他不会恋战,再者知道张世俊和虎贲骑有‘交’易的人少之又少,于是我这收买人心的计策又可向前大迈一步,告诉那些被杀的军士亲属和他们军中的兄弟,张世俊放了纳昆焚皇的细作入城杀了那些可怜的军士,就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
试想下,那些张世俊的亲信,以后还会替他卖命吗?就算他们想,他们在家中的亲属也不肯。
因为,人活着就一条命呀。
计策完成第一步,其第二步便是待粮草回城后,如果张世俊未再‘乱’军中被杀死,我也让卦衣将其活捉回来,之后绑于城‘门’之下,告诉全城百姓,就是这狗官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惜将自己在官仓贪下的粮草与焚皇‘交’易,换取银钱再逃京城,弃全城百姓于不顾
两步计策完成后,武都城民心必齐,军心必稳,守城之事,必定事半功倍
《百战奇略》——凡与敌战,须‘激’励士卒,使忿怒而后出战。法曰:杀敌者,怒也。
为救万人,必杀万人,我必定双手会沾染上鲜血,这已是我早就料到的事情。在我谋划此事之前,我就细心想过,能否想到一个不死人便能捞回民心,稳住军心的办法,脑子里面出现过百种以上的办法,没有一种不伤人‘性’命。无奈,我只得选择一条最快的捷径,这并不是为双手染上鲜血的自己开脱,因为这就是战争,要赢得战争必定就会死人。
那被我放走的鬼泣,离城后必定会前往虎贲骑的藏觅之地,如果我时间没有推算错误的话,他刚巧能遇上反字军与虎贲骑的厮杀,这时,眼前的事实根本不会再让他去思考我话中的真假,只会认为我说的绝对无错,不管他们是否有人能够逃离回到纳昆,这条消息传到焚皇的耳中……我想反字军和焚皇之间,即便没有大战,也不会再存在从前的安宁,至少焚皇不会再轻易地放反字军经过自己的所占的城池周边,虽然他一样会迁怒于张世俊,但那不会危机武都城,即便他要怒杀张世俊,即时张世俊都已经化成了一具腐尸。纳昆焚皇的虎贲骑再踏上江中的土地,也势必要和反字军有数场恶战,即使反字军已兵临武都城下,也必定调兵回防,武都城困也迎刃而解了。
《孙子兵法》——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
《孙子吴起列传》——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
将多兵众,不可以敌,使其自累,以杀其势。在师中吉,承天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