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许心中笑道:大抵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吧,一点点小的信息,都会让人满足。好姑娘,你若当真与我那三弟有缘分,也是他的造化了。只看你们的命运,有否这一段姻缘。
正想着,里头低低的梦呓呢喃传出来,容许怕妻子真如采薇所说那样因醒时受惊而梦中不安,忙得推门进去,疾步走到妻子的身边,却见娇妻睡如婴儿一般香甜,身子微屈,似平日抱着自己的手臂那样将被子紧紧攒在胸前,如此身上倒露出了泰半,大概是采薇后来为她穿上了睡衣,桃红色的丝绸柔柔地贴在身上,腰上卷起一截,雪一样白皙的肌肤露在外头,甚为娇妍,容许在那段冰肌之上轻轻一吻,随即用被子盖好。
自己方脱了衣服躺下,熟睡的佟未却好似知道一般,懒懒地翻了个身子,舍弃了胸前的被子改而抱着丈夫的胳膊不放,挪动着身体直到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方又美美地熟睡过去。
看着妻子憨态可掬的模样,心里那些忧愁,实在是不敢再冒出来,就这样幸福地睡下去,人生求的,不正是这些!
翌日,容许在妻子醒来前已离了家上朝,在朝堂外遇见岳丈,老人家不无关心地问:“你岳母一夜不睡,心里担心着她的女儿,又不想遣人来问叫你们不自在。”
“未儿她好多了,父亲和母亲尽管着人来问,我们岂会不自在。”容许笑答。
佟淮山却左右环视一番,才与女婿低语:“小小一个康郡王根本不成气候,如何能带人杀得入内宫?若不是与内宫守备有所勾连,岂能在深宫畅通无阻?当行刺是随便可为之的儿戏?”
“父亲的意思是。”容许自然知道岳丈想说什么,已然在口中道,“这件事与皇族之人脱不了干系。”
“的确。但毕竟牵涉皇族,皇上即便要查,也不会光明正大、大张旗鼓,你见昨夜使那康郡王死于乱箭之下,之后在聆政殿内皇上说得很明确,他不会追查下去,毕竟皇族根基不可动摇。”佟淮山说完这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婿,“可咱们也心知肚明,这件事怎能不查?”
容许大抵听出岳父话中的意思,此次若查,若非信得过的股肱之臣,皇帝定不会随便假手他人。
此时但听不远处几位聚在一起的大臣里有人高谈阔论,因说道:“昨夜皇后天降奇兵将公主救下,当年皇后入主中宫,天空便有祥瑞星相,小公主出生时又久旱逢霖,皇后果然人中凤凰、母仪天下。唉……倘若中宫有子定然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立为太子且为嫡脉,名正言顺,可举后世万代之表率。”
有人在另一处冷笑:“真真滑稽,中宫如今无子,这一番奉承岂不显得寒碜。立太子乃国之大事,本以皇上之圣明为定夺,偏有人欲借此滋事,非搅得风云四起方能罢休。”
方才那人自然听见这番讥讽,待要发作,已被同僚拉开。
佟淮山低声道:“年关将至,本拟年末为三皇子娶妃,之前先封王已有了立太子之意,然如今迟迟不决,其中定有文章。”
容许摇头苦笑:“其实,不过是皇帝的一句话。”
“好女婿,老丈人没有旁的能关照你,仅一句话,诸事留心。”佟淮山撸须而笑,眼神之间却不见半点担忧。
“恒相到了。”有人低呼。
随即便见恒启丰带着三子进来,远远可见,那落于最后的平阳驸马形容甚为疲惫。恒聿抬头时恰与容许相对,似乎是看到容许一脸的从容淡定,他竟放松了几分,大概,是以此猜出佟未安然吧。
两人都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恒启丰与佟淮山等寒暄半刻,已有内侍来请入朝,于是众文武齐整列队,鱼贯而入恭迎圣驾。
容府内,则门前一大早就停了佟府的车马,原来何美琦送走丈夫,清早便赶来女婿家里探望女儿,到底如今宝贝女儿怀了身孕,实在马虎不得。
此时佟未却拉着采薇上上下下地检查母亲是否受伤,当在母亲的胳膊上看见几段紫红的淤血,忍不住心疼地落下眼泪来,又恨得咬牙切齿地咒骂那几个混账刺客。
知道女儿好,何美琦已然欣慰的无可不可,只管由着她去撒娇,可当问起受伤的德恩公主好不好,何美琦也一问三不知,只叹道:“真真多亏了公主,若不然娘亲实在不敢想会有何种后果。昨夜因你父亲在聆政殿里,我便带了你大嫂二嫂想去中宫谢恩,却被婉言谢绝在门外,我们不便痴缠,便退出宫来了。只知道走时宫女说公主仍在受太医治疗,到底好不好,竟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未儿,公主于你是救命之恩,咱们不能忘记。”
“女儿明白。”佟未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拉了母亲的手说,“似乎我亏欠她的,又何止这一件。但真正说到底,也不是我的错,一切都在恒聿身上。娘啊,当初我总以为自己会放不下儿时那一段青梅竹马,如今才知道,恒聿他才傻……唉,为了他这样,我连难听的话都说了。我与他到底从小一起长大,难道就真的从此断了情分老死不相往来,可他这个样子,我怎敢再与他来往?我也想报答公主,可我根本不能接近他们夫妻,一点儿也不能。我不想给别的人惹麻烦,更不想有风言风语传出给我相公添麻烦。如此,公主那里,仅能央求母亲替我道谢了。”
可此番话方说完没多久,便见郭媛带着人匆匆赶来小姑子家,进门便道:“父亲从朝中传话回来,本是要请母亲带着礼物来接未儿一同去恒府探望公主,偏巧您已经来了,所以媳妇就带着礼物过来,您和未儿从这里走吧。”
“怎么,公主已经回恒府了?”何美琦奇道,“她伤得那么重,怎能随便挪腾?何况我未儿这里,也不好多走动。”
郭媛答道:“具体的儿媳妇也不清楚,来时路上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只知道一大早宫里就将公主送了出来,说是什么皇后怕公主在宫里容易想起昨夜的闹剧,无法静心养病。”
佟未不悦:“可爹爹为何要我们即刻就去?人家只怕还没睡安稳呢,我不去,要去我也要等我相公回来再去,我还有好些话要先与我相公说。”
此话提醒了何美琦,细细回味女儿方才的话,忙得问女儿:“昨日皇后召见你,为了什么?”
佟未的眼睛里迅速掠过一阵颤动,她笑着掩饰自己的不安,敷衍道:“没什么,就是拉拉家常,毕竟我是老皇帝指婚给相公的,她这位皇后关心一下命妇们的生活,也是正常的。”
郭媛那里已然不信小姑子的话,知趣地带着侍女离开到门外去等候,何美琦又怎么会相信女儿这些丝毫经不起推敲的话,追问道:“未儿,娘若护不住自己的女儿,还做什么母亲,告诉我,皇后到底对你说什么了?”
佟未已然下定决心不说,凭母亲怎么问她仍咬定之前的话不放,无奈之下,何美琦只能作罢。将至要前往恒府探望德恩,何美琦想到丈夫不会不心疼女儿而莫名其妙地要她即刻就去探望公主,于是说服了佟未和自己同行,更说要找机会与江玉娇恳谈。
佟未了解恒聿,所以明白江玉娇是无法在儿子身上下功夫的,可不愿打击母亲对自己的呵护,又念父亲做事的沉稳远虑,便半推半就地答应前往探望德恩。可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心里对德恩的感激,似乎并不那么强烈,只是知道她好,就放心了。
路上这般想着,心底不由得笑:大概因为曾经在心底觉得这个公主亏欠了自己吧。
然而思绪一飘忽至昨晚与蒋皇后的单独对话,不安的隐忧就游走全身,让人瑟瑟地打起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