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你和阿玛先回屋歇着去,我亲自守在外边,额驸一回来就赶紧迎回去。”
欣妍双手扶着郭罗络夫人,小声的劝告着。
郭罗络夫人一脸焦急,不住向远处张望,时不时的问上几句怎么还不回来,欣妍瞧着不像,只得劝她先回家歇着去。
“我哪里歇得下。”郭罗络夫人拍拍欣妍的手:“明尚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这个当额娘的心……没见着他的人,我如何放得下心来。”
三官保也在一旁道:“这天底下做父母的大抵都是如此,公主不用再劝了。”
欣妍没办法,只得暗叹一声不再说话。
她现在面对三官保夫妻倒真有些愧疚之情,要不是她和明尚吵架,明尚是不会自请驰援四川的,明尚不去,自然也不会受伤。
欣妍一直觉得明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似乎不论怎么难的事情在他那里都不算什么,再加上明尚武艺高强,力气无穷,她从来没有担心过明尚的安危。
可就在此时此刻,欣妍才知道,个人的力量即使再强大也是无用的,明尚那样厉害,还不是被箭射中受伤了,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要了命呢,不管你再怎么厉害,被千军万马包围的时候,也只有受死的命。
“额娘不愿意回去也就是了,我自然在这里陪着额娘。只是,一会儿额驸回来还请额娘不要伤心,咱们最紧要的就是让太医好好的诊治,让额驸好好养伤,我想来,有我和额娘精心照顾着,没多长时间。额驸是必好的。”
欣妍无法,只得说着宽慰郭罗络夫人的话。
郭罗络夫人很慈和的看了欣妍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却让欣妍感觉一阵暖意,同时很庆幸三官保夫妻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就算是明尚生死不知,可也没有怨怪过她。
这里一府的主子奴才焦急等待,没多长时间,就听得远远的传来一阵车马声。
“来了!”郭罗络夫人紧张的抓着欣妍的手,力气大的让欣妍都感觉到一阵痛意。
又一时。就看到一辆青油布围成的马车稳稳驰了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车上下来。看到欣妍时赶紧过去行礼:“见过纯宁公主,见过……”
“好了!”欣妍和郭罗络夫人同时开口:“甭管这些虚礼,先把额驸抬下来吧。”
很快,管家带着三五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打开车帘轻手轻脚的把明尚抬到春凳上。又有几个强壮的侍卫抬起春凳往郭罗络府走去。
欣妍扶着郭罗络夫人,三官保在一旁陪着进了大门。
那几个侍卫抬的很稳当,不过走的却快,没多长时间就进了内院,把明尚放置在欣妍和郭罗络夫人整理出来的一间屋子内。
人安置好了。欣妍和三官保夫妻才进了屋子,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光仔细的瞧着明尚。
这一瞧,郭罗络夫人差点没哭出声来。
明尚长的高大威猛。身上总带着逼人的气势,看起来极有顶天立地的架势,很让人觉得他是个有能耐有担当的人。
可就这么一个有担当的汉子如今骨瘦如柴的躺在宽大的床内,那本就棱角分明的脸瘦的都让人认不出模样来,许是路上条件差,也没有人体贴的替他收拾过,明尚穿的衣服脏的实在不像样,头发也没有整理梳洗过,头顶冒出长长的青磋,猛一瞧,就像是贫民窟里乞食的叫花子。
“我的儿……”郭罗络夫人压抑的哭泣,眼睛一翻,差点没昏过去。
欣妍赶紧扶住她:“额娘,还是赶紧叫太医来诊治一番吧。”
她一边扶着郭罗络夫人一边瞧明尚,看着明尚昏沉不醒的样子,这心里不知道怎的,竟然也刺痛起来。
三官保叹息着,很快叫了洪太医进来。
这洪太医是欣妍亲自进宫请来的,洪太医如今已经致仕,一年里头几乎都出诊不了几次,除非皇上或者太后有了重病他才会出头露面,欣妍小的时候,也曾跟着洪太医学过些医术,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得洪太医的喜欢。
为了明尚,欣妍少不得用了这层关系,亲求了康熙的旨意,又去洪太医家中相请,这才把这位亲传弟子遍天下的老人给请了来。
“洪太医,您赶紧给额驸瞧瞧。”
因着洪太医的年纪大了,欣妍又是从小跟他学出来的,见洪太医进来,欣妍也不避让,赶紧相扶,请他坐到床边,又贴心的在洪太医坐着的椅子上放个靠枕这才开口。
见欣妍对他极尊敬贴心,洪太医满意的点头,微闭着眼睛开始给明尚诊脉。
三官保夫妻和欣妍一旁紧张的瞧着。
过了许久,洪太医微微睁眼:“公主,额驸的伤势……唉……”
欣妍心里咯噔一下子,暗叫不好:“洪太医,你但说无妨。”
“那箭本就带着剧毒,额驸中箭之后怕是诊治的大夫医术不怎么样,这毒没有清除好,再加上这一路舟车劳顿,伤势毒势更加厉害,若不是额驸身强体壮恐怕早就……”
洪太医微叹着气丝毫不隐瞒把明尚的伤势讲了出来。
“我的儿!”郭罗络夫人一听早痛心的撅了过去,欣妍又要关照洪太医,又要安顿郭罗络夫人,一通的忙乱。
等洪太医拿银针给郭罗络夫人扎了一针让她清醒过来,欣妍又让丫头扶郭罗络夫人回房,她和三官保留在屋内询问:“洪太医,难道就没有法子了?”
洪太医摸摸胡子,思量了好一会儿才道:“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实在是……如今也只能试试了。”
说着话,洪太医拿出笔墨来慎重的写了一个药方递给三官保:“佐领大人让人照着这方子抓药,先给额驸用用看吧,若是管用老夫再换药方,若是不成,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三官保千恩百谢的接了药方看了看又递给欣妍。他亲自送洪太医出门。
欣妍一人在房里,呆呆的看了明尚好半晌,看明尚生死不知的样子,鼻头一酸,眼里竟掉出几滴泪来。
欣妍震惊不已,她有多久没有掉过眼泪了,连她自己都已经忘了哭是什么感觉,怎的今天竟又做了这无用的事情?
“姚黄,你亲自抓药,煎药端药的事情都亲手去做。一定要精心些。”欣妍摸了一下眼角的湿润,拿着帕子狠狠的擦了擦。把药方交给姚黄,亲口吩咐着。
姚黄答应一声,接过药方出去。
欣妍坐在床沿,伸手摸摸明尚苍白的脸颊。感觉到他皮肤上传来的温度,这才微松一口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姚黄亲自端了药过来,欣妍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给明尚喂药。
幸好明尚虽然昏迷。可吞咽的本能还在,欣妍费了半天的事,这药总算是喂进去了。
喂过药。欣妍又打了水湿了帕子,给明尚小心的擦干净手脸,瞧瞧明尚身上的衣服都有些馊味,欣妍皱皱眉头,原想着给他换换,又怕动着伤口,只得忍了。
从上午喂药一直等到晚间,三官保夫妻又来探望过几次,可明尚都是昏昏沉沉的样子,让三官保夫妻都已经不抱指望了。
直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欣妍坐的累了,才要站起来舒展一下腰肢,就听到床上有动静,她仔细一瞧,竟是明尚动了。
欣妍大喜:“明尚,像醒醒,明尚……”
明尚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欣妍带着惊喜的容颜,他一时如置身梦中。
“明尚?”欣妍喜不自胜:“你总算是醒了,我这就让人给阿玛额娘报信去。”
一边说话,欣妍一边站起身要去叫人,哪知她还没动手上就是一紧,低头去看,见明尚已经紧紧的抓住她的右手。
“公主!”明尚的声音粗哑暗淡:“我有话和你说。”
“好!”欣妍点头,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你说,我听着呢。”
明尚看着欣妍,仿佛要把她牢牢记在心间一般,过了许久才再度开口:“这段时间我想了好久,我想着,公主或者心里从来都没有我,是我强求了,与其强绑着公主和我在一起不高兴不快乐,不若松手让公主自由,或者咱们俩都自在些,公主,咱们和离吧。”
“什么?”欣妍惊的站了起来,一时不小心把旁边放的药碗撞了下来,跌个粉碎。
那清脆的声音听在欣妍耳朵里,让她慌乱异常:“和离?你……怎么会……这般想?大清的公主可……从来没有和离的。”
明尚说这些话已经费了好些力气,他重重喘着气,胸部的伤口扯的生疼,他倒也强忍着没有露出一丝的痛苦之色:“我如今这个样子怕是不成的,与其带累公主,不如咱们好聚好散,公主放心,我不会让公主为难,我会亲自上折子向皇上陈情的。”
欣妍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住心口那股子生疼的感觉:“你胡说什么,洪太医亲自诊的脉,他都说你是能好的,你自己反倒没信心了。”
见明尚苦笑,欣妍鼻头一酸,又差点掉泪,她硬是抬着头把眼泪抑住,过了许久才又坐到明尚床边,小心的给他盖盖被子:“我告诉你郭罗络明尚,我既然嫁给了你,就是你的妻,想要和我和离门都没有,不但没门,窗户都没有,我不管你在外边又瞧中了什么人,或者厌了我,反正你这辈子都和我拴在一起了,你活着,咱们好好的过,你死了,就在九泉之下等着我,不管是百年千年,都得给我老老实实等着,你要是敢不记得我的话,活着的时候,我折腾的你阖府不安,死了,我也敢大闹地府去。”
强硬的说出这番话,欣妍站起来,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红木的桌面顿时印上一个深深手印:“郭罗络明尚,我向来说话算话,你敢给我两面三刀试试。”
之后,欣妍再不看明尚一眼,转身挺直了脊背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