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小院,进了房间,看到桌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手指划在上面都可以写字了。看来紫兰这丫头并不是去偷懒了,而是已经离开这个小院了,这个房间里面的灰尘能积成这样,可见这七八天里面都不曾有人来过。
以前娘亲还在的时候,紫兰就不好好干活,现在娘亲没了,自己彻底的无依无靠了,弄不好在这个万府里面紫兰比自己还要有地位,她凭什么来伺候自己?
紫兰走了也好,没人来正好,没人在,自己才清净呢。世态炎凉,人心冷暖,自己早在前世的时候就见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蓝初提了院子里的木桶,打算去水井打点水来清扫屋子,不然这一层薄尘如何能住人?
到了水井旁,蓝初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打不了水,胳膊都还够不到吊在井盖上方的井绳呢,更别说将满满的一桶水从井里提上来了。想起来自己虽然是仆妇之女,可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粗活啊。来学堂之前万事都有娘亲,自己只管等吃等喝闲玩打发时间,来了学堂之后,紫兰那丫头虽说不甚尽责,但是打水洒扫送吃送喝上面还是不曾偷懒过。
无奈,蓝初的心里有些无奈。想起来前世看过的狗血小说的穿越女主一个个的强大堪比外星女超人,心里只有苦笑的份。就算是灵魂来处不同,那也只是个血肉长成的凡人啊,哪里会有那么的神呢?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忽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福丫?福丫……真的是你。”
蓝初转过身去,看到一个梳着总角发髻,一身灰黑色淡薄春衫,身段瘦高的童子走了过来,手上拿着卷书,脸蛋俊秀,稚嫩而清隽,此人不是谢览又是谁?
“谢览,你怎么来了?”蓝初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个时候谢览难道不该是在学堂里面听魏老先生讲课吗?
谢览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书卷放到一旁,接过蓝初手里的水桶,嘴上回答说:“魏先生今天和万老爷一同去见客,所以经不用进学堂,我刚在学堂里面看了会儿书,正准备回房,不想就看到了你。”
蓝初想着魏老先生一代大儒,来了江州,想要登门拜访的人肯定不少。而且魏老收了三个学生,不过是打发告老之后的无聊时光,并没有像当初教皇子时那样的上心和严厉。所以出现这样的因为见客而停学的现象很正常。
谢览的个子已经长了起来,虽然自井旁提起一桶水来还略有些费力,但是比够不到井绳的蓝初却是强太多了。他将水桶从井口提了下来,朝蓝初住着的小院走去。
蓝初捡起他放在一旁的书卷忙跟了上去,其实她的院子和他的院子就在隔壁,将水提到了她的院子,他也便回屋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谢览,蓝初就忍不住想起了今天在茶馆里听到的那三个媒婆的对话,顿时就笑了起来。扯着谢览的袖子问他:“谢三公子,你家最近可有媒婆去拜访,争抢着给你说亲?”
谢览饶是再好的定力,可是此刻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听了蓝初的调侃险些没摔着,手中水桶的水溅了好些出来,衣袍的下摆顿时就湿了大片。可是他很快地就稳了心神,低声回答说:“未曾有人说亲。”
蓝初本来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居然一板一眼的给回答了,而且看他一张脸飞满了红晕,尤其是耳根,红得快要滴血了,顿时就觉得很好笑,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我逗你的,瞧你紧张的。就算是要给你说亲,那起码也得是五六年,哦不,六七年之后的事了。”
谢览被蓝初这么一笑,顿时也弯起嘴角微笑起来,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见她头上还戴着小百花,想起来她新近遭遇的丧母之痛,觉着此刻能逗她这样一笑,也算是自己变相对她的安慰吧。
两人一路回到蓝初的小院。谢览是个极有眼色的,一进了房间就自动找了抹布开始打扫灰尘。清俊秀逸的身影在房间里不急不缓地忙碌着,不一会儿房间里面就恢复了清爽。他居然还不忘将她榻上的被褥抱了出去晾晒:“趁着太阳未落,将棉被晾晒拍打一番,晚上睡着才舒服。”
蓝初小小的身体靠在门框上,看着院中忙着晒被子的谢览,忽然就感觉心里特别的温暖。这样的温暖,如此的让她留恋,因为自从娘亲去了之后,这个小心灵饱尝悲痛和苍凉,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温暖踏实过了。
这样一个才气横溢,温润如玉,善解人意,俊美绝伦的谢览,日后该要一个怎样的女子才能般配呢?
也许是受了那三个媒婆的影响,蓝初居然也开始无聊地想要给谢览配人了,只是左想右想,想出来的女子似乎都配不上谢览。不过很快地蓝初就发现了自己的狭隘,自己来到这个时空也就五年的时间,而且这五年里见
过的女子不是丫鬟就是仆妇,人脉资源太可怜了,自然是找不到什么奇女子来配谢览了。
想到这里,蓝初不由自嘲地笑了笑。以前别人笑她是仆妇之女她还不以为意,现在想来,自己的出身也确实够寒碜的。都来这个时空五年了,居然连一个大家闺秀,美貌才女都没见过。想说自己不狭隘都不好意思。
谢览晒完被子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蓝初靠在门框上自顾自地笑。笑容有些怪,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能笑就好。这样小的年纪就遭遇了这样的变故,换做其他的孩子早就吓坏了。
心里面有些同情她,可是看着她如此坚强的渡过了这番变故又忍不住的有些欣赏她。谢览不由自主地开口说话了:“福丫,日后但凡我在万府一日,你就不要怕,有事了尽管来找我就好。”
蓝初这次开心地笑了,因为被他逗乐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谢览,开口说:“好大的口气啊,你也不过是寄宿在万府里的陪读,而且又只是个孩子,怎就如此肯定能帮我解决麻烦?”
被蓝初这么一挤兑,谢览顿时有些尴尬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就突然说出了那些话,现在仔细一想,万府这么大,里面的人和事这样复杂,自己尚且要小心应对,哪来的能力去保护福丫?
蓝初见谢览的脸又泛起了点点红晕,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说的太直接了些,于是改口道:“谢览,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呢,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应该谢谢你的,这万府里,甚至是天下间,除了我娘亲之外,就数盛姥姥和你对我好了,盛姥姥对我好是因为受了别人的托付,而你却是真的对我好。真的是很感谢你。”
谢览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些,也敛去了刚刚的不自在,走到蓝初的面前说:“福丫,现在我确实还小,而且没有足够大的力量来保护你,可是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你遇到了麻烦或者不开心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这一刻,蓝初的心被这个男孩儿感动了。可是道谢的话刚已经说过了,话说三遍淡如水,再说的话未免就减轻了分量,于是她笑了一下,玩笑说:“这可是你说的哦,什么都可以帮我的,你看我现在连丫鬟都没了,日后你可要记得早上叫我起床,晚上教我写字,夏天里陪我看星星,冬天里陪我堆雪人,不许耍赖。”
“好,都依你。”谢览坦然而真诚地点了点头。
蓝初知道的,魏老先生在万府里面呆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年,中间若是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事情,随时都会离开。而谢览今年既然中了童试,那么明天自然会有其他的考试,一层层的往上考,按照谢览的才情,十几岁上头博得好功名也不是不可能。总而言之,谢览留在万家的时间不会太久。
而刚刚蓝初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些玩笑话,谢览能如此认真的答应,她已经感觉很开心了。
这是一天里面,下午,快要到傍晚的时候,蓝初和谢览两人站在小院里聊得开心,太阳西斜,阳光在地面上扯出长长的影子。一高一矮,一男孩儿一女孩儿,男孩儿俊秀可爱,女孩儿机灵稚气,衬着一院的阳光,此情此景,温暖的人不忍轻易触碰。
可越是美好的事情就越是易碎,只见院子的小门处飞快地跑进来一个锦袍华服的男孩儿,一进来就指着谢览高声道:“谢三!原来你在这里啊!”
一院的美好与温暖,就这样被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小屁孩给打破了,而且能指着谢览的鼻子大叫“谢三”的七八岁孩子,除了万家金贵无比的小少爷万亦桓之外,不做其他考虑了。
今天魏老先生去府外会友,停学一天,万亦桓高兴坏了,他本来就讨厌进学堂,现在来了个说话难懂,态度傲慢的教书先生就算了,还来了个读书做学问特别厉害的谢三,一边是先生隔三岔五的批评,一面又是谢三的强烈对比。直惹得万亦桓更讨厌进学堂了。终于今天不用去学堂了,可把他高兴坏了。
带着他的随从小厮在院子里面玩得热闹不已,正值讨狗嫌的年纪,还不是怎么热闹怎么玩。于是就招来了太太的责备:“你成天就知道上串下跳的玩,也不知道花那么大功夫给你请先生找伴读都是为了什么!你就不能想人家谢三好好学学?我也不指望你童试第一了,你倒是给我斯文一点我就谢天谢地了……”
万亦桓被他娘念叨得心烦,让他向谢三学习是吧?好,他片就来看看谢三到底在做什么,当真就只知道读书,一点都不爱玩?
不想去了谢览的院子没找到人,却听到隔壁的院子里有声音,去了一看,果然谢览在那里,可是那一刻,万亦桓的眼里看到的不仅仅是谢览了,福丫!是福丫!她居然回来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少爷万亦桓顿时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院子,也懒得去谢三较劲了,至于他娘的唠叨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几步上前,一把拉过蓝初的胳膊,开心地说:“福丫,你回来了!我问我我娘为什么你不来学堂了,我娘不理我,我以为你再不回来了,好险,好险,你这次回来了哪里就不要去了,一直陪着我念书吧!”
七八岁的孩子,又是这样富贵窝里娇宠着长大的,从来都是无忧无虑,只嚼过甜没吃过苦,心里面不懂大人的世界里面的阴谋与迫害,最惦记着的只是玩乐,惦记着那个让他喜爱和钦佩的小女孩。感觉只要她在,哪怕远远地看上她一眼,回家被娘数落一夜都是开心的!
蓝初的胳膊被万亦桓给拉住了,甩了一下没甩开,于是开口道:“撒手!”
“福丫,我知道你娘没了,你别害怕,以后有我罩着你,谁都不敢欺负你的。”万亦桓很是仗义的道。不过他的这些话可是比刚刚谢览的那些话说得有底气多了,毕竟是万家一家人心尖尖上的少爷,想罩着一个小女孩儿还不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小事一桩?
万亦桓不提福丫的娘就算了,被他这么一提,蓝初顿时就怒了,娘亲的死,都是拜太太所赐!眼前的这个小少爷是太太嫡亲的儿子,母子两个,娘老子都不是好东西儿子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蓝初的心里对于太太的恨意顿时升腾起来,冲着万亦桓拉着自己胳膊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只听小少爷惨叫一声,撒开了手,惊讶无比地看着蓝初:“福丫,你为什么要咬我?”
“少爷,您身份金贵,我这里太寒碜了,可招待不好你。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蓝初下了逐客令。现在她年纪小而且地位卑微,动不了太太,可是冲着太太的宝贝儿子耍耍威风还是可以的。所以对着小少爷万亦桓说出来的话特别的冰冷和决绝。
万亦桓愣在原地,委屈无比的看着福丫,刚刚还在太太的院子里调皮捣蛋到鸡飞狗跳人厌狗憎的小少爷,此刻却是委屈的眼圈红红。顾不得手上被咬的地方的疼痛,小心而谨慎地开口问:“福丫,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你不要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一旁站着的谢览,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福丫今天若是真把少爷给得罪了,只怕明天太太就要带着人找上门。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一些小打小闹,闹大了就不好了。
于是走上前去劝万亦桓说:“少爷,福丫才刚回来。你也知道她刚经历那样的事情,心里难免的悲伤沉郁,得罪之处,我代她向您赔罪……”
万亦桓对着福丫的时候小心谨慎,不代表对着谢览的时候也听话乖巧,听了谢览的话后,万亦桓顿时发起少爷脾气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代她赔罪?我告诉你,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信不信我明天就让我爹赶你出去!”
蓝初听了小少爷的话后顿时就不想忍了,刚刚还想着将他从这个小院里请出去就好,可是没成想这熊孩子竟然对谢览凶上了,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他哪一点能和人谢览比,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罢了。谢览那样温玉一样的玲珑之人,岂是他这个顽劣不知进取的纨绔少爷能比的?
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蓝初想也没想就拉着万亦桓的袖子将他拉出了小院,出了小院之后将他推到墙上,厉声道:“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你会很惨的!”
本来是两句很有威慑力的话,奈何从福丫这样的五岁小女孩的嘴里说出来就不对味了。万亦桓比她大两岁,而且比她个头高,怎么看怎么都想她再和他闹着玩。万亦桓依旧是有些委屈看着蓝初,小心地开口:“福丫,你一定还会再看到我的,明天我们都要去学堂的啊。”
万般讨厌进学堂的万亦桓,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进学堂似乎并不是一件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情。因着进学堂的缘故,福丫不想见自己都不行!哈哈,万亦桓的心里忽然有些盼着明天早点来,好和福丫一起坐学堂里面念书。
蓝初本来是想拉个黑脸好好地威慑一下万亦桓的,听了他的回答后,险些没笑出来。是啊,他不过是七岁多的孩子,幼稚而无知,压根就不知道他娘到底都做了什么,就这样迁怒于他,似乎对他不甚公平。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是继续威慑道:“我警告你,不能再那样对谢览说话,不然我要你好看!”
万亦桓有些委屈,小心地答:“福……福丫,我只是想让你和我一起玩。”
蓝初心里暗自好笑,嘴上最万亦桓说:“小少爷,我一个已亡仆妇的孤女,如何有资格和你一起往呢?你快别折煞我了。你这样子跑过来,你娘还不知道吧?快些回去吧,省得你娘找过来……”
(本章完)