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三更半夜的,大小姐并不在房中,想必相爷也想知道她在哪儿吧?”刘姨娘故意忽略连氏,别以为暂时得了相爷宠爱就要爬到她头上去,她得让她时时刻刻记住,她才是上官堂爱到骨子里的女人。
“行了凤琴,别再卖乖了,有什么就直接说吧!”上官堂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
“来人,进碧心苑把大小姐给我请出来。”刘姨娘朗声吩咐,几个家丁像早已准备好一般撒脚立刻冲进了碧心苑。
“相爷,您刚下了指令,不得任何人探视绿萼姨娘,否则按家法处置,不知此话可真作效?”
上官堂眼底一沉,“当然作效。”
“刚有婢女亲眼所见,大小姐不顾相爷之命,执意进入碧心苑,还请相爷——”刘姨娘还未等说完,为首的家丁便匆匆走出来,答复“无人。”
刘姨娘蹙眉,脸色微变,低头看向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诗意,如果上官倩兮不在碧心苑里面,她为何会死命拦着?刚刚她眼中的慌乱,明明是那么真实,难道她是故意的?刘姨娘摇摇头,不可能,她只是个普通的丫鬟。于是,刘姨娘咬了一下牙,喝道:“重新给我搜!”
上官堂的脸色黑了一层,连氏拽了拽他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耐心。上官堂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既然女儿不在里面,那便由得着闹上一闹。看她如何收场?
第二次搜完,家丁们仍然是两个字:“无人”。
刘姨娘咬着牙,脸彻底黑了。“不可能,再搜!”
这时,早已候在暗处良久的上官倩兮见戏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忙扶着老太太的手,轻移莲步走了出来。
“姨娘可是在找倩兮?”一个清朗的女声从身后响起,众人回过头,只见上官倩兮一身小姐衣裳,优雅地从泰安堂的方向走了过来,旁边是眼带笑意的老太太。
刘姨娘心里咯噔一下,秋叶明明说上官倩兮换的是大丫鬟的衣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出,她先设计报复绿萼姨娘,也是为了要引上官倩兮入局,怎么会?难道……
“给父亲、母亲请安。”上官倩兮走上前福了福身。
而上官堂见惊动了老太太,忙上前见了个礼。
而老太太摆了摆手,止住了连氏的礼。“这怀着身子的人啦!怎么不好好休憩?深更半夜跑到这来干嘛?”
上官堂摆摆手,看着老太太道,“这不怪碧瑶。这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刘氏搞的什么乌龙?”这话明显是对刘姨娘说的。
刘姨娘眉头一蹙,还没等开口。
“诗意,你怎么了?”上官倩兮惊呼,赶忙跑了过去。
“大小姐——”诗意“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刘姨娘让奴婢说您在碧心苑,奴婢坚持不说,刘姨娘就打了奴婢。”
“什么?你这个颠倒黑白的贱婢。”刘姨娘眼神一凛,怒喝。
“刘姨娘,动用家法可是重罚,诗意又是兮儿的大丫鬟,你总得给个合适的理由吧!老爷也在,相信以权压人的事儿,应该不会发生。”老太太冷哼了一声,缓缓道。
刘姨娘恨得牙痒痒,是谁那么嘴欠把老太太请来了跟她作对?刘姨娘憋住一口气,阴狠地看了一眼上官倩兮,上官倩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嘲笑。登时,刘姨娘恍然大悟,这次她是又着了上官倩兮的道儿了。
刘姨娘咬了咬牙,“这次是妾身没调查清楚就动用了家法,是妾身的过错。”
老太太扬起眉,转头看向上官堂,“儿子,怎么说诗意也是大丫鬟,这平白无故挨了打不说,这深更半夜的,把咱们所有人都请来,是不是也该给个交代呢?”
上官堂抿了抿唇,还未开口,上官倩兮便上前一步,抢先开口,“父亲三思,姨娘可能是大病未愈精神不爽利,不要为了一个丫鬟,影响了姨娘的病情,再者,姨娘可能是有些时日未管理家事了,所以才会弄出今晚这么大的乌龙,还请祖母、父亲等体谅,兮儿觉得,这件事就算了吧。”
刘姨娘听了上官倩兮的话,手气得直哆嗦,上官倩兮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不是逼着相爷严惩她吗?上官倩兮故意说她“大病未愈”,大伙都知道自己是怎么病倒的。她这不是笑话她这段时间受了冷落又病了,心情不好便拿下人出气吗?
再者,又刻意提醒相爷弄出今晚的乌龙是因为她有段时间未处理家事了,言外之意就是没了处理家事的权力和理由。如今在这用家法惩罚大丫鬟,绝对是犯了规矩。
尤其是最后,她还说“这件事就算了吧。”语气无奈又卑微,相爷向来要面子和名声,当着他的面,出现这种委屈,让他当家老爷的面子往哪儿放?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若偏袒刘氏,那不就是打了连氏母女的脸吗?况且,老太太如今更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果不其然,上官倩兮一说完,上官堂的脸沉了又沉,思索半响,上官堂冷冷地看向刘姨娘:“你暂时还不适合协助掌家,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学习,等什么时候能像连氏一般稳妥处事了,再说掌家之事。”
“相爷——”她如何甘心又这么容易被撤了掌家之权?如今绿萼倒了,连氏有孕,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不要再说了。”上官堂不耐烦地摆摆手。
刘姨娘咬起牙,凌厉地看向上官倩兮,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上官堂说的是“暂时不能掌家”,“暂时”的意思就是还有希望。上官倩兮轻轻地摸了摸鼻子,眨眨眼,刘姨娘,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下一秒,上官倩兮死死地掐了一下大腿,缓步走到上官堂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父亲,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绿萼姨娘纵有千万般不是,也是伺候了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如今刘姨娘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却未能见绿萼姨娘出来看看,她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上官倩兮欲言又止,一副善良不忍的模样。
一提起绿萼姨娘,上官堂眼底立刻闪过一抹厌恶,刘姨娘嘴角抽搐了一下,暗暗皱眉。她又想干什么?
这时,一直沉默的连氏,看了一眼刘姨娘,又瞧了一下朝自己狠眨眼睛的上官倩兮。不由得心中一动,思忖了一下,便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挽住上官堂的胳膊,“相爷,女儿说的是理,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上官堂脸色一暗,没有接话。刘姨娘则是听到连氏这句话时,张狂地扬起嘴角,一股满满的鄙夷之色涌上。真是个蠢女人,竟然将自己的男人往外推。
连氏看着上官堂的冷淡,加上刘姨娘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上官倩兮见状忙道:“许是父亲是担心母亲的身子不宜太劳累。要不,我们便先回去吧!”
“嗯!那也是!”连氏转身想离去,上官堂不由得怔住了。心里暗骂了一句,该死的!自己在胡思乱想个什么劲!瑶儿也只是善良,不忍心看到别人受苦罢了。自己怎可怀疑她对自己的情意?
“是该去看看,绿萼姨娘平时就是个闷葫芦,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们相府也难辞其咎。省得让外人说我们上官家草菅人命。”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老太太终于开口了。
上官堂一听老太太发话了,立即打发了几个人去了碧心苑。
打发进去的小厮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回话,绿萼姨娘躺在床上,感觉不到气息,叫了很久都没答复。上官堂这才神色一紧,赶忙吩咐去请了府医,然后就跨步进了碧心苑。看着上官堂走进的刘姨娘,忽然闪过一抹慌乱,上前一步就抓住了上官堂的袖腕。
她是生怕那个贱蹄子又想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想搏得上官堂的注意。
上官堂冷冷瞪她一眼,暗含警告。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很生气。如果他不是看在多年的情份和她那个当了侧妃的女儿面子上,他又岂会对她如此纵容?
上官倩兮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眼神,轻轻地眯起眼,又趁着众人不注意,上官倩兮跟趴着的诗意交换了一个眼神,诗意眨眨眼,让她放心。
碧心苑,园如其名,除了摆设清雅,还有几分江南小家碧玉的气息。当上官堂进入主卧内室,看到床上那个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人儿的那一刻,眉头一皱,凌厉地扫向一旁的伺候的嬷嬷。
“怎么回事?好好一个人怎么一下子成了这个模样?”
嬷嬷身子一个瑟缩,无辜地摇摇头。“奴婢不知道,这几天姨娘的身子素来不爽利。老爷不是知道的吗?”
上官堂听了,纳闷的怔了一下。
大家等了一会儿,府医就到了。把着脉,府医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半响,府医叹了口气,“病人中毒已有多天,深入骨髓,早已行动不便。恐怕……还是准备后事吧。”
“中毒多日?不,不可能的,刘姨娘昨天不是还说绿萼姨娘她与……”上官倩兮“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刘姨娘,将“跟男人私通”咽了下去,但是在场的除府医以外的人,都明白了。上官倩兮见效果达到了,颤抖道,“府医,求求您救救绿萼姨娘。她向来心善,怎奈连失两个孩子……她是个苦命的人啊!”
府医摇摇头,“老夫,无能为力。大小姐另请高明吧!”说完,拎着医箱就离开了。
室内忽然像死寂一般,落针可闻。
上官倩兮怕戏做得太过,便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上官堂。
老太太眼神一凛,终于忍无可忍,“老爷,我们偌大相府,竟然草菅人命,绿萼姨娘中毒多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却还被扣上了私通男人的罪名?罪过,真是罪过啊!!”
上官堂脸色一暗,瞪向刘姨娘。绿萼通歼之事,都是由她一手造成的吧!?
“不是,昨日绿萼姨娘……”刘姨娘低下头,一时语塞,昨日绿萼姨娘明明好好的,知道她陷害她通歼还想找自己算帐。怎么今日就这样了?府医还说中毒多日,怎么可能?悄悄地看了一眼上官倩兮,刘姨娘神色一冷。难道又是她搞的鬼?
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孩,怎么活像一个魔鬼?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如果不是今日刘姨娘自己搞出这么大乌龙,恐怕就算绿萼姨娘死了,也没人发现吧?我记得之前还有个很漂亮的姨娘死了整整一个月才被人发现,尸体腐烂的臭味招来大量的蛇鼠蚊蝇,爹爹,应该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吧?”老太太说完,上官堂脸色大变,抿起唇,愤怒地看向刘姨娘。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都不记得那个姨娘的模样。但是,那件事却是让他记忆犹新啊!
刘姨娘打了一个冷颤,慌忙低下头。那么多年的事,这个老不死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啊!?
“咱们相府,怎么说也是礼仪之府,我虽然老了,也不能总看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发生,今日死的是个姨娘,明日呢,有可能就是个哥儿,小姐,甚至就是我自己!”
“母亲罪过,您说这样的话,折煞儿子了!”上官堂慌忙低下头,给老太太行礼。
“今日的事儿,孩子们也都在,作为老爷,给个说法吧!”老太太冷冽地扫了一眼刘姨娘,语气中,是不容置喙的威严。
上官堂抿着唇,氤氲的怒气布满了整张脸。还未等上官堂开口,门外便传来一阵嘈杂声,上官堂眉头一皱,几个丫环和小厮,头发散乱的跑进来。
“相爷饶命,相爷饶命,奴婢知错了。小的知错了。救救奴婢,救救小的。”
刘姨娘一看跑进来的几个人,刚刚还平静的脸上登时抽搐起来。这两个人今早已经给了银子打发了,怎么会……。
垂着眼的上官倩兮悄然弯起嘴角,他们可是比她算的时间晚了呢!但是迟到比不到的好。
“你们是谁?”上官堂眯起眼,瞪着跪在身前的两个人。
“奴婢是揭发绿萼姨娘的丫头翠儿,昨日跟绿萼姨娘衣衫不整的那个男人就是他。”翠儿指向旁边叫黑子的小厮。
“相爷恕罪,小的是被逼的,是刘姨娘逼迫小的这么做的。”黑子颤抖着连忙叩头。
“是啊,相爷,请救救奴婢,奴婢的玉儿姐姐因为给绿萼姨娘下蒙汗药,已经死了,奴婢不想死啊,不想死!”翠儿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住口,贱婢、死奴才,你们给我住口。”刘姨娘双目猩红,上前对着翠儿就是一脚。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如此简单便供了自己出来,真是可恶极了!
“住手,相府还有没有家规?鹤渊朝还有没有王法?”老太太凛住气息,一字一句道。
刘姨娘看着气势凛然的老太太,又看了看满脸怒气的上官堂,缓缓地跪下身来,一脸委屈,“老太太,相爷,请你们明察,这两个人犯了家规,早上刚被媳妇赶出去,现在忽然回来,必然是受人指使,诬陷妾身的。”刘姨娘“恭敬”地看着老太太,眼中满是氤氲的泪水。
“不,相爷,奴婢有证据。”翠儿被刘姨娘一脚踹倒在地上,却挣扎起来说着,手慌忙从内衣里兜掏出一张纸,呈给上官堂,“这是玉儿姐姐给奴婢的药方,奴婢就是按照这个给绿萼姨娘抓药的,上面是刘姨娘和陪嫁丫头孙婶子的亲笔字。”
“小的也有证据,小的不可能跟绿萼姨娘有染。”黑子说着,就将自己的裤子脱下来。
女子们别过脸去,而上官堂却看的真真切切。黑子,是个太监。真是个蛮戏剧化的转折啊!
刘姨娘死死地瞪着两人,仿佛要喷出火来。
翠儿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玉儿姐姐死的好惨,奴婢只想保命,请相爷救救奴婢,请……”翠儿说到一半,忽然双手掐住脖子,口吐白沫。
杀人灭口?
老太太吓得连退几步,惊恐地看着刘姨娘。上官堂瞪大双眼,双手握得咯咯直响。
上官堂闭上眼,四周忽然静谧的可怕,半响,上官堂缓缓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姨娘,“从今日起,没我的命令,你不得踏出秋菊院半步,所有府内事务,不得再过问。”上官堂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黑子、孙婶子,杖毙!”
听到“孙婶子杖毙!”,刘姨娘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去,几个小厮进来,把她抬回了园子。老太太和连氏相继离开,老太太离开前,满意地对上官倩兮眨眨眼。
确定了四周无人,上官倩兮赶忙拿出一颗药丸,塞入翠儿口中,不一会儿,翠儿幽幽转醒,看见上官倩兮,水眸里满是感激,“谢谢大小姐救命之恩,谢谢大小姐。”
“你拿着银子立即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
“是!”翠儿重重地扣了几个头,趔趄地起身随着接应她的云芷离开。
看着翠儿的背影,上官倩兮的嘴角弯起了一个邪恶的笑容,早上刘姨娘将他们送出府的时候,她故意找人假装刘姨娘要灭口,又给玉儿下了药,让她“惨死”在他们面前,然后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救了他们二人,这一出戏演得还不错,虽然没降了刘姨娘的身份,但总是把她困在秋菊院了,此时的刘姨娘就是瓮中之鳖,来日方长。
但是,那个太监之身的黑子着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这该不会是诗意的恶作剧吧!?她记得那个黑子明明是和那翠儿是一对的。算了,不想了!让他们好自为之吧!
刘姨娘被禁足,相府出现的短暂的和平,上官堂因为愧疚,让绿萼姨娘院子里的人重新发放了回去,并且每个月多给五十两月银,说让绿萼姨娘养身子,想必他也认为绿萼姨娘日子不长了吧?
上官倩兮轻轻地捋了捋床上安静躺着的人的秀发,上官倩兮五味俱全。
那天为了嫁祸刘姨娘,是她故意下了药,让绿萼姨娘出现短暂的“病危”。这是她自己要求的。但是,如今她服了解药再命人彻彻底底检查过一遍才知道,绿萼姨娘身上的问题,真是太大了。
除了寒气入体,五脏俱损以外,她的眼眶乌青,下颚冲血,一看就是中毒。然而,她检查了绿萼姨娘所有的用过的器皿和生活用具,却没有发现一丝蛛丝马迹,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一切肯定跟刘姨娘有关。
看来,她还是留了一手。决心要除了绿萼的性命。可是,诗意说她也尽力了。毒已入肺腑,上官倩兮心中不免难过,她诊出她时日已然不多了。
曾经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如今是绑在同一条般上的蚱蚂。想不到竟让她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