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儿,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你很有心。”佟未一边说着,一边将雨卉修软的鬓发撸到耳后,“如果没有钟子骋,你会不会像姮儿那样排斥嫁入皇室?换言之,皇室生活在将来可能会给你带来的困扰,在这一刻你是否恐惧?”
雨卉坦然答:“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反抗大人们对我的安排,也没有这个自信和勇气,但现在子骋存在,也没有‘如果’,而恰恰又是他给了我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的自信和勇气,所以我不能放弃。至于皇室生活,我实在没有想那么多,即便到头来我必须成为良娣,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谁也无法预知明天会发生什么。”
佟未欣然而笑:“嫂子从不知道我的卉儿,是这样有主见的孩子。”
雨卉娇滴滴地伏在佟未的身上,“嫂子,我真想等子骋回来。”
“嫂子陪你等……”一个“等”字说出口,佟未心里莫名地一阵大痛,好像身上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开了,让她浑身都感到不安。
容宅门外太子的车舆里,允澄在许久的沉默后对容许道:“如此说来,我应该放手才对,可如今父皇母妃已然诏告天下,并非我一己之力能够改变。容将军你明白,父皇之所以听信皇后的话欣然答应这桩婚事,这里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政治因素是最让你我无措的。”
容许笑道:“臣并没有让太子放手的意思,臣只是想告诉殿下,雨卉心有所属是在您出现之前的事,所以希望您能包容。而您和雨卉的结合,也并不是您能够真正做主的。臣只是希望殿下在将来不管是否能与舍妹结为夫妻,您都能泰然面对可能发生的问题。您是太子储君,江山和美人绝不能并重,这是帝王的无奈和天职。”
“我明白。”允澄是一点即透的人,加之秉性纯良善解人意,本来对雨卉就有诸多疼惜,如今知道她是个痴情女子,心里反更加敬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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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将军,也许我不该放手,因为我喜欢您的妹妹。”允澄又道,“但我也不希望她嫁给一个碌碌无为的平庸之人,如果钟子骋能够考上凌云书院,我会想办法阻止这一场婚礼的继续。其实办法也很简单,只是要委屈容小姐了。”
容许会意,与允澄又说了一些君臣之道后,方下了车去。迎面遇见恒姮,本有话想对她将,可一听下人说妻子不舒服,便只管点头示意,即刻就往内院奔去。
此时,大内坤宁宫里香烟缭绕,蒋皇后正享受着侍女们独到的推拿,嬷嬷却悄然从侧门进来,凑到蒋皇后的身边,递上一封信。
“截下了?”蒋皇后没有拿信,先幽幽地这么一说。
“是,正是那个小子送往京城的信,半道儿就截下了,日夜兼程地送回来。”嬷嬷说着,将信送到了皇后的手里。
蒋皇后拆信来开,嘴角随即一抹冷笑:“果然是个大好青年,一个养马人的弟弟竟然也能进凌云书院读书,亏得那地方还自视清高,原来不过是鱼龙混杂所在。我听闻太子也将在婚后赴金陵读书,皇上如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娘娘,外头还等您的示下。”嬷嬷提醒一句。
蒋皇后将信交给榻下的一个丫头,示意她将信在香炉里燃尽,看着那纸片灰飞烟灭,方冷笑着说:“让他死。”
“死?”嬷嬷一惊。
蒋皇后冷笑:“不必真死,在四月二十二之前让所有关心他的人以为他死了便好,我要让江玉娴舒舒服服地娶到这个庶女出身的儿媳妇。自然……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奴婢明白了,即刻去办。”嬷嬷低低地应了一声,领了命令退身出去。
蒋皇后懒懒地看着宫女往香炉里添加香料,挪了挪身子扶着宫女过来看,自己拿拨子拣了拣,贪婪舒心地闻过后,顿感浑身轻松、困意袭人,因扶了宫女道:“我乏了,要睡片刻。在寝殿里也点一把这个香。”
“是。”宫女们簇拥着皇后入寝殿,侍奉其就寝,点香拉帘,最后陆续退出,于是寝殿内唯有皇后均匀的呼吸声,伴着那香炉里那绵绵不绝的一缕轻烟。
容许回房时雨卉正要离去,见哥哥一脸担心,笑道:“嫂子没事了,休息便好。”
“好。”得知妻子没事,容许释然了,念及方才与允澄说的话,对妹妹道,“哥哥把一些事情与殿下说了,殿下希望你给他一些时间,他不能将你交给一个平庸之辈,所以他要看到子骋的能耐。卉儿,你只安安静静地在家等着,答应哥哥,不要做任何事情,更不要和宫里的妃嫔打交道。”
雨卉心里好一阵欢喜,她万想不到允澄是这样一个好人,听哥哥这么说,自然连连答应,阴郁许久的脸上也绽了舒心的笑容。
容许别过妹妹,进来看妻子,步子走得悄声,闪过屏风,竟见妻子正独自垂泪。
“未儿。”心里大疼,脱口喊了一声。
床上半躺的佟未显然一惊,慌张地别过头去胡乱抹脸上的泪水,随即才笑嘻嘻转来迎接相公,可相公已经是满脸的不解与担心,自己注定藏不住了。
“我……我只是有些累了。”佟未慌慌张张地解释,“自己一个人想着想着,就哭了……没,没别的事。”
容许却道:“不许撒谎,你天生不会撒谎,撒谎脸上就写字了。”
佟未下意识地去捂着自己的双颊,忽而明白相公的意思,心里一酸,眼泪又要出来了,都说孕妇情绪变化无偿,佟未实在深有体会,只是今日并非她变得快,当真是心里难受了。
“可相公你也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从昨晚起你就心神不宁了……”
容许心里一沉,伸手去擦干妻子的泪水,无奈地回答她:“我要走了,一个人走。要带兄弟们去南边打仗,这一回是真的了。”
佟未愣愣地看着相公,嘴唇微微颤着,末了终于忍不住,一下扑进容许的怀里呜咽:“我就知道老天爷看不惯我过得好,非要叫我难过。我多想你陪着我把孩子生出来,相公你不在,我会害怕,真的会害怕……”
容许抱着的是妻子和孩子,他们都需要自己的保护和照顾,可自己不得不为了朝廷和边境百姓而奔赴前线,因此而对家人产生的愧疚,是一生也无法弥补的。
“未儿,我明晚天黑就要走,明天我送你回岳母身边去,这样我才放心。”容许松开妻子,含笑说,“不要哭,这样我怎么能放心离开?”
“这是第几次了?”佟未撅着嘴,呜呜咽咽地说,“大道理谁不懂呀?可是我现在哭你还能哄我,你走了我再哭,哪一个来哄我?”
“那刚才为什么哭,而我来了又笑?”容许道,“比起上一次,这回我更多了一个牵挂,你千万放心,好不好?”
佟未深深吸一口气,点头答应,又柔柔地答:“上回咱们说了好多,这次不要再婆婆妈妈了,今晚咱们说高兴的事情,给咱们的孩子起名字好不好?就算不起大名,也先给定个小名,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合计他的大名。不然他出来了,我喊他什么好?”
“好。”容许略有释怀,他也不想闹得生离死别一样的伤心难过,也正因是这样的佟未,才叫他如此珍惜。
转眼,夕阳西下,繁星满天,明日应是个好天气。
恒宅里,恒聿正独自在书房内翻阅南蛮的各种资料,因感口渴而茶水已凉,便推门出来欲唤人上茶,却见妻子独身一人提着灯笼静立在院子里,而那一隅,实为自己过去那一年里每日每夜都会站立的所在。
德恩似乎听见了动静,顺着方向转过来看,见是丈夫立在书房门前,淡淡地报以微笑,随即提着灯笼,轻挽披帛,回身往房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