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么?好笑么?迷茫么?
大概都会有一些吧,连一个刚刚遇到的男人都会对自己这样好。顾知沫忽然间有些不知道所谓的人性到底是什么东西。
随意地扒拉了几口手里的粥。强烈的饱腹感让她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下了头。
顾知沫所在的房间在二楼,朝阳。是采光最好的一间屋子,可是这样的地方却偏偏给了她一种阴冷的感觉,她忍不住下床,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了一件外套,穿在了自己身上。
膝盖上的伤口大概是被刮蹭到了。有猩红色的色彩从纱布中渗透出来。
有些难以忍受,顾知沫硬是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似乎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才可以麻痹自己。
可是,短暂的安静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破了。
蓦地掀开上眼皮。顾知沫一瘸一拐地打开了房门,然后便看到了忙碌却不显凌乱的场面。
林容屿是被人抬进来的,腹部插着一把锋利的刀刃,面色苍白。无意间撞上顾知沫的目光时,他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唇角。
心不受控制地一紧,随即顾知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他的身边。
嗔怪的目光直直地射在了她的身上。林容屿面上的表情并不好看,“膝盖受了伤。走路应该慢一些,还有你这么着急,是在担心我么?”
玩笑一般的语气。让顾知沫的心骤然间疼了一下。她忽然间就想起了陆琛熠,那个总是在各种折磨她的男人。
似乎人有时候确实很贱,那个让你越痛的人,往往会让你越感到清晰与想念。
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地张动了几下,“你不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毫无保留的咳嗽。
每一次的用力都会加强腹部的疼痛感,直到焦执的严肃神情突兀地闯进自己的视线,林容屿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嗓音已经沙哑到了极致,“看来,我这次又死不了了。”
在客厅的地面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而后两三个人扶着林容屿小心翼翼地平躺了下来。
只有刀柄露在外面,也就是说伤口很深。
顾知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焦执处理他的伤口。
刀被取出来的一瞬间,还是流了很多的血,满目的红,满心的疼。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受过这样的伤,可是到头来却只是把自己推入了更加难堪的境地。
早知道,那次就应该让他去死,可是他终究是为了救自己所以才会出现在现场。
因为右腿膝盖上有伤,顾知沫只能把所有的重心都压在了自己的左腿上,等到手术完成,她的额头上已经满满的都是冷汗了。
连顾知沫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一个刚刚见过一两次的陌生人如此上心,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条绳索牵引着自己。
看到伤口被包扎好,顾知沫游离的思绪才被拽了回来。她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刚想上前帮忙,却发现整条腿都已经麻了。好一会儿,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才慢慢地消散开去。
焦执起身,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之后,才让人把林容屿从地上重新抬了起来,而拿把刀也被他用白色的布包裹着放进了医药箱里。
彼时,林容屿已经陷入了沉睡当中。
察觉到顾知沫的不适,焦执走近,蹲下身,重新帮顾知沫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才不以为意地轻笑了一声,“你这女人还真是胆大,这么血腥的场面,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里的人仿佛都有一种神奇的技能,读心术。顾知沫只是刚掀起上唇,焦执已经抢在她的前面开了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种伤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你不用担心,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说地这样轻描淡写,以至于顾知沫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虚幻的场景,可是眼前毛毯上的血迹又在切切实实地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有些好奇,林容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眉眼间明明温柔多情,却像是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一样,说话的语气温润如玉,又夹杂着戏谑的小情绪。
良久,顾知沫询问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去看他?”
“他已经醒了。”焦执朝着林容屿所在的方向看了看,那里的门敞开着,他可以直接看到林容屿的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阳光下,那种色泽迷人而又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害怕。
林容屿一向不喜欢与人接近,可他似乎对眼前的女人并不排斥,想了想,焦执又继续说,“去看看他吧,他应该有话想跟你说,顾小姐,我想让你帮他一个忙,不要拒绝他的请求,这孩子太苦了,总需要让他尝一尝甜的滋味的。”
虽然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顾知沫却还是点了点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她才慢慢地挪动起了自己的双腿。
听到这样的动静,林容屿快速地把枪放到了抽屉里,然后规规矩矩地变成了伤患的模样。
这样的他让人不由自主地会觉得心疼。
眼前的男人与陆琛熠像是两个世界的人,顾知沫愣了愣,才略显紧张地说,“受伤了就好好休息,眼睛看着我睁得这么大,会让我有一种这把刀是我捅进去的错觉。”
“不碍事,”林容屿漫不经心地一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次数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虚弱,但是已经没有了那种气若游丝的感觉。林容屿似乎恢复地很快,刚刚还是苍白一片的脸,现在已经多了一丝红润。
顾知沫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干干地笑了笑,“多注意一下总不会有坏处的,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那种想亲近她的感觉又在刹那间爬上了林容屿的心头,稍稍一怔,林容屿此刻的模样就好像是暗自做出了一个很大决心一样,“顾小姐,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的伤是怎么来的么,你似乎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再冷漠一些。”
很轻地摇了摇头,“抱歉,我不喜欢揭人伤疤,不过如果你想告诉我,我也会洗耳恭听,只是前提是,等你的伤差不多快要恢复以后,你才能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给我讲述一遍。”
“我怕你这样子说一半就会睡过去,那时候我就别想安静了,我一定会不睡觉不吃饭,就想等着你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完。”
她说完,冲着他调皮地咧了咧嘴,在自己的真实情绪即将暴露出来的时候,迅速转过了身。
为什么看到他这样,自己会难过?
慢慢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脚,肩膀快要从房门旁边掠过的时候,顾知沫清晰地听到了那个男人从床上爬起来的声音,然后就是他低沉的嗓音,虽然很虚弱,却又像缠绕上了穿透人心的力量,“我想说给你听。”
“顾小姐,你不要笑我,你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个想要主动靠近主动袒露自己心事的人,”林容屿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角处,咳嗽了几声,“所以,可不可以坐在这里陪陪我,听我说说话,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没事。”
他这个模样让人无法拒绝。
原地站了许久,顾知沫还是点了点头。
电脑桌前有一把带着滚轮的椅子,顾知沫瘸着脚一点一点地把它挪到了林容屿的面前,“好,不过,你说话的时候声音尽可能小一些,我怕会影响到你的伤口。”
“嗯,”很轻地应了一声,林容屿小心翼翼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转变成了原先的姿势,那一刻,他的眸子里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光彩,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许久之后,才开了口,“顾小姐,你知道绝望是什么感觉么?”
这个问题,她曾经回答过,只是现在换了一个询问自己的对象。
陡然间一愣,顾知沫随即摇了摇头,“抱歉,我没有体会过,所以应该无法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关系,”林容屿淡淡地一笑,弯下了眉眼,“我知道就可以了。”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却还是厚颜无耻地来了,从我的一出生,我就注定了要为自己的父亲还债,那些女人,我不知道他欠了别人多少,也不知道他和我母亲在一起后又做了一些什么。”
“每次来这里,我都会受伤,那些地痞流氓原本就不是诚心诚意要和我谈生意,我父亲明明知道,可他却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有的时候会想,我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答案是肯定的,顾小姐,可能我真的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子,除了给家人惹麻烦,我似乎什么都不会做。”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明明已经恢复了些许的脸颊又在这时变得惨白一片。林容屿不再说话,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顾知沫之后,便直接挪开了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